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 作者:葵因(晋江2014-10-03完结)





  却连他自己都忘了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喜欢成这样?
  可就是这样的喜欢了,不后悔,无怨尤,他也拿自己没辙啊。
  犹记合欢缠绵,花香缱绻,他一个人将那红绸系在树干上,愿望是只求她能得到善果,他跪在树下对树中的神灵祈愿,愿穷自己一生所有,换绸中人夙愿得现。
  姻缘一树,满目招摇,他虔诚地叩首,再抬头,浅笑温柔,宛如当时少年。 
  …………
  簪子从苏彦无力的指尖落下,撞出声音清脆,他这一次是真的应了承诺,将一生所有,全都交付了她的幸福。 
  “沈姑娘……”
  此生最后一次,这样唤出她的名。
  来世,我盼能陪你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只是,待到下个人间,你要记得,我的脸。
  

  ☆、寒吟深秋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的一生中有许许多多的诉诸不及,比如我爱你,比如……对不起。
  复邓昭逡簧嘉醺扒奥砗螅伺郏篮笠桓鐾咨葡裱哪沟兀聊诵矶嗵斓母醇剧袢赐蝗环⑸柚沽耍祷暗难踊故悄敲床患膊恍欤词裁炊嫉模土挡唬嗪屯账频牟欢?br />   “江边的枫林,那里很好。”他转头向窗外望去,仿佛是一个抬眼就可以望见那如火般蔓延的红枫叶,可眼前素白惨淡的气氛,无一不是在讲述这令人心抑的结局。
  “苏彦会中意。”复季珩瞥见一身丧服的沈时笙,看她也正瞧着自己,心中说不好什么滋味,知晓得难受的更加厉害了。
  “你觉得如何?”问的是那个素衣白裳的女子。
  “……也好。”沈时笙出神地盯了苏彦的灵位很久,慢慢扯出一抹笑,轻声如是道,“他喜欢清静。”
  苏彦死去的那天,大家找了好久也没找到沈时笙,后来终于还是复惜阑在沈时笙作侍婢时候住的小院子里发现了她,和料想的反应不同,沈时笙并没有打算轻生,也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她只是旁若无人地擦拭着蒙尘的小屋子,细及每个角落,甚至还在木桌上泡了一壶茶。
  “头七这几日,我且搬回来住。”察觉到复惜阑的眼神,她淡淡地安抚,“二小姐,我没事,你放心。”
  茶壶细嘴出冒出浅白的水雾,一丝一缕的,仿佛蒸软了许多莫名的心事,沈时笙似乎还可以看到苏彦第一次站在门口斯斯文文地朝她笑,面露少许腼腆地摆着手朝后退说:“沈姑娘的闺房,我还是不要进了。”似乎还可以看到苏彦穿着蜜合色的锦衫,有点期待还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自己,“沈姑娘,我这样是不是有点狐假虎威的样子?”似乎他轻轻地将手掌覆在她高耸的小腹上,对这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句一句地重复道:“小家伙,出生以后叫我一声叔叔吧。”
  似乎……
  似乎所有的似乎都不是似乎,他就站在她身旁,正浅淡地笑看着自己,沈时笙隔着水雾向前方望去,苏彦的轮廓氤氲而飘忽,她伸手去抓,掌心还带着熟悉的温度,握起来,还能够攥紧。
  有一个词,叫做虚妄。
  ……
  出殡的前一天,在苏彦留下的衣物里,夹裹了有几本他消遣的书,复季珩去整理的时候其中掉落了一封信,没有上封,也没有署名,但那笔迹是苏彦的,不会有错。
  似乎是不久之前写下的,不知是错觉还是秋雨唤潮,纸张摸上去,好像还可以感受到未干透的墨迹在指尖带出的凉意。
  那个少年在信里口气恬淡,依稀是早已预知到如今生死相隔境遇,他说,“小侯爷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已经不能再为您研磨呈书了,可在您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我很知足。”
  “我一生都没向您提过什么要求,这一次,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希望您可以答应我,请转告我娘就说我犯了大错了,不能为她养老送终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您平常赏我的那些物什,我都放在我的床下了,您别笑我放东西放地这般小气,大概我这下人习气是从娘胎里带来,长骨子里怎么也除不去的”……字迹到这里泅晕了一些,大概是停笔想了一些别的事情。
  “您每个月就替我给我娘寄一些,我娘她很会过日子,用不了太多,这些钱财,用个三年五载也不成问题,只是她问起我的时候,劳烦您多多费心了。”
  洋洋洒洒写了许多页,从生活琐碎到新的侍从,苏彦都交代的很清楚,爱喝的茶,用惯的墨,常读的书,一一枚举,生前身后的的事,逐一写清,言语平稳,对于自己不在人世这样的事实,他坦然接受,无惧无畏。
  复季珩想,他对生死看的那么开,而又有多少人,竟连个书童都不如?
  读到信的末尾,苏彦写:请您能够善待她们,因为沈姑娘对您一心一意,无论是是感情,还是孩子。
  尽管苏彦写的隐晦,却有一个他想否认也无法的否认的想法浮现在心头。在信里,苏彦猜到了自己会死,却没猜到即使他死,也没能换回孩子。而这让苏彦以命相护的孩子,让复季珩曾止不住嫉妒的孩子,竟是他自己的孩子。
  早该发觉到的,他却被自己的情绪,被沈时笙的沉默,轻而易举地哄骗了过去。
  他没有相信自己,亦没有信任沈时笙,如今落得如此,倘若真如所料,犯了大错的,又怎么能说不是自己呢。
  力道大得几乎把薄脆的信纸捻碎,复季珩在原地站了许久,眼眶里隐有血丝泛红,他紧着眉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燃了烛火,伸手焚毁掉这封信,火光跳动在视线中,焦黑的碎屑落在地面,扬成尘埃,碎成灰烬……
  “苏彦,明天我就送你走。”忆起苏彦那双温和的眉眼,看什么都是宽容的,似是早将繁华看清。
  沈时笙抬起头,见小院花亭的最后一朵凌霄,终于凋谢了。仅剩这个季节的枫,似血的红。
  江边水声阵阵,渡口泊着一条小船,船夫在船篷里温了一壶酒,半眯着眼打着瞌睡看那红白相应的风景:稀稀落落的人,几个扛棺材的,几个披麻戴孝的,几个扬满纸钱的,在差互的林间走慢慢行过。船夫啧啧了几声,抿了一口温酒,驱驱清早的寒意,斜眼又见他们惨白惨白的缟素,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潮由远及近地拍了过来,船夫看着他们在不远处最红最大的老枫树下停下,想来这便是那棺中之人的归处了。
  还真会挑地方,死了都死了,还晓得找个好风光,想自己这不值钱的命,哪天没了,就叫婆娘随便找个乱葬岗埋了算了。船夫又是一抖,忙抿了一口酒取暖,暗骂自己糊涂脑子,自家的婆娘,早就在年前病死了啊……
  船夫打了个呵欠,抱着酒壶念叨了几声婆娘,就睡着了。
  落枫飞旋,漫山染红,你看,这秋,都已这么深了。
  

  ☆、月扣晚钟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蛮喜欢听这个曲子的,推荐~(≧▽≦)/~
  寒月上梢,晚风料峭,沈时笙递了一件厚实的披风给复惜阑,复惜阑接过围好,见她手中还有另一件,想来是要给复季珩的,却不见她拿去。思绪一转,也是明了沈时笙心中的迟疑。
  “入夜了,披着点别着凉。”
  坐在木桌前的男子抬眼,复惜阑脉然一笑,自然而然地将披风替他系好,“不过几天,你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一向极修边幅的人,而今也长出了淡青色的胡茬,她柔软温热的指尖滑过复季珩的下颚,刺刺的抵触感提醒着她,这个云淡风轻,看似万事亦不为所动的弟弟,其实也是暗藏着那一份心力交瘁。
  只是,他苦撑着,尽量不露痕迹。
  殡后,复惺麓颐亓送醺橇浇愕芡蚴斌狭羲拊诮男】驼唬獠欧接猛晖矸梗毂愠脸恋睾诹讼吕矗钫咳缒囊箍眨亲恿闵ⅲ阌按麓拢テ鸬囊刮砼ㄖ兀舭犊慈ィ辉洞τ婊鸾淮恚痹拥梅路鸶艨艘桓雎只氐睦绰贰?br />   弦月出云,银光茫茫,只若一线。
  客栈也没什么旁客,店小二见他们衣着不凡,心知是富贵人家,得需好生伺候,就特意燃了一盆炭火,阖了半扇木门板,避免散掉室内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暖意,烛火摇曳,对坐的姐弟一时无话,只是偶尔相视的眼底,会有一闪而过的憔悴与疲乏。
  门口的大黄狗呜呜的叫唤了几声,风来穿叶的簌簌声,店小二避无可避的呵欠声,一点一滴地交织,这才渐渐感知到了时间的流动。
  “拿来些好酒,然后你若是乏了,便下去安歇罢,我们姐弟再坐坐,也不要人伺候了。”复惜阑轻轻摇醒小二,温笑道。
  小二一听这话,忙不迭取了掌柜珍藏的老花雕,舀了几小坛子,喜滋滋地摆在桌子就回房睡觉去了。陈设简陋,也没什么王府里精雕玉琢的上好酒器,复惜阑从柜架里捡了几只干净的碗,摆在自己和复季珩面前,哧哧一笑,眉眼里,言语间,有难以言明的味道,约是已为人妇才沾染慧敏狡黠:“你心里头难过姐姐晓得,你不愿意说,姐姐也晓得。”
  素手捧好酒,晶亮的液体满满盛了一碗,借着昏黄的光,仿若一嗅便醉人。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知会,是书中习得的,深懂,却是言卿教我的。”
  “曾以为戚桓死了,自己会活的浑浑噩噩,曾以为这世间没了奔头,自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可是你看,我现在嫁给了言卿,日子还在过,我虽然痛苦过,但是它不能夺走我未来的快乐。”
  “姐姐不是劝你薄情,只是想让你明白,很多时候你以为放不下的伤口,只是你自己对它的存在太过执着。”
  “疼痛过就再也不愿意重蹈覆辙,”复惜阑垂睫抿酒,眼波盈盈,不知是泪还是光,“可人呐,忘性总是很大的。”
  轰轰烈烈的感情,生离死别的抉择,现在却满足于一份平淡的生活,兜兜转转了许久,其实一切,仍是重归起点的折磨。亦或许说折磨并不是准确的,她想要的惊心动魄经历过了,唯余的,只有安于现状的平静的日子,她和她的丈夫要一起慢慢地,慢慢地过。
  “姐,我明白。”复季珩苦笑,从不饮酒的他端着粗糙的瓷碗晃了晃柔亮清冽的酒水,仰头灌入喉中,淡淡的酒渍溢出来,渐而滑落于下颚,男子神情是说不出的落拓,“从前,我以为只要她爱我,我便能留住她,我以为只要她爱我,那么她便永远不会离开我身边。”
  “时笙一直都很在乎你。”
  “是啊,”烈酒灼喉,心肺一条下来都是难忍的滚烫,“我知道她在乎,我也肆无忌惮地利用了她对我的在乎,”复季珩低头攥了攥自己的手掌,落寞道:“却原来,我以为的都是错的,从明白她的那刻,我就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这个不怕所有人否定的弟弟,如今无力地松开掌心,一句一句否定了自己。
  “得知她怀孕的时候,我看见她和大哥坐在秋千上,我嫉妒得快要发狂,看见她对苏彦笑,却故意避开我的目光,我恨不得抓住她问个清楚。”
  “但我却顾着自己的身份,在意着自己的面子,只得装作什么也没有,”自斟了一碗,猛地灌下,咳的复季珩停不下来,“直到她腹中的孩子没有了,我才认清是我的怯懦害了她们母子。”
  “后悔么?”复惜阑叹息着捋平他松散的额发,“后悔没有在隐山寺带她走么?”
  “……”复季珩清白的脸上有微醺的酒意,他垂首,“还能后悔么?”
  他当然后悔,悔得紧,悔自己的万无一失,悔自己的两全其美,悔自己的自不量力……
  感情从来便是如此,他既不愿意弯下身去接应她,她也无法踮起脚去拥抱他,一高一低的姿态,饶是爱的再深,又怎么能够平衡地长久,他爱自己的尊严比爱沈时笙多了,所以她累了。
  “……她才是最重要的啊。”他的声音微微沙哑。
  “乏了,你便睡一会儿。”复惜阑柔柔道。
  朱砂的颜色沉在阴影里都变得稀薄了,男子低低地念叨了几句,终于不胜酒力,伏在桌边睡了过去。
  “傻弟弟呀……”轻抚他的眉头,她拾掇了粗瓷碗,看见仅余半扇的门后,沈时笙轻轻地走了进来。
  “包袱收拾好了么?” 
  沈时笙点点头。
  “他的话,你都听到了么?”
  沈时笙点点头。
  “那你……”
  “我,没有遗憾了。”沈时笙的声音伴着一更天落在昏沉沉的夜色里。
  她穿着作侍婢时的旧衣物,妆容素色,眉眼沉着,她的脸其实依然很年轻,仿佛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在她的岁月里划过,只留下了不甚清晰的痕迹,她还那么年轻,她想,自己终究能翻过这页悲伤去。 
  她坐到复季珩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