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玉金缕甲·秋水寒
闻天声捻须笑道:
“你想想看,贾老二以前怎样称呼为师的?”
徐少华道:
“好像一直都叫你老人家马陵先生。”
“不错。”闻天声道:
“咱们回到庄上的第二天,他就叫为师闻三老爷,当时为师也并不意,因为从前庄上的
人都是这样称呼为师的。但昨晚飞絮和蓝小兄弟失踪之后,为师仔细观察徐锦章,偶然发现
贾老二说话时的举动,似乎不大自然。不觉稍加注意,就越看越不对了,因此为师在中午喝
酒时故意说出为师和他约定以一比三的规矩,他果然毫无异议就一直以三杯陪为师一杯,为
师才确定他不是真的贾老二了。”
史琬问道:
“大哥临出门前,要我问你短剑,那又是为什么呢?”
徐少华道:
“秋水寒是贾老二送给愚兄的,他居然会说没见过,不是更证明他是假的了?”
史琬道:
“不知贾老二怎么了,会不会被他害死了?”
徐少华道:
“应该不会,贾老二一身武功,极为高明,不可能遇害……”
史琬道:
“闻伯父,这假贾老二一定是贼人一党,柳姐姐和蓝四弟的失踪,只要问他就知道了,
我们这就赶回去,把他拿下来就好了。”
闻天声含笑道:
“不,目前还不是时候。”
史琬道: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闻天声道:
“你们跟老夫人城,先到荣花楼好好的吃一顿再说。”
荣花楼是徐州府最有名的酒楼。
此时正当上灯时分,楼上楼下,早已高朋满座,刀勺齐鸣,人声鼎沸,还杂以丝竹清唱
之声,随风飘送!
闻天声等三人上得楼来,只见五间楼面差不多已有九成座头。
早有一名伙计站在楼梯口,迎着连连哈腰道:
“客官三位,请到里面来。”他趋前一步,走在前面,把三人领到一张桌旁,陪着笑
道:
“三位就在这里请坐吧?”
这张桌上,已经坐了一个面带病容的瘦小老头,桌上除了一盘卤水花生之外,已有五六
个酒罐。
那小老头剥着花生下酒,却旁若无人,从闻天声等三人走近、落坐,他始终连看也没看
上一眼。
闻天声点了酒菜,伙计退去之后,那老头自斟自酌,已把一罐酒喝光,就尖着嗓子叫
道。
“伙计,添酒,给我再来一斤。”
(注:从前酒楼大都以锡罐装酒,大罐一斤、中罐半斤、小罐四两。)
史琬听他声音,有些像贾老二,不觉多看了他一眼,他当然不是贾老二,只是尖着嗓子
声音有些像而已!
伙计给他送上一斤装的锡罐,接着也端上闻天声叫的酒菜来。
徐少华取过酒罐给师傅斟了一杯酒。
闻天声道:
“你们不喝酒,就吃菜吧!”
三人举筷之际,那小老头正在举杯喝酒的人,赶快拿起竹筷也来夹菜。虽觉他此举未免
孟浪,但既然同坐一桌,自然不好出声阻拦。
那小老头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喝一口酒,就来夹一次菜,他一口酒,就是一杯,简直不
像喝酒,像是倒进去的一般!
不过一会工夫,闻天声还只喝了两杯,他那一斤装锡罐已经喝空了,他居然老实不客气
伸手取过闻天声边上的酒罐,给自己斟了,又一口喝干。
徐少华现在明白了,他方才加紧喝酒,因为喝完了他自己的一罐,就可以喝别人的酒
了。
小老头喝了酒,自然又要吃菜,嘴里还在咀嚼,左手拿起酒罐又给他自己斟酒了。
史琬看他一副穷凶极恶的吃相,也和贾老二有几分相似,心中暗道:
“大概嗜酒如命的酒鬼,都是这个样子!”
闻天声阅历较深,眼看这小老头毫不客气,把自己点的酒莱,大吃大喝的模样,心中暗
暗忖道:
“这人极可能是一位江湖异人,自己倒不可失之交臂!”
但他几次要想和那小老头说话,老头不是低头斟酒,就是塞了满口的菜,正在大嚼,使
你无法和他开口。
一罐酒经小老头不停的杯到酒干,自然很快就喝完了,他就尖着嗓门叫道:
“喂,伙计,添酒,再来一壶。”
伙计送上酒来,小老头抢着一手接了过去,随手就给闻天声杯中倒了一杯酒。
闻天声乘机含笑道:
“谢谢。”
“不谢,不谢!”
小老头又忙着给自己斟酒、夹菜、吃菜,旁的话又无暇说了。
闻天声直到此时,才发现一件奇事,小老头坐在自己对面,中间隔着一张桌子,桌上放
满了菜看。
就算是个高个子,要给自己杯中斟酒,也非站起来不可,但刚才小老头从伙计手中接过
酒罐,就好像很自然的给自己面前斟酒,他根本就没有站起来。
何况像他这样瘦小个子,就算站起来,也未必够得到,这一情形,刚才竟然忽略过去,
没有看得清楚!
闻天声现在越发证实这小老头是个游戏风尘的异人了,但也没有说破,只是暗中留心他
的举动。
小老头别无举动,只是斟酒、喝酒、夹菜、吃菜的四个动作。
酒喝得很快,几乎是杯到酒干,然后就举筷夹菜,把菜塞进嘴里咀嚼的时候。又开始斟
酒,斟酒的时候,菜已咽下,正好再举杯喝酒。这四下动作,周而复始,接连着循环而来,
手和口一直在忙着,始终没有停下来过。
大概喝到酒壶中还剩下一杯光景,他忽然放下筷来,打了个酒呕,站起身,摇摇晃晃的
朝楼下走去。
史琬哼道:
“他这样就走了,白吃了人家酒菜,连谢也没谢一声。”
闻天声道:
“你们看出来了没有,这人明明是一位风尘异人。”
史琬道:
“我看他和贾老二一样,只是个酒鬼而已!”
话声未已,突听耳边有人低声笑道:
“你说对了!”
史琬蓦然一怔,急忙回头四顾,口中咦道:
“方才什么人在我耳边说话?”
徐少华道:
“没有人呀!”
史琬道:
“这就奇了,方才明明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闻天声问道:
“说了些什么?”
史琬道:
“他说:你说对了。”
闻天声笑道:
“那就对了,你方才不是说他酒鬼吗?”
伙计送上饭来,徐少华等他退下,低声问道:
“师傅,我们现在该干什么了?”
“回云龙山庄。”
闻天声目光四顾,压低声音道:
“少华,你去暗中监视贾老二,看他有何行动?为师和史姑娘先去后园,我看那管园的
老章极为可疑,咱们在假山背后会合,再一起去查勘水榭。”
史琬道:
“水榭有问题吗?”
闻天声道:
“今天下午,咱们从水榭回来,老夫留意看了几处楼台,虽然还算干净,但并没有水榭
里那样打扫得一尘不染。”
到处留心皆学问,这才是老江湖!
史琬抬头问道:
“闻伯父,我听不懂你老的意思啊!”
闻天声微微一笑道:
“水榭比别处打扫得干净,很可能有人经常在水榭聚会,因为水榭六面有窗,容易看到
外面的动静,是最好的聚会之所。”
随即招呼伙计结帐。
那伙计陪着笑趋了过来,说道:
“方才那位老客官已经付过了。”
史琬心中暗道:
“原来那老酒鬼不是白吃的。”
三人下楼,出了南门,不多一回,离云龙山庄已不过半里来遥。
闻天声和史琬要去后园查勘,就得远远朝北绕去。
徐少华别过两人,双臂一划,纵身掠起,在黑夜中,宛如一点流星,划空朝云龙山庄投
去。
云龙山庄当然有巡夜和值岗的庄丁,但徐少华的身法何等快速,就算从这些人面前掠
过,也像白驹过隙,一闪而过,谁能看得到人影?
新建的云龙山庄,悉如旧观,这对徐少华来说,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越过围墙,进入
第一进的东跨院,就在屋脊上伏下,以便观察跨院中的情形。
跨院中早已没有灯火,黝黑如墨,不闻一点声音。
徐少华心中暗道:
“看来这贼子(假贾老二)已经睡了,哼,权且饶你多活一宵。”
正待飞身掠起,突听右首墙头传来“刷”的一声轻响,那是夜行人衣袂带风所发出来的
声音。
从这声轻“刷”,可见来人轻功大是不弱!
徐少华立即偏头看去,果见一道人影从墙头掠落小天井中,面向屋中抱抱拳道:
“总管睡了吗?”
屋中贾老二道:
“你回来了,进来。”
那人应了声“是”,举步朝屋中走去。
徐少华知道假贾老二话声是从起居室传出来的,室中没有点灯,可见他是坐在黑暗之中
了。此人果然心机极深,自己如果冒冒失失的飞落下去,岂不让他立时就发现了?
只听假贾老二问道:
“他们去了哪里?”
那人嗫嚅的道:
“回总管,小的该死,着了人家的道……”
徐少华隐身在屋脊上,以他此时的内功修为,自可听得和对面说话一样。
假贾老二问道:
“那是怎么一回事?你只管说出来。”
“是!”那人接着道:
“他们入城之后,就上荣华楼去……”
徐少华心中暗道:
“原来他是跟踪自己三人去的。”
那人续道:
“小的就跟了上去,他们和一个瘦小老头坐在一桌……”
假贾老二问道:
“他们可是熟人?”
那人道:
“好像不是。”
“唔!”假贾老二道:
“说下去。”
那人又道:
“后来,小的先下楼,就在对面街头守着,看他们下来之后往哪里去?”
假贾老二道:
“那怎么会着人家道的?”
那人道:
“后来那瘦小老头先下楼来,笑嘻嘻的走到小的身边,拍了一下小的肩膀,小的身子就
不能动了,一直站在那里。直到过了顿饭光景,才能走动,酒楼上已经没有他们的影子,小
的只好赶回来向总管领罪。”
假贾老二似乎对那瘦小老头极为注意,问道:
“那瘦小老头是怎样一个人?”
那人道:
“看去约莫七十出头,面带病容,是个酒鬼,桌上堆了八九个酒罐,少说也喝了十来斤
酒。”
“是个酒鬼?”假贾老二心头犯了疑,问道:
“这人你有没有见过?”
那人道:
“没有,他们也好像是偶然碰上的,因为他们上去的时候,那老头已独自一人,喝了七
八壶酒。”
“好,你下去。”
假贾老二挥了挥手。那人又应了声“是”,立即退了出来。
徐少华心想:“这里大概没事了,自己该到后园去了!”
正待长身掠起,忽见假贾老二匆匆从屋中走出,往外行去。
徐少华心中一动,暗道:
“这时他还要到哪里去?”
心念一动,也就站了起来,远远跟随过去。假贾老二走得好像极为匆忙,从长廊向东走
出月洞门。
徐少华心想:“他是到书房去的,看他行色匆匆,到书房去做什么呢?”
假贾老二自然没想到身后会有人跟踪,一脚跨进书房,就回身掩上了门,直向里首一间
走去。
徐少华轻轻纵落,闪到左首窗下,点破纸窗,凑着头看去,一面忖道:
“那是爹平常休息的房间,他去做什么?”
急忙身形闪动,绕到北首卧室窗下,再轻轻点破纸窗,往里望去,只见假贾老二走到卧
榻左首,伸手朝壁间挂衣钩转了一下,然后把靠壁的卧榻朝右首推去。
原来榻下竟是一处地道的人口,他举步跨下,就往下走去。等他快走到只露出一个头的
时候,双手拉动卧榻,又恢复了原状。
隐身窗外的徐少华,只听“嗒”的一声轻响,壁上那个挂衣钩又转了回来。心中不觉暗
暗哼道:
“难怪他们要给自己建造庄院,原来还在地下筑了地道!”
他不再犹豫,轻轻拨开窗户,穿窗而入,走近左壁,伸手朝壁上的挂衣钩转动了一下,
然后依样葫芦,把卧榻朝右推开。
果然露出一个黑越越的入口。他艺高胆大,举步跨下,踏着石级,走下几步,再伸手把
卧榻恢复原状,继续往下走去。
地道中虽然黝黑如墨,但他服过“癸灵丹”和“离火丹”,还经乙老人家度给他二十年
功力,练成昆仑“太清心法”,内功已臻上乘境界。地道虽黑,不需灯火,仍可看得十分清
楚。
一路循级而下,到得石级尽头,竟是一条横贯的甬道,他从石级下来,已无法计算这一
条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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