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 作者:葵因(晋江2014-10-03完结)
不觉间,杯中碧水已见青底,徒余四壁空洞,热意融尽了稀薄的月影,化作冷水滴。一双手环握这将杳的温暖,迟迟不愿松开。
“烟花——”不知楼下谁人唤了一句,才瞧见东面的夜空中,绽出几朵流光,火花作瓣,孤月成蕊,一次接着一次地盛开在眼底,突然饱胀的色彩如此鲜艳,她用力睁开眼,无奈却始终看不全。
这本该出现在疆场上,用作厮杀的火器,如今竟也可以把夜幕染得如此澄丽漂亮,就像世人总擅长用美好的外表,将残忍的真相伪装,真真假假,是是非非,皆无人怨怼……
如果可以,我也愿意沉在这纸醉金迷的红尘里,放下一切繁重的枷锁,再不去念,再不去想。
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
“既然想看,就下去看看吧。”一直不语的人轻轻放下茶,语音清冷,神色莫名,教人难辨,“难得成景。”他的烟墨眸点过沈时笙微怔的脸,驻留了一秒后,落在窗外的佛塔顶,还有塔后的那一条水浪腾起的江。
多年后,沈时笙忆起这一天的夜,这一天的月,这一天的花灯夕照,这一天的烟火绣球,都觉得满足。
是那么满足。
那么那么的满足。
'月波送潮起,金钟映古壁。凭君曾顾兮,不负相思意。'
以至于这诗句,她提笔隽下,泛黄后,卷折后,仍沁了木芙蓉的香,一直一直沁到记忆的最幽深处。
是了,这夜的濒临处,灯火纠缠在眼底,缱绻而漫长地描摹,刻骨,从此再难以忘却。
她不能忘……
红楼之上酥手扔绣球,人声鼎沸,热闹与欢声并作一起,几欲震天。许是图一个月圆人亦圆的吉祥寓意,只见那姑娘倚栏低望,早早描好了红妆,只等着绣球一出,待天赐的姻缘落定,便牵了良人之手,送入布置好的喜堂。
那是个眉目如画的柔媚女子,香腮染着红云,眼波如丝,水灵灵的眼在渐渐聚集的人群上方飘来飘去,仿佛轻撩起的垂纱。她在寻觅着合心的如意郎君,想与他共谱鸳鸯曲。
慢慢的,慢慢的,宛如捻针挑线般来来回回仔细地搜寻,终于,在缓步行来的几个人中,瞧定了那个人。是怎么样的男子,衬身于世俗庸人之间,可只一眼,便能将他与常人区别开。容貌如何自是不予细说,因仅仅一个不经意的瞟瞥,足以使人心动。夜风吹扬起他的长发,画出无数条圆润的弧线,起起落落中惊起了楼阁上的闺梦。
她的眸光一亮,弯唇笑。
“呀!”有人高呼,“绣球下来了!”
众人如潮水涌向楼底,其中也不乏有家室已成的男人,但是偏偏这家姑娘与众不同,说是,只要接住了绣球,不论是妻还是妾都心甘情愿的嫁过去,此话一出多半的人都是挤破了头也要抢到这系紧了佳人姻缘的球。
沈时笙被疯狂的人流推来推去,瞧着黑压压的人头,还有无数高高挥舞的手臂只觉得眼晕,索性放任自己在人群中晃荡,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像是一支小船在晃动不定的湖心里打转。身边距她最近的壮汉实在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她一介女流在这帮五大三粗的男人堆里,愣是把沈时笙踩了好几脚。
“嘶…好疼……”沈时笙猫着腰企图离开这人的身侧,无奈密不透风的人墙到哪里都是一个堵,“让让,这位大哥,麻烦你让……呀……”结果又被踩了一脚。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兔子急了也咬人。况且,沈时笙说到底还算不上是兔子。当然了,这点也是她很久后才逐渐意识到的,她是沈时笙还是沈绪初都无所谓,原本就是一个人,只是她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究竟是什么心境作祟,让她趁乱偷偷绊了这大个头的壮汉一脚,导致他整个人都跌趴在地上,自己笑的畅快而愉悦。
不得而知。
用袖子擦干了笑出的眼泪,定睛才发现复退昭寰驼驹诓辉兜娜撕螅剿酝涞暮陧夭蛔⌒σ狻?br /> 她舔了舔嘴唇,觉得嗓子发干,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又是一阵反复的推搡,她险些被卷进更稠密的人堆里,亏得那两个看了她笑话的男人还算好心,一人一只手,把她拉了回来,这才幸免于难。沈时笙不自然的咧嘴笑了一下,眼睛又飞快地移到别处去。
“就站在我和苏彦身边吧,别再贪玩,伤着自己该如何是好?”复糜谧约汉退昭逯屑洌缤桓龀ふ呓逃约液⑼目谄镏囟某ぃ蟾攀且蛭巴嬲飧龃剩丫芫妹挥腥擞美葱稳莨蚴斌狭恕?br /> 所以鼻尖陡然酸了酸。
月斜古刹,白露横江,绣球在半空中几番来去,最后落定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复Φ溃骸凹纫咽浅景B涠ǎ颐且膊槐囟嗔簦パ岸煤腿芤徊⒒馗铡!?br /> 方要转身,才惊觉沈时笙还站在原地,她的手被握在他的掌心,却拉不动。复苫蟮乜垂矗蚴斌硝谧沤牛裆丛樱肷位毓常弈蔚厮档溃骸笆切『钜!?br /> “什么……”似乎听不太清,他又问了一遍。
“接住了绣球的人,是小侯爷。”沈时笙一字一顿道。
拨开重重人群,沈时笙跟在复胨昭宓纳砗螅患歉霾黄鹧鄣慕锹洌丝淘缫驯煌磐盼ё。欢诰嗬敫醇剧裼敫聪Ю簧肀叩囊幻啄诔嗣狡藕团礁改敢酝猓次奕私咏?br /> 形成了以他为心的空圆。
几个人走到他身边站定,听到复惜阑在同那女方的来人解释:“我们只是经过,我三弟误撞了这喜庆,还望不要见怪。”
沈时笙下意识仰头去看那待嫁新娘子,虽见她眉眼里溢满焦急,但是再仔细观察,却不难看出一丝丝的窃喜。一急一喜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同是女子,沈时笙思量片刻便也了然于心。
喜的是,老天长眼,接住绣球的人是如此俊美的翩翩佳公子正合她的意;急的是,偏偏这佳公子冷面相向,不发一语,似乎这绣球与他毫无关系。
当真是小女子呵。
沈时笙又去看复季珩,二人目光相接的一瞬,她亦是惊悸半分。这花灯满月笼罩的夜好似藏着什么诱惑,每每与他对视,都会不由自主地错下一拍心跳,不能这样下去了,否则难免会被看出端倪。
可谁又说自己不是小女子呢……
到底逃不过这红尘万丈……
她想,既生着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又何苦流落这凡尘惹人心乱?怕真是应了那朱砂的典故——男子眉绛朱砂,红尘一世牵挂。
“姑娘莫不是嫌弃我家烟儿配不上你弟弟?”还未抚平心跳,就听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疑声道:“这公子长相的确是极好,可是我家却绝非图你弟弟的容貌,所谓绣球招亲,就是凭天意安排,谁接住我家烟儿的绣球,就是我的乘龙快婿,与身份和容貌毫无干系。你看看,这早有的风俗还能抵赖不成?”
“不,大娘你不要误会,我们原本就不想参与,谁料,这…”复惜阑也着急,可也不能说自己是皇亲国戚的身份来压人家,未免太过了些,“我家爹爹管得严,婚姻大事不由我们做主,还望见谅。”
“不由你们做主,那就由这绣球做主。”俨然是一副我女儿非他不嫁的态势。
“我弟弟已经订了亲,再娶,只能做妾,怕是委屈了令嫒。”复锨耙徊剑舶镒排沤獾溃骸叭缁ㄋ朴竦墓媚锿芳蘧妥隽诵。钊送锵В蝗缌碓窨煨龈谩!?br /> “你们都是一起的?”那女人皱眉,将复家三子连同沈时笙和苏彦一并看了遍,“听你的意思,你和这姑娘是他的家人,那这两位又是……”
“我是公子的书童。”苏彦袖手答。
“我是———”沈时笙刚刚开口就被抢了先。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复季珩摇着扇,噙着淡笑说道。
四下皆是大惊。
…………
沈时笙睁大眼睛,傻站着,木木地看着他的月白衫,看着他的丹凤眼,看着他的朱砂痣,看着他将自己拉到身边,十指相扣,紧紧地无法挣脱开来。
适逢金钟响鸣,宛若透天梵音。
复季珩右手持扇慢条斯理地扇着,左手扣着沈时笙,挑唇带笑,斜睨着女方的母亲,银辉沾染处,烟眸剔透得流光溢彩。
“无妨,且不提是未过门,即便是过门,我们也愿意嫁。” 女人不松口,句句相迫。
“我只钟情于她一人。”眼光扫过沈时笙的脸和耳根,红得明显,显然是回过味儿来后的窘迫和慌乱,她想挣开自己的手,却没那力气,他戏谑一笑,“我的妻子只能是她。”
“为妻作妾,皆可,我们不强求,抛绣球图的就是个缘分。”女人不依不饶的语气,认定了复季珩。
“可若我不愿,”他拢起扇面的山水,整张脸呈现出淡薄又动人的冷漠表情,“谁也休想强迫我。”
语罢,拉住沈时笙转头便走,那手始终是没有松开。
☆、山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王府门前湿滑的地面长出了青青的苔藓,在阴暗的砖下,仿佛是等待救援的搁浅。约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秋意渐深,就连那两个门房的也笼着衣袖,不禁哆嗦得厉害。清晨的天是灰蒙蒙的,从西边涌过来乌青色的垂云,俨然是山雨欲来之势,以至于走在街上的行人也少了不少。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潮气,呼出一口气,隐约可见其淡淡的白色。
“沈时笙也是伺候了多年的稳妥人,怎么说被罚就被罚了?”
“哟,那谁哪知啊?只听说是得罪了少夫人。”
“少夫人?”
“嘘,小声点儿,被大管家知道你在这咬耳根,小心你这月的月俸被他克扣光。”
两个门房说罢便噤了声,踮着脚朝府内的南角看去,但也只见一抹白影,五官轮廓皆是模糊。他们摇了摇头,心底却自是有几分思忖:自从仨主子中秋归来后,府里哪个碎嘴子先传了些流言飞语,道是,那沈时笙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功夫,竟让小侯爷当众说她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这本就不合规矩,不合常理,更要命的是有人看见,世子与沈时笙借着赏月的功夫眉来眼去地暧昧了好几番,这才打翻了某人的醋坛子。
“这女人的勾心斗角,咱们老爷们儿可是没机会领教。”年长的门房叹了一句,就不再理会了。
谁都怕多了一句闲嘴,引火烧身。毕竟这世道,没人愿当活菩萨,要一副普度众生的好心肠有时还抵不了一件棉衣裳。
沈时笙默默地站在醉风亭下面,偶尔抬起头看天,已经数不清究竟过了多少个时辰。从满天繁星的二更一直站到夜色泛青的破晓,她目送着月亮隐匿在暝暝光线里。有时手脚冻得发麻,她动了动关节,觉得僵硬又沉重。
虽事出荒唐,可仔细想想,容汀的确早就说过她容不下自己,所以这样的刁难,其实也合情合理不是么。
昨儿王爷带着复透醇剧裆狭顺茫聪Ю灰膊辉诟冢父鏊嫔硭藕虻氖替灸训们逑形奘卤憔圩谕ピ旱奈奕诵《恐校剂艘慌杼炕穑职谝慌唐逑伦磐妗?br /> 她们都是当奴为婢的人,谁也不比谁多一分高贵,自然谁也不比谁多一分低贱。
暖光曳影,屏阑浅画,沈时笙泡了一壶茶听胭脂哭诉,“自从少夫人嫁过来以后,我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就没少受罚。”说着就将云袖撩开,细细的胳膊上印着点点淤青,“我就连找人说说知心话儿都要偷偷溜出来,这以后可怎么过啊!”语罢,泪水涟涟,让人心疼,惹得站在一旁的流珠都跟着红眼眶,“亏得我是跟了二小姐,否则怎生受得住这般折磨?”
伺候复惜阑的女子名叫流珠,平日里就是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心肠软又没什么城府,见着胭脂如此委屈,就算彼此并没有多深的交情,也跟着她哭的像个泪人儿。沈时笙两头哄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像个老妈子,左右两边哭得此起彼伏,她忍不住无奈地苦笑。
“流珠,女孩子家总哭会坏眼睛的,况且,跟着二小姐,是你的福气,有什么好哭呢?”倒了一杯茶给流珠,“喝水润润,别糟蹋了这一把夜莺似的好嗓子。”
“胭脂,你也莫要再哭了,只要机灵着点,少夫人心思重,只要不拂逆了她的意也许就会好。”沈时笙抿抿唇斟酌了话,替她拭泪,才说:“少夫人她……大概只是脾气烈了些,唔,如果以后再受伤,你来我那儿,我有不少金疮药,效果还算好。”
“沈姐姐,”胭脂一听更是哽咽,她从连忙摘下自己的耳坠子,脱下腕子上的银镯,缓了缓声道:“我没有多少好东西,可这也是我辛苦攒下的,今日就请二位姐姐分别收了,自此相认,做姐妹。”
“做姐妹是可以的,但这首饰我不能收,”沈时笙推回去,“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