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 作者:葵因(晋江2014-10-03完结)
“大嫂夸你观察入微,”复惜阑笑吟吟地看着弟弟,回应:“那你倒也不妨猜猜,我中意哪个?”
复季珩身形修长,站在这群女子面前,较最高的沈时笙还多出一个头,他眼珠淡漠,一个接着一个扫过,看似漫不经心,闲散无意,像是对哪个都不抱有特别的兴趣,可正因如此,当他将沈时笙三个字轻飘飘的念出时,才显得稀松平常。
就像风摇芦苇,飞絮滴水,这样的稀松平常。
复惜阑勾起唇,杏眼里是一派黑白分明,“大嫂真不是白夸了你。”言语间,已是默许。
门外渐传出花铃的脆响,还有商贩叫卖花灯的吆喝声,王妃揽过容汀的手,对余下的几个人宠溺地皱皱眉,“快快去吧,莫要误了好时辰,我这有人陪了,你们且安下心便好。”
“是……”依次道过安,沈时笙跟在三人的身后走出了王府。她于花树的遮掩下,轻轻看了过去,容汀阴骛的表情,丝丝泛冷。
让她连背脊都凉竦入骨。
容汀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眼欲生钉。复惜阑究竟是在做戏还是如何,不得而知,可是……
她啮破了舌尖,一滴不易察觉的血丝渗了出来,可是,复季珩对沈时笙的袒护,她眼见的分明!但她不懂,就算是他看破了自己的意图,不说又如何?
自那日她对沈时笙撕破脸后,她也留心过复季珩对沈时笙的言语神态,并未见得多少暧昧和亲近,他对她还不如对苏彦来得话多。如今可倒好,他竟如此咄咄逼人地反将了自己一军!
就是为了她?
真不愧是爱戏的一家子呵,他复季珩若演起戏来,才真真叫一个天衣无缝!可笑自己,原来在他的心里,居然连这么一个落魄的贱婢还不如。容汀的手收进袖口,那里藏着他的手帕。过了十几年,因为那一个念想,她依然留着,今日一看,方知是笑话。
…………
复季珩就有那样的能力,站在哪里就使哪里开满了不同寻常的意境。他修长的手指像是羊脂玉,莹亮而白皙,沈时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
三位主子在前,苏彦和沈时笙跟在后面,脚步碎碎的,偶尔被看灯的人挤散,也是常事。可是又终归能够拐回来,因为只要自己踮起脚,就能看见复季珩的背影,月白长衫衬流云卷水纹,清淡又冷丽,极配他。
喜欢一个人是件奇怪的事情,哪怕是在千万人中,神色迷离,衣衫各异,仍是一眼就能认出你。甚至,即使未来的某一天丧失了记忆,我依然能够凭借着你的一片衣角,回想起一切关于你的曾经。
我毫不怀疑。
☆、长夜未央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WLAN真是坑爹货……
他们出门时已是沉夜,如今走走停停,夜又深了一层。
街上的人比白天还要多得多,个个笑容满面,花灯橙红,迎着面皮照下,男男女女都添了几分喜色。街铺小贩鳞次栉比地摆满了道两侧,宜不宜夜间开张的生意此时也都热火朝天的叫卖起来。捏糖人儿,画宫灯,卖胭脂,猜灯谜,就连青楼里的姑娘也较往日多了一份端庄,让那些寻欢的公子哥,还误以为抱了嫦娥。孩童们手握着纸糊花灯笼撒丫子地跑,绾了两个冲天髻,欢声笑语勾勒出人群的熙熙攘攘。
复季珩的侧脸从氤氲的光斑里逐而显现,清峻雅致得不食人间烟火,一颗朱砂痣在流光溢彩的灯影中鲜亮夺目,仿佛隐世谪仙。
秋风卷着芙蓉香,花瓣如雨,落在发间鬓上又引得人们赞一段风花雪月,唱一曲花好月圆。隔着如织的行人,沈时笙看见他不动声色的回望了过来。月夜飞花映衬出他的容颜,纸灯丝竹渲染了那双眉眼。
真是,美不胜收。
行至街心,酒楼与茶寮里早已充满了嘈杂与笑闹,说书人兴味正浓,讲那天上人间的爱恨离愁,说那前世今生的恩怨纠葛。座下的男女老少皆是侧耳倾听,待到手中的醒木一拍,停顿处爆出一片叫好声。
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足足吊够了人们的胃口。
因复惜阑与沈时笙是女子,每逢经过首饰时都要驻足片刻,其余三人虽不厌其烦地等着却也无聊,命苏彦去说一声,才绕过摩肩接踵的人堆,坐进了明月楼。男子行事向来干净利落,出了王府也省去诸多礼节,三人挑了间僻静雅致的厢房,点上一壶好茶,便由着街面上那两个女子去耗。
厢房素净,缀以层层细纱流苏的窗帘被风吹动起来,宛如佛龛前缭绕的烟光。月色清透,从天心幽幽地照了进来,依稀是一层银网,将红尘世俗统统收拢,令人无从脱逃。骨瓷花瓶立在木桌中央,斜插了枝刚刚摘剪下木芙蓉,它姿色慵懒地发着香。
…………
复惜阑见四周的人头攒动,谁还顾得上谁是谁,不由分说,便将跟在身后的沈时笙挽了过来,神色自然,动作亲昵,全没有容汀的假惺惺。
“时笙,这不是王府,你大可不必端着那礼节不放,我自小便将你当做妹妹,这同你的身份无关,”她抬手替沈时笙理了理额间被风吹散的一缕青丝,轻轻别在耳后,复道:“我不是眼拙的人,方才瞧见容汀的态度,我就猜她认出了你来。怕是你还不知,她嫁来并非心甘情愿。”
“我心里明白。”为了地位,为了权势,女儿家的真心算什么,子女有时也可以当做交易的东西,在这基础上情投意合,方知有多不易。
“那你可知,她钟情于三弟?”
“怎么…”
复惜阑取过红绒台上的镯子,看了看又放下,叹了一声,“有些话本不该对你说,可是,说不说都是错……”
沈时笙待她斟酌了片刻,才娓娓道来。
当年南殊王与沈太傅的交好朝野皆知,有点眼力见儿的人心知肚明,这沈家的一双儿女必定是一个要嫁,一个要娶。说到这儿,复惜阑也甚是无奈,沈祈比复季珩还小上几岁,还担心自己嫁过去多少是难为情了些。不过,哪知事后变故。
自沈太傅入狱,朝堂重心也发生倾移,圣上因前者的缘故对南殊王疏远了,言语之间也颇有忌惮,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势力分作几股,拉帮结伙,结党营私者皆有之,朝野之局如纷乱棋盘,每一步都险象环生,稍不注意,便会被打压下水,再无翻身之地。
谁料是那刑部侍郎容连海有了什么能耐,竟使自家亲眷被圣上一眼看中,纳作贵妃,甚得宠爱,后来怀了龙种,生下皇子,群臣便眼瞅着容连海一个小小的侍郎平步青云,最后将太傅之位手到擒来。
尽管私下也都不服,道他是,托了美色的福。可终究是位高权重的容太傅,嚼过舌根,鄙弃了一阵子后,依然忙不迭地前去示好。同处于这样的漩涡之中,南殊王也不能例外。
“当年你家破人亡的时候,我们府里过的也十分辛苦。”复惜阑苦笑了一下,“我们两家是有缘的,不管是如何的缘分,好好坏坏,总牵连在一起。”
说罢,她静静地看着沈时笙,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自复惜阑懂事后,明白了大人们的心思,就始终将沈绪初当作亲妹妹对待,只盼望有朝一日,这个爱哭爱笑的女娃娃出落得亭亭玉立,就着了凤冠霞帔,一路热闹地嫁过来。她偶尔还会想,等到了那个时候,沈绪初可以叫她一声二姐,她亦可以唤她一句弟妹。虽然沈绪初和自己的三弟打第一眼就不对付,不过年长几分的的她,仍是能看出一些小姑娘家心思稀薄的端倪来。
可惜……
有些事情,话说得好听,却也只是说给别人听。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在如此险之又险的情况下将沈绪初带回来。只因她深知,父亲并非那般重情的人,而复季珩的生母,就是个好例子……
她愿意再多想。
否则难免被这世间薄凉所伤,难免为这人心难觅而失望。
“时笙,容汀对你的身世知根知底,她虽说是被哄骗才嫁给大哥,但毕竟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她对你的心思对三弟的心思,我们自家人也是再清楚不过,今后如果受了委屈,找我便好,我自会替你做主。”
复惜阑是心疼沈时笙的,看她从太傅千金的位子上跌下去,摔得既痛又狠,变成了任劳任怨,为人所差遣的侍婢,刚来的那些日子因她不知做下人的苦处,受的排挤不尽其数。因府中换了一批管家侍从,没人晓得沈时笙是谁,正是如此,才只当她是个普普通通的下人,腿脚不麻利被训斥过,不懂察言观色被责骂过,自己很多次看见沈时笙一个人蹲在地上哭,都因身旁有外人,才不敢上前袒护。
自己和复皇遣恍奶郏皇遣还匦摹H欢谏蚣业姆缋似较⒅埃怂昭澹蝗烁掖蚴斌虾茫蠹叶夹枰⌒囊硪淼匚肿庞胨木嗬耄卤煌馊朔⑾秩魏沃胨柯砑!?br /> 这一晃,就过了许多年。
如今,沈时笙的确是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的眼前,可是与那意愿却南辕北辙,相差太多,不由人不嗟叹。
“容汀她,喜欢小侯爷么?”半晌,才瞧见沈时笙抬起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笑容微微怅然,“难怪她……原来是这样。”
看她这样,复惜阑心中并不好受,只得拉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当年被人捧在掌心的少女,今日何以落魄的如此卑躬屈膝。扪心自问,复家对沈家仍然是有愧的。
“如果你还是对三弟……”她关切地盯住沈时笙的眼睛,思量着话语,却被沈时笙打断。
沈时笙轻轻地摇了摇头,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弧度,不施粉黛的脸,显出病态的苍白,“小侯爷,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容汀了上心,便随她去吧。”
“你也上了心,不是么?”见她不语,复惜阑顿了顿,“打一开始,就上了的心,你收得回来么?”
“收不回来,”沈时笙咬咬牙,缓缓笑开,“可是他不知道,不就好了。”
“那你又是何苦委屈自己?你既然还在意着,我替你去说,哪怕是妾,也总强过一个婢。”复惜阑对沈时笙的好,掺着歉意与悔意,这样无欲无求的沈时笙只会让他们永远无法得到原谅,私心想着纵是强塞给她,或能够换得些许平静。
人人都是自私的,她不否认自己亦如此。
“就这样吧,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满月如玉盘,撒下隐晦的光尘,就着她清瘦的模样一笔描画。
“惯了,也就好了。”她仍是笑,心中余留了丝温热,“阑姐姐,有你的记挂,我很知足了。”
“时笙,”她心一痛,揽过她的肩膀,像幼年哄慰沈绪初那般,搂着她,“难过的话,就别忍着,像小时候一样,哭一哭吧。”
两个人默立了很久,很久,直到复惜阑感觉左肩的衣料慢慢渗出了潮热的水渍,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能哭出来,便是好的。
☆、红尘成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史以来最多字,依然是迟更的福利哟~
复季珩听见一双脚步声,细细碎碎的,他微微抬眼,便瞧见了沈时笙泛着疲红的眼眶。
她哭过了。
复惜阑拉住沈时笙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她点点头,默应了谢,才规规矩矩地坐稳,神色掺着月露的单薄,直到复堇匆徽挡瑁迫鹊乃砍銮逑悖蚴斌喜呕毓瘛?br /> “夜深了,寒气也重,暖暖身子要紧,”复氯笕缬竦牧常嗳缢种形氯蟮那嘤癖际钦媸悼纱サ目砗裼肭停羌且渲械模谎?br /> 复惜阑接过苏彦斟好的茶,道:“都是自家人。”
“谢——”沈时笙张了张口。
“莫要说谢,”复匮裕θ莺蜕疲凰套诺猓谝跃又挡患伲俺先缍盟裕敌痪褪柙读恕!?br /> 她抿了抿唇,只好顾着喝茶,借着白雾绕眼,才从这千丝万缕的空隙中静静瞥了那人一眼。复季珩低首拨茶,因临近花窗,也倾泻了半身月光,染了半衣花香,他面容犹如白玉雕琢,云淡风轻的顾盼之间,也足以惊鸿。
南殊王一生戎马天涯,虽说是相貌堂堂,英气逼人,可究竟是粗犷占了主,而复季珩生如此难得的好相貌,多半是随了他那位早逝的生身母亲。
的确,很小很小的时候已有人传言,南殊王曾有一妾,美艳如花,不过也堪是红颜薄命,在产下子嗣不久后,就因病消殒。大概是由于复季珩在自家子弟中年纪最小,同时又承袭了母亲那张动人的脸,才会倍受王爷的宠爱。
可惜,即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何?天纵奇才又如何?也依然无法暖开他那自小冷僻的性子。
不觉间,杯中碧水已见青底,徒余四壁空洞,热意融尽了稀薄的月影,化作冷水滴。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