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 作者:葵因(晋江2014-10-03完结)
男人把门敞开,挪了位置,“进来吧,宝儿和小宝被我放在老爷子那让他们学写字了。”依旧是无所谓的表情,一双桃花眼煞是撩人,他嗤笑一句:“谁会在小孩子面前干那档子事儿?”
房间里被褥枕榻皆是凌乱,沈时笙寻了一脚干净处,拖一把木凳坐下,戚桓也气定神闲的坐在她对面,“沈姑娘,你这是来替你家小姐作甚?”
她本打算好好盘问戚桓,哪怕被他笑话多事也好,只要他是真心待复惜阑,那么这一遭也不算白跑,如今来得真好,真好呵!
可真不算是白跑!
“你图什么?”既然他不避讳,沈时笙亦是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有所图。”他适才承认不喜欢复惜阑,之前又不拒绝她的表白,一来一去之间,倒贴切苏彦的猜测。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瞧我这一家三口,你觉得我图你家小姐什么?”戚桓四肢大开,一副“我就是穷光蛋,你能奈我何?”的得意相。
“好好的一颗心赔给你不够?还要再搭银子?”沈时笙捏紧拳头,怒道:“你不觉得太荒唐无稽了么?!”
“那你大可告诉她或是直接带她看看,我是个怎样的人?无所谓,”他耸耸肩,坐好,没绑起来的长发被捋在手中摆弄,模样十分多情,“大不了,换她一场伤心一场痛而已,我不吃亏。”
“敢情在你眼里,一个人的真心竟也是要换银子的?!”
“你不答应,那是否意味着,敢情在你眼里,你家二小姐的真心连一分钱都不值?”男人嘴巴毒的厉害,他晓得怎么说可以戳中人的软肋。
“你……卑鄙。”
“我本来就是做小偷的,偷钱和偷心,都是行当。”戚桓盯着沈时笙的脸,笑意讥诮:“你若舍得她,我自然是无话可说,可你,舍得么?”
市井厮混多年,他极善观察,知她舍不得,不然她便不会冒着雪来,于是料定她拿自己没辙。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她遇上的还是无赖?不愁她不乖乖就范。
果然沈时笙缓缓垂下眼睑,咬牙道:“如果你能答应我不伤了二小姐……银子的问题,我自会想办法给你。”
复惜阑待她好,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无以为报,尽管自己能为她做的事的确是少之又少,但她必须要保全复惜阑在这场荒唐戏里不损丝毫。
“复家的小姐,王府的千金,我张口要金山银山也不为过吧,”戚桓平平淡淡道:“不过,我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你只需带着她,与我在这街上转几回,逛逛青楼,进几次赌坊,不消几次,她定会厌烦。”
“青楼?赌坊?二小姐是女流之辈,你带她去这种地方?”
“反正她锦衣玉食惯了,想必也见不得肮脏又邋遢的手段,”说这话时,戚桓略略自嘲了几句,后突然不耐烦地补了句:“我已经够为你家小姐着想了,你还想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只能应了他。
“什么时候你家小姐厌烦了我,你知会我一声,价钱,我自会向你讨要。”
“你说定了?”沈时笙反问他,“我要你保证,在二小姐对你死心之前,哪怕是做戏,你也得真心实意的待她。”
“可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戚桓道。
“好一个君子一言,亏你说得出口。”她看他一眼,君子二字读重了音。
“那又怎样?”他眉如剑锋,眼若桃花,“这是我活下来的方式,岂是你们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可以懂得的?”
☆、梅芳弄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一轮寒月挂于九天之上,星子流烁,云色青苍,渐深的白光勾勒开不远处的江浪。一墙之隔,王府内外,清寂与喧嚣仿佛是隔了两重界。
沈时笙与复惜阑趁夜幕昏暗悄悄从府后的小窄门溜了出去,门旁植有新腊,朵瓣娇嫩芳香,铺就一半明,遗落一半暗,层层掩映下,两个女子昏沉的剪影如浓墨丹青。
“我头一次这么大胆地溜出府。”复惜阑轻抚着胸口,踮起脚向街道前方眺望,“不知怎的,总觉得街面同以前不太一样。”话虽如此,黑亮的杏眼里仍是光彩潋滟。
“说了兴许被你笑话,可千真万确,自从认识他以后,连这世间对我而言都大不一样了。”知道他在这条街上生活着,看他看的晴空、夜色、月光和繁星,猜他会在哪家粥铺喝过一碗小米粥,念他路过每一条老旧的井巷。她所熟悉的一切因他的存在而被重新赋予上特殊的意义。
那个他,是戚桓。
“二小姐……”沈时笙目光很深,二者皆为黑眸,却黑的很不一样,“喜欢上这样的人会很辛苦,甚至连未来都不能有。”
“我晓得。”复惜阑扣手于铜狮门环中,冰冷的寒意混合着锈迹在她掌心凝固,“我晓得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爹的掌控,婚约也好,门第也罢,至少此刻我是自由的,就很知足了。”
“如果,戚桓他不是你想要的良人,这痴情岂不是错付了?”
“我不愿想太多,”她微笑,“今朝有酒今朝醉,感情想多了难免不复纯粹。”无关官场名禄,单纯为了喜欢而喜欢,正是她所求,“只是,我从未想过喜欢一个人如此简单,在一起却百般艰难。” 她逐渐去学活在当下,未来那么飘渺,那么苍茫,多想反而会害怕,会胆怯。那日她对着玉镯奢求一场喜欢,不料竟成真得令她措手不及。
沈时笙不再言语,她侧过头去看万家灯火,今是小年夜,晚膳桌上,南殊王还提了几句复惜阑与程言卿的婚事,复逄朗遣灰僦保醇剧窳袅艘痪涠憧木秃茫蹂πλ灯九约旱男脑福萃〉阃匪嫡庾隽纳趺睢I蚴斌显谂院蜃牛眯木ㄕ健?br /> 因允了戚桓的约,酒不过三巡,复惜阑便装作微醺的模样让沈时笙搀她回房,要早早睡下。房是回了,却并非睡下,她卸下胭脂环佩,换一身花色素净的衣裳,带一些银子,才演上这么一出“风月私会俏君郎”。
最初沈时笙以为,若复惜阑是先放弃的那个,转身消沉过几个时日,便会恢复如初,了无遗憾的嫁给程言卿,那她既不用颠沛流离地过此一生,亦不会被戚桓真实的一面所伤。但如今看来,反觉是自己太多事。
一早就该明了,喜欢上了,栽在他身上了,心赔给他了,便不得不认了。普天之下的感情大抵如此,别人与自己也没什么不同,怎就偏偏犯了糊涂?
复惜阑在前面走,步履轻快,暖红的光火衬得她愈加温婉动人,沈时笙跟在后面,吸了一口气,迈紧步子……
缘深缘浅,是天定命数。牵念短长,乃执迷不悟。
世人偏爱执迷,不悟。
轻车熟路地走过那巷弄,那瓦房,戚桓的房门没关严实,透过细长的罅隙,看见屋内透出丝丝缕缕的光线,沈时笙眼疾手快,赶在复惜阑之前推门进了去,还好,没有青楼女子。
她小吁一声,谁知稍转过头,就正对上戚桓泡在木桶里烟雾缭绕的半身,与一脸似乎很是享受的表情。
“呀——”里外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每次见他,都是一副衣衫不整坦胸露背的模样,沈时笙憋红了脸,挡在复惜阑前面,吐字不清道:“别,别别,戚桓他,他现在见不得人。”
复惜阑不知所以然,自然是摸不着头脑,和沈时笙在门口呆呆站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看见戚桓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走出来,他抱胸浅笑:“我完事了,进来吧,冰天雪地的也不怕被冻死。”
她打量了他好几眼,见男人鬓发湿润,身有淡淡的皂角清香,晓得他方才是在沐浴,怪不得沈时笙不让自己进,暗自笑一下,眉眼弯弯。
“我难得洗一次澡,”戚桓勾唇对复惜阑感叹:“啧,你真是撞大运了。”复又对沈时笙摇头,痞味十足,“你也撞大运了。”
“小宝和宝儿就在屋子里,你也不知避一避?”打出娘胎以来,头一次这么不待见一个人,亦算不得不待见,只不过第一次遇上他行窃,第二次撞破他买妓,这次又……要对他留下什么良好的印象就目前来讲委实困难些。
“有什么好避?这两个小鬼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们之间怎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戚桓满不在乎地坐下,翘起二郎腿,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咕嘟咕嘟灌进喉咙里,这一派动作和姿势,十分的,唔…不拘小节。如果他是故意在做戏给复惜阑看,不得不承认,真真是天衣无缝,忒入戏了。
戚桓的发丝不停往下滴水,墨绿衣襟处渍了大片偏黑的暗痕,擦洗过后的面容染有一股机敏而狡黠的俊秀味道,若他不开口,姿态放得稍许端正,再配一把折扇慢摇,也不枉沈时笙把仅有的月俸砸给他一大半买这身行头,打扮起来倒确是人模人样,颇有一番公子哥的风流相儿。
戚桓酝酿半晌,喉头上下滚动了好一阵子,才边笑边咬牙唤出来:“阑儿,你小休片刻,一会儿随我去赌坊可好?”一时间,房间除了两个娃娃哈哈笑以外,鸦雀无声。
“我这么叫,有错?”戚桓皱起眉问沈时笙,再去看复惜阑,亦不像是对这个称呼吃得消的模样。
只见沈时笙淡色的唇已深抿成薄薄一条线,神情敛得很是惆怅,她学戚桓边笑边咬牙的样子略有艰难地答道:“你没错,好得很…好得很。”
于是受到鼓舞般,戚桓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他把两个娃娃抱到床铺上,叮嘱他们早睡,随后又故作贴心地重新征求了复惜阑的意见,问她是否愿意跟自己去赌坊开开眼,长长见识?
“我……”
佳人有点犹豫,多半是嫌那里鱼龙混杂,乌烟瘴气,很好,她越是抗拒越好。“说你不想去吧,这样老子不费力又有白赚银子,美哉。”戚桓在心里乐不可支地想着。
“二小姐不愿意便不要勉强了。”沈时笙也如是道。
“我…要去。”复惜阑斟酌一番,语出惊人,身畔二人显然未能料到她会真的点头答应,“我听人称最热闹不过京城赌坊,巧我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今儿去看上一看,也算遂了我多年心愿。”
瞧沈时笙惊的合不拢嘴,复惜阑掩唇,眼波流转,云袖携满莹然的月色,温言:“我便是随口一说罢了,你们愿意去,怎么能因我扫兴?”她笑吟吟地看向戚桓,弯腰欠身,两条紫绸绶带静垂落地,仪态万千,“那就有劳了。”
戚桓站在原地,一时恍惚,不明自己心中所想。
☆、闲情几许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调调应该还是蛮欢乐的。。。
小年夜,瑞雪飘。
红彤彤的灯笼挂在赌坊的正门口,地面斑白而微暖,明晃晃的光透过红纸皮渗出来,竹骨架清晰分明。夜风凛冽却打不消室内的人声喧闹,一行人由戚桓引头,掀开印着“钱来也”三个大字的皮帘,只见赌坊之中嘈杂几欲翻天,男女老少皆有,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家底殷实的出手阔绰,动辄千万两金银,不在乎输赢只求高兴,一文不名的想尽办法出老千,被逮到便招来好一顿拳打脚踢,后直接扔出门口。
耳边尽是骰子哗啦啦地响,复惜阑拉着沈时笙的手左瞧右盼,戚桓看了直笑她二人没见过世面,所谓赌坊,则重在一个赌字,凭老天,吃运气,手气好了赚得钵满盆满,手气不好,啧啧,能让你输得血本无归,倾家荡产。
玩法也很是多样,最常见最易上手的是押大押小,猜单双,其次还有番摊,翻觔斗,插关火,藏弦,樗蒲,双蹙融,戚桓随口说了几个,一看便知是老手中的老手,不过听的人已经是满头雾水,不分其间了。
“罢,瞧你们这也知道玩不了什么高级货,那里,挨着楼梯拐角的桌子是押大小的局子,你们去看看,觉着有意思也可以试试手气,没准就捞着了也不定,”戚桓边说边撸袖子,桃花眸里精光闪烁,趁着复惜阑转身,他又拉了拉沈时笙的衣摆,低声道:“你怎么没说她会答应跟我来这儿?你得给我涨工钱。”
“……”别说戚桓料不到,连她沈时笙自己都没成想复惜阑竟然会满口答应这赌坊邀约,促人家姻缘难,怎么连拆姻缘也不简单?“我就这些,其余的都在二小姐身上。”沈时笙从袖子里摸出一小袋碎银,交给戚桓,蹙起眉啐他句:“原来,家是这么穷的。”
“但,家也可以是这么富的。”他死皮赖脸地回了句,突然想起眼前人是自己的金主,只好重新讪笑:“好了好了,我总有法子让你家小姐讨厌我,你甭惦记了,拿人钱财,替人'和谐'消灾,我记得。”说罢还掂了掂这袋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你说你也真是的,伤这劳什子的神又何必?当初你来那天就该带着她一起来,看见了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