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 作者:葵因(晋江2014-10-03完结)
“但是,小侯爷还没吃。”为人奴仆,心里再苦也不能忘了本分,哪怕是被伤得体无完肤,也照旧得为他鞍前马后的着想,毕竟复季珩是她沈时笙的主子。无论喜不喜欢他,关心他,都是应该的。
“不是大娘我不帮你,丫头,你看看,”伸出手腕递到她眼皮底下,又肿又红的包,“一入冬,关节就疼得厉害,是老毛病了。” 妇人赔笑,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总不能,让小侯爷饿着。”难得他肯和裴朗玩,中午也没怎么吃,下午只喝了半壶茶,晚上就更是……
妇人指了指柜屉,道:“这里米面还挺齐全,做羹粥,点心都不成问题,不过得靠你自己。”
“大娘,我,以前没做过。”其实说起来也难为情,自小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谁曾想会有朝一日走到如此境地,就算是当了复季珩的侍婢,这么些年,除却把茶沏得可圈可点以外,下厨倒真是外行中的外行。
“呀,这倒是奇了怪了,”有句老话说的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能把女儿卖到王府来,可见这沈时笙的家境也好不了哪去,眼巴前儿的怎么连个饭都不会做?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来,又不好意思开口刨根问底,只好说道:“罢了罢了,要不这样,丫头,大娘教你做,你们年轻人手脚灵巧,学起来简单的很。”
“况且,你方才不也说了,怎么能让小侯爷饿着?”见她为难,就又加了一句:“丫头,你也迟早是要嫁人的,这不会下厨,也忒说不过去了点,再说一句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咱们不是大家闺秀,没有大小姐的命,万事可都得靠自己这双手哟。”
沈时笙躬身施礼,道:“大娘教育的是。”
难得还有人在这王府里掏心掏肺地对她说上几句暖话,好听不好听,都是真的,这就足够了。
蓦地想起那句,“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前者是五年前的她,而后者是现在的她,此一时,彼一时。偶尔从梦中醒来,甚至会怀疑沈绪初或许从来就没存在过,只是大梦一场。
现实的棱角不适合太过柔软的回忆生长,所以,只能将它深深地储藏。
“别发呆了,来来,先和面,我教你做桂花糕。”
“唔…小侯爷他,不喜甜。”记得苏彦带给自己的百草糕,那味道清清淡淡的,稍携一丝回甘,说不定合复季珩的口味,然而自己又不清楚里面究竟加了些什么,迟疑片刻,遂不确定地开口问道:“大娘,除了桂花,就没有其他的佐料么?”
不说桂花本身就太过甜腻,而且今番已然是寒冬,府中的桂花大半腌渍在了蜜罐里保存以备食用,就算这桂花糕做好了给复季珩,想必他也不会动一口。无端浪费,倒可惜,白白添了伤心,更不值。
“糕点不甜还吃个什么意思?想要清淡的,你还不如给小侯爷泡一壶茶呢。”
泡一壶茶?是个好主意。
取来新茶,代替桂花,按照妇人口中桂花糕的制法,将茶叶煮沸,水与叶分开沥干,静置一旁,截至此尚算是驾轻就熟,但等到了舀水发面,不知怎的,就变得有些惨不忍睹……
一道简单的工序,沈时笙足足弄了大半个时辰,出了满身汗,面粉和面糊都粘在了发上,一张脸抹成白花花一片,独留一双眼睛还是漆黑透亮,转来转去,便被妇人笑话说像个不会抹脂粉的小姑娘。
这亲手为他做的宵夜,着实难坏了她。
更别提接下来生火,调味,架蒸,切割,她如热锅上的蚂蚁,忙得团团转,真恨不得多生出个三头六臂来,这边水开了,面没揉完,那边上架蒸,却忘了撒糖……只剩下妇人在一旁掐着腰,笑岔了气儿,心里说这丫头,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嫁人。
摇摇头,又顾着抿嘴笑了。
……
取糕饼出蒸笼的时候,手背烫出了水泡,钻心的痛,妇人心疼她,就顺口恼了她几句,沈时笙也不生气,反觉着挺好,真的挺好,比客客气气的好。
“色泽不错,味道闻起来也香,趁热端给小侯爷吃吧,别辜负自己的美意。”瞧着沈时笙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人又温和知礼,于是越看越顺眼,“啧啧,真好,丫头,以后没事儿常来这陪陪我,大娘把手艺都教给你。”
“好。”
“去吧去吧。”妇人推推手,笑容亲切而慈祥。
……
咚咚——咚咚——
敲了几下门,无人应,房间里蜡烛还亮着,沈时笙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微风带着火光摇曳,昏黄的房间里,只见复季珩支着侧脸睡着了,明灭闪动的影子在他的身上拂来拂去,惹人心旌。
冷夜寒烟,重楼之上月露泛黄。疏影暗香,重楼之下语短情长。
很少有机会看他的睡颜,这下子不小心撞见了,自己反而手足无措起来,杵在原地,端着盘子也不知该不该叫醒他,犹豫了一会儿,准备把东西搁在桌案左面的金丝圆凳上。
噼啪——
桌上爆开一朵烛花,绯红色的蜡油交错着淌下,聚在台座底,凝成了茕茕孑立的挣扎。她吓一跳,立刻去看复季珩醒了没?幸而他只是颤了颤睫毛,没醒,还好。
沈时笙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不怎么明亮的室内,全是复季珩的气息,不浓烈不张扬的沉香味,嗅过却再难忘记。她慢慢弯下腰,凑近些去看他,这张心里早已描摹不下千万次的轮廓,在眼前的烛光中仍显得有些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同,她也不知道,只是乍一看觉得温柔多了,也和缓多了。他的双眼,形长而略挑,睫羽黑密,两片若隐若现的暗影投下,如栖蝶。复季珩阖眸睡去的模样,一点也不似那个冷冰冰的小侯爷,尤其是那颗朱砂,落在眉间,煞是多情。
一眼望去,整张脸反倒有些温柔得让人说不出。
看似多情却无情……
傍晚的一幕幕,一句句,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心也跟着微微抽痛起来,这个人啊,哪儿都好,就是不解情,不懂爱,可恨的是,自己竟总是放不下,忘不了。
想过了无数次,若是此生从未相遇,那该有多好……
可惜。
食指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眉宇间,点在了那颗鲜红的朱砂痣上,就是它,复季珩命中纠缠不休的红尘牵挂,成就了他如今的绝代风华。
沈时笙笑了笑,眼里静静滚出的泪,悄悄埋进了他的鬓发。
到底还是喜欢他,早已无法自拔……
脚步声伴随着门轴响,晃动了一阵烛光,她转身离开后,本该安睡的男子慢慢睁开眼,锁眉思量,桌案上触目所及的情字,一张张,结了伤。
似乎,在胸膛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什么微微动了一下。
☆、繁华怎堪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瑞王来府的时候,沈时笙斟茶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碧绿的茶水洒出些在石桌上,空泛起清白的热气。复季珩挑眉看她,她也只是抿唇,谦卑而恭顺。
这不,又是一个前尘故人。
复季珩让苏彦回屋取棋盘,自己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敲击着青盏,其声清越,与醉风亭外落雪相合。他肩披着一件曳地大氅,外罩着奶白丝纱,隐隐透出宝蓝色的锦缎,上面绣着繁复精美的宝相花纹。不经意看去,总像是笼在一片雾霭里,衬他瓷白的面容和淡漠的神色,十分雅逸出尘。
“再多加一盏茶,”复季珩指了指自己对处的位置,对沈时笙道:“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我这儿坐坐。”将余茶饮尽,他莞尔一笑,“瑞王爷的独子,程言卿,你应该熟识。”
他果然猜到了她适才分神的原因。
“都是旧事,模样也差不多忘干净了。”程言卿来王府走动一两次,自己都是刻意寻了理由避着他,毕竟少时有过几面之缘,如今若是被认出来,平添枝节,便不好了。
“怕他认出你么?”调侃的语气,眼底闪过狡黠的神色,一览无遗。
“我——”说曹操,曹操到,话未出口,只见苏彦引着一锦衣华服的高大男子步入庭中。
“世子。”复季珩勾起唇,伸手向前,“请坐。”
“小侯爷好雅兴,茗茶自弈也真够逍遥。”
“世子来了,就算不上自弈。”
程言卿从容不迫地落了座,沈时笙借着给他斟茶的功夫,好好打量了他一遍。身量与复季珩相差无几,但是看上去却更加结实硬朗一些,两道浓眉斜飞入鬓,星眸熠熠,长发全部束在头顶,器宇轩昂,一眼便知是人中龙凤。
沈时笙小时候也听人家谈论过许多的世子侯爷,数量不少,可大多要么是资质平庸,要么是品行不端,她着实没能牢牢记住,唯独这三个人,印象倒是尤为深刻。
复季珩,复褂斜闶浅萄郧洹?br /> 程言卿,就性格来讲,他不同于复娜倘梦氯幔煌诟醇剧竦睦涞枥耄ㄈ饲槔裢κ略不昙筒淮笕纯捎诠俪≈献笥曳暝矗痪腿菝怖唇玻煌诟传|眉目的柔和,不同于复季珩眉眼的惊艳,他的五官俊美耐看,举手投足间透着十足的英气,折服了多少美人心。
如果说复季珩像是清绝无双的谪仙,复袷俏氯笕缬竦木樱敲闯萄郧渚拖袷俏庾鞘蓝哪苋耍现脸孟轮潦芯伎梢运嫘乃厣睢?br /> “嗯,这泡茶的手艺真是不一般,啧啧,口齿留香,”程言卿端起茶盏,细细品,赞道:“连手下的人都是这般灵巧,小侯爷果真□□有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知道怎样哄人开心。
“不敢当。”飞雪漫天,舞得轻狂,朱红檐琉璃瓦,渐渐覆上纯粹的白,一望无际。心里升起一股若有似无的倦意,清清淡淡的,让他摸不着边际。
“哦对了,”想到了什么似的,程言卿言笑晏晏道:“小侯爷还欠我一幅丹青,可曾记得?”
“记得。”点点头,视线里,瑞王和瑞王妃刚被父亲迎进屋,鲜明的衣裳在雪中格外扎眼,“不过,世子此行不仅是要画这么简单吧?”
“想要一个人,”他就着复季珩的话接下去,“把你这侍婢赏给我吧,元宝忒笨了,看了心烦,早想换一个赏心悦目的姑娘了。”
“世子……”程言卿身后的唤作元宝的圆面少年哭丧着一张脸,嘟嘟囔囔:“这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可以。”此话一出,沈时笙惊得抽了一口冷气。
“小侯爷此话当真?”程言卿扬眉问。
“不当真。”复季珩挑眉笑。
难得他竟然还有心开玩笑?沈时笙手掌沁了一层薄汗,看向复季珩时,复季珩也在回眸看自己。愣怔片刻,终于记得该给他添茶了,走上前,一颗心还是不敢放下。
“小侯爷不给画,也不给人,未免小气了些。”话虽如此,语气间依旧轻快无比,环佩的玉叮当作响。
“那世子既要走我二姐,还要走我的侍婢,说我小气,恐怕也不妥吧。”淡淡地回应他,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看不出特殊的表情。
“哦?何以见得?”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在里面。
“商量朝中要事,用得着带女眷么?”从看到瑞王妃的那一刻,有些事就该再清楚不过,朝野惶惶,终究轮到他的二姐,一个妇道人家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了。
“小侯爷果真是心思缜密,见微知著,”程言卿向他抱拳,道:“今日得以领教,我算是佩服了!”
“世子过誉了。”他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难以捉摸。
哗啦——
一声不大不小的脆响,二人一齐转头,瞧见沈时笙正蹲下,慌乱地收拾着茶壶的碎片,苏彦赶紧上前帮忙,走近了才发现她的手被割开了几条细长的口子,有几缕血丝渗出来,掌心烫的发红,可她竟然浑然不觉。俨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姑娘莫不是真的被我吓着了?”见状,程言卿起身去扶沈时笙,安慰道:“方才只是说笑罢了,若是害姑娘忧心,我在这还烦请姑娘见谅……”等对上沈时笙的脸,沈时笙的眼,他也是一愣,随即恢复如常。
“沈时笙,你先下去。”复季珩转回头不看她,命人重新摆好棋盘,“黑子或白子,世子先请。”
程言卿是精明人,闻言得知复季珩的意图,心里想,他连关心人都是冷言冷语的,日后娶亲,不知哪个女子能受得住?可转念想,如此疏冷的人,到底还是会关心人的。
只是那女子,若他没有看错……
程言卿的眼微微眯起来。
“我要黑子。”捻起黑子,面皮上依旧是滴水不漏,程言卿先落下一步棋,“久闻小侯爷棋艺精湛,你我切磋当为饶子,所以愿小侯爷成全我一个先机。”
“无妨。”称饶子棋,即意为对弈双方实力悬殊,高手执白子,让执黑者先下。程言卿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