无赖天子
“你找老铁?”女人的话很直接,淡淡的,柔柔的,不像烈火铁锤般爆烈,倒像是一阵拂过的春风,让人心底舒服。 “是的,我找老铁!”陌生人肯定地道,却没有摘下斗笠的意思。 女人虽比对方矮一点,却仍无法自斗笠之下看清对方的脸,是以,她迟疑了一下,道:“我是他的夫人,他不在铺中,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有些话只能跟老铁讲,事实上也许你可以替代,但在我的眼里,那却是两回事,是以只可与老铁说!”陌生人有些固执地道。 女人再次打量了陌生人一眼,她很想低下头去看看对方是什么样子,但很快她便控制了自己强烈的好奇心。不过,听声音,她知道对方定是很年轻。 “好吧,请跟我来。”女人吸了口气道。 陌生人没有再说什么,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不在意,也不会意外,只是紧跟着女人的背后向后院行去。 女人带着陌生人到了后院,便指了指正在一个亭子中观雨的人道:“他在那里。”老铁静静地立着,仿佛是在思索什么,但他的目光却紧锁着那豆大的雨点。 老铁的年纪似乎不小,头发有些灰白,也不知道是因为烟火的熏陶还是因为他真的已经年岁不小了。 陌生人只是望着老铁那犹如铁铸的背影,挺拔、高昂、稳立,给人一种高山仰止般的崇峻之感。 一亭,一人,被雷雨环包在庭院之间,似孤立又与天地融为一体,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韵调,连陌生人也都看呆了。 陌生人只是迟疑了一会儿,便举步向亭中走去,并没有再看那女人一眼,或者是没有这个必要。在他的眼中,只有老铁…… 脚步声惊动了老铁,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一道道,棱角分明。浓眉似剑般斜插上鬓角,细长的眼中闪烁着似带锋芒的神彩。面黑如铁,却无胡须之赘,整个人便像是一尊精铁铸成的巨像,自有一番超然而凛冽的霸气,若一柄回火的古剑。 陌生人脚步停了一下,似慑于老铁的气势,但仅只是瞬间的停顿,陌生又大步跨入亭子之中,并轻摘下斗笠,悠然与老铁对视。 “你就是老铁?”陌生人问道。 老铁笑了,认真地点了点头,悠然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你知道我是谁?”陌生人微讶道。 “林渺,现在满城都贴着你的画像,老夫自然认识,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不化妆便直接前来!年轻人确实有胆色!”老铁口气极为温和,让人很难想象他是个打铁的。当然,那是在不看外表的情况下。 “刘兄已经跟你说过?”陌生人正是林渺。 “不错,三公子猜到你这两天一定会来找我,昨天你没来,那今天你一定会来!”老铁悠然笑道。 “我想见他!”林渺肃然道。 “可以,今晚,我便可带你去见他。”老铁满口答应道。 林渺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尽管明天将发生什么事他不知道,至少,在这风雨飘摇的宛城之中他不会孤独。 △△△△△△△△△ 夜晚的宛城,依然是不宁静的,官兵依旧像野狗一般搜寻着疑犯。 事实上,官府没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因为结果是可以预料的。这种搜索对于一个外来人或许还有效,但是对于土生土长于宛城的林渺来说,却根本不管用。 宛城虽不如长安城那般大,但也不小,而且民宅极多,更重要的却是,乐意包庇林渺的人绝对不少。 此刻林渺虽然还没有睡着,但是却绝不担心官兵来抓他。他已见过刘秀,还有宛城之中另外两个名气不小的有钱人李通和李轶。 宛城的豪族很多,但像李通和李轶这样有地位的却不是很多,或许只有齐府才可以盖过这两人。 昔日林渺的眼中,最是惊羡李家家财万贯,生财有道,却没想到竟可以和他们把盏相交,这使林渺心中又多了几分安稳。至少,他心中的底气要充足许多。 刘秀和林渺说了很多,林渺也对刘秀讲了自己的事情。不过,林渺却没有告诉刘秀梁心仪的事,他不太习惯求人,若非整个天和街的人太多,他也绝不想请刘秀帮忙。对于大家的利益,他不敢开玩笑,是以,他请刘秀帮忙。 现在,林渺很放心,只要有李通和李轶出手,天和街那群被抓的乡亲便绝不会有事。是以,他完全可以安心地去救梁心仪。他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在他的眼里,与刘秀仍是两个世界的人,尽管刘秀将他当作朋友,但他所需要的不是借别人的力量来抬高自己,而要靠一刀一枪去拼,去争取自己的地位,争取别人的尊重!在天和街中,他便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欠别人的人情并不是一件好事,他救了刘秀,因刘秀而连累了天和街的乡亲,是以,刘秀帮他救出这些乡亲,可算是互不相欠,而剩下的事便由他自己去解决了。 林渺本是一个自负的人,至少,在天和街是这样,可是当他见了老铁,见了刘秀、李轶、李通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别人的眼里,他只是一个小角色,这一点他自李通和李轶的眼神中很清楚地感觉到。说白了,李通和李轶压根儿就看不起他这个混混,对他客气仅是因为刘秀。其实,这也是林渺不告诉刘秀所有事情的原因之一,他要以行动证明给别人看,他林渺也有足够的实力去完成自己的事!绝不会容别人小觑! 老铁是个好人,也是个直人!林渺知道,这个人便像他的工作一样,对朋友直来直去,热心肠,也或许是他这个年龄已经历尽了沧桑,对年轻人更多了一份慈父般的关怀。今夜,便是老铁给他安排的住所。 刘透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心仪此刻又怎么样了?为什么今日邓禹不在场?自己又该如何去救心仪呢?要知道都统府中的高手极多,自己凭什么去斗孔庸呢?…… 一时思绪满潮,林渺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的脑子之中却泛起了刘秀和邓禹出手的招式,泛起了昔日他所见过的所有打斗的场面,精彩的,不精彩的,这些仿佛将成为他与都统衙门高手搏斗的翻版。 林渺的脑中微微有些乱,仿佛又看到了老铁的弟子在那里抡锤击铁,看到了那跳跃的炉火和那落锤的弧迹,而心仪的容颜更像是映在烈火之上,是那么熟悉而又那么遥远。 他禁不住叹了一口气,静静地坐了起来,窗外的星空很灿烂,雷雨之后的夜晚,空气格外清新,天空也特别湛蓝,而星星更显得神秘莫测。 林渺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听到的故事:一个人死了之后,他的灵魂将成为天上的一颗星星。那时候,他便在想,哪颗星才是自己的定位?而现在仍会想着同样一个问题——究竟哪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宿呢?而哪里又是心仪的归宿呢? 星空深邃,瑰丽而灿烂,星与星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联系,看似杂乱,又似能够找出各种美丽的图案……林渺很少像今晚这般仰望夜空,也很少去注意这些星星之间的联系,可是今夜却似有所悟。 当然,那是一种难以陈述的感觉,或许,这便是天地的秘密。而生命的秘密似也与天地的秘密一样难以理解。他很佩服古人,曾听父亲说过,古时候有伏羲绘天图作八卦,将天地演化于胸中,那是怎样的气魄?那需要怎样的智慧? 虽然他并不相信那是真的,可是林渺却知道八卦确实是存在的,更听说过东方朔曾以八卦卜得天机而成不老神仙……是以,林渺绝不怀疑这天空藏着让人穷究一生也难以彻底悟透的秘密。 林渺早早地便醒了过来,尽管昨夜他很迟才睡。 老铁早已将林渺所要的刀备好了,不仅仅有刀,更有极为小巧的弩箭,可藏于袖中杀敌于无形,最妙的还是一张人皮面具。 同仁行别的没有,兵刃是应有尽有,各种利器、巧器,只要具有攻击性,能杀人,能想得出来,老铁便能将之打造而出。 林渺对兵器并不是很在行,但是他在军营中呆过,甚至经过特别的训练,最常见的刀枪剑戟自是不陌生,对于一些特殊行动所用的东西,比如绳环、套、鞭之类也训练过,而在军营之中最常用的还是弩箭。 林渺并不是土包子什么都不懂,他是打架长大的,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宝,在天和街并不好混,那里最有名的还是偷盗扒窃,因此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林渺都可以得心应手,更拥有常人所难及的反应速度。 擅扒窃者,手快如闪电,指头灵活可以舞剑,而林渺天生便有一双好手。 老铁很欣赏林渺的这双手,其实老铁也有一双好手,所以他能够打造出最好的兵刃。他的手不仅好,而且特殊,这是长年铸铁磨砺出来的。 一个好的铸剑师,一个好的巧匠,不仅要有一双好手,更需要一双好的眼睛,只有这样,才能选出最上乘的材料,以最好的审美观去制出最好的东西。 老铁便有这一双眼睛,所以他肯定林渺有一双好手,更断定林渺必定会因这一双手而大有成就。当然,他也相信林渺的智慧,在他的眼中,林渺便是一块未成形,却绝对上乘的奇铁,所以老铁很看好林渺。 林渺并不在意这些,他只知道自己尚需要去办很多事,而且能不能活着仍是一个问号。 △△△△△△△△△ 林渺大摇大摆地走进大通酒楼,小刀六昨夜似乎整晚都没有睡。 让林渺感到意外的却是,老包和祥林也都在这里,显然是小刀六把他们召唤了过来。 老包和祥林的神色并不好,林渺进入厢房之时,几人都在沉思,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没有一人说话。 小刀六对林渺的出现很意外,但他并不识得林渺的这一张面孔。 “你找谁?”小刀六的口气有些不太好。 林渺没有答话,却反手闩上门,这才在三人的目光之下缓步来到圆桌边,轻松地揭开面具。 老包和祥林及小刀六全都愕然。 “孔庸的消息查得怎么样了?”林渺一开始便话入正题。 小刀六诸人这才如梦初醒,仍有些惊异地打量着林渺。 “他的行踪很难确定,不过,他常去醉月楼,因为他对醉月楼新来的小幽很是迷恋,这几天定会去的!”小刀六道。 “你小子回来了,也不先去见见我们。”祥林一把伸手揪住林渺的衣襟,有些愤然地道。 林渺望望这自小一起打闹大的好兄弟,心中升起一丝暖意,但对祥林的质问惟有投以苦笑,道:“六福楼人多口杂,我若是贸然去见你们,岂不是害了你们?”“妈的!”祥林狠狠地给了林渺一拳,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故意气愤地道:“你不是已经害得我们如过街老鼠吗?要不是见你平时够哥们,今天定要揍扁你!”林渺心下歉然,老包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了笑,安慰道:“这些算什么,昔日我们不也是过街老鼠吗?只要人活着,这点困难算不了什么,现在我们几人来想个办法去把乡亲们救出来吧!”“大家别担心,乡亲们不会有事的,李通和李轶答应去帮我们救出乡亲们!”林渺安慰道。 “李通和李轶?”三人不由得微怔,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林渺。 “你什么时候与这两个人攀上交情的?”老包也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昨天我去见了刘秀,他们答应帮我。”林渺并不想对这三个人隐瞒什么,他相信,如果这三个人都不值得信任,那这个世上便没有几个可以相信的人了。 “那就好,有这两个人出面,都统衙门自不会不给面子!”老包松了一口气道。 祥林的神色也缓和多了,一拍林渺的肩头,赞道:“兄弟真是好样的!”“我要去救心仪!”林渺却没有半点高兴可言,只是平静而坚决地道。 老包的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叹了口气,有些歉意地道:“都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心仪,给那贼子所乘!”“这不是你的错!”林渺反而宽慰老包道。 “你为什么不叫刘秀的人帮忙?”祥林有些惑然地道。 “这只是我的私事,必须由我自己去办。心仪是我的女人,她的幸福不能建立在别人的施舍之上!”林渺回答得斩钉截铁,只让几人都愣住了。 几人望着林渺那平静而肃然的表情,半晌未语,最后还是老包打破沉寂,吸了口气,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去救心仪?都统府上守卫森严,若是我们贸然而去,岂不是自寻死路?”林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晌才道:“我仍没想到最好的办法,不过你们放心,我绝不会鲁莽行事!能不能给我弄两匹快马?”“你要马干嘛?”小刀六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逃命用的,我知道城东有一条地下水道,可以通向城外,也许,我们会用得着。当然,还要给我准备几套衣服!”林渺想了想道。 老包神色一动,道:“也就是说,只要能把心仪带到城东,那我们就有可乘之机了?”林渺赞许地望了老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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