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美人计
“这个,就赏给你了。”
宋成碧讶色顿去,笑意一闪,将葵花簪收进怀里。“多谢门主。”
另两名男子,一人淡然,一人略羡。
“傅云,你的药部如何?”清葵魅目一转,落到中间纤瘦略矮,面容秀致的男子身上。
傅云,天水药使,掌管药部,负责各类秘药的精制和研究。傅云是南疆人,对各类医理草药有着天生的敏锐,也是清葵当年无意中的收获之一。她魅目假开的方法,亦是傅云的钻研所得。
他听清葵问到,连忙回道:“禀门主,十八种新秘药都已经提炼完毕。”他的音色柔和略低,虽然已努力憋了气大声,却依然算不得宏亮。
“好。傅云,我知道你那儿人手不够。待会儿你跟成碧去,从他新收的弟子里选一些资质不错的带过去罢。”
傅云面露喜色。“谢门主。”
“那些秘药总得有人去试。”清葵转向丹君。“丹君,待会儿传令下去,若有愿意以身试药的弟子,可向药部报备,给予重赏。”
“是。”
清葵朝傅云微微一笑。“辛苦云儿了。若有任何想要的东西,尽可以与我开口。”
傅云望着她,面上一赧。“多谢门主。”
“隐使。”清葵最后问到了最右侧的那名男子。“说说隐部的情况。”
这名男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眉目温雅,气度从容。
“回禀门主,隐部的五十六名隐者,已有三十名潜伏到了各大门派中,尚未有人露出破绽。二十名信者也已经安排妥当,至于各大派的密报已由录者记录完毕,随时可供门主查阅。”
“好。”清葵目露激赏之意。“萧错,令你掌管隐部,果然是再合适不过。”
男子神情淡定,五官秀雅,笑容却略带晦涩,正是当年的萧悔之。
“门主谬赞了。”
“萧错,还有两件事需要你去做。”
“门主请吩咐。”
“其一,我要潜伏在越凤,昆吾,少阳三大派的隐者尽快找到他们的基本武学秘籍。越凤的《越凤剑谱》,昆吾的《昆吾九式》,少阳的《般若心经》,这三本,缺一不可。”
“是。”
“其二,我要你在剩余的隐者中选些表现优异者,潜入魔门藏音楼。”
自古江湖有正必有邪。有越凤,昆吾和少阳三大正派门道,有天水门这等介于正邪之间的存在,自然也有邪路魔道。而魔道中排名第一的,正属魔门藏音楼。
一介魔门,却偏偏取了“藏音楼”这么个风雅的名字,跟它所做的营生不无关系。
传说藏音楼里,藏了大夏国所有的秘密。只要你愿意出钱,无论什么秘密都可以买到。
光是这样,自然算不上什么魔门。
除此之外,它还有最好的杀手,最邪门的武功,最狠厉的门徒,最飘忽不定的行事风格。
曾有门派崇华,不知怎么惹到了它,竟被它一举灭门,不过短短两个时辰,连个尸首都不剩得,只剩满屋血迹,惊悚慑人。
“门主对藏音楼感兴趣?”萧错微讶。
清葵双目微凛。
“最近江湖上陆续出了些奇怪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门主是说最近那些离奇猝死的事件?”宋成碧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错。”清葵垂眸。“那些人死前都有行房的痕迹,且尸首面容枯槁,精血失去大半,江湖上已有传言,说是我们天水门弟子所为。”
宋成碧凝眉。“属下也有耳闻。”
傅云摇头。“这怎么可能?我们传承的双修之术,即使用于采补也不可能把人给采死啊!”
丹君忿忿。“江湖上这些流言,向来没个半分的可信度。”
萧错沉吟一刻。“门主怀疑是魔门所为?”
“我也不能肯定。不过我曾听闻魔门武功邪异,也许会找到些线索。”清葵面色一冷。“总不能让我们白白地背了这黑锅。”
“是。属下立刻挑选弟子,潜入魔门。”
清葵神色舒缓,又露出慵懒沉媚的颜色。“正事说到这儿。明天,天水门会来一位贵客。还望各位吩咐下去,让各部弟子好生相待。”
傅云虽然疑惑却没有发问。反而是宋成碧神色微变,眉头一紧。
“是沉莲公子?”
清葵笑而不语,转向萧错。“咱们共同的故友又要来了,先生可欣慰否?”
萧错垂下眼没有言语,手指却蓦然紧了紧。
第十九章 操纵人心的媚术
萧错走出天水殿,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殿外蜿蜒的回廊,横跨在一池碧水之上。碧水中有黄绿相间的管子草,艳丽的花叶鸢尾,细长的水烛和娇小的水罂粟,却独独没有莲花。
郁沉莲这个名字,是他心头的一抹凉意,更是商清葵的痛处罢。
萧错唇角掀起笑纹,却甚为惨淡。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再一次遇到商清葵时的情形。
三年前,在平阳城,他难得的一朝买醉。
萧错素来习惯保持清醒,甚少喝酒,更别说喝醉。但那一日不同。
他喝至半醺时,月色正稀。当商清葵踏着月辉朝他信步而来的时候,他还当自己喝醉出现了幻觉。
“先生,许久不见了。”她朝他蓦然一笑,漫天的星色入眸,让他更觉恍惚。
那时他已经几乎快忘了她,然而这一声轻唤,柔媚的音色,却让他瞬间想起了她的身份。天堑寨中那个来历神秘,言行特别的异眸少女,他一直以为已经死在当年的那场大火之中的商清葵。
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异族装束的秀美少年,略带了几分好奇地看他。
“萧先生,我如今来,是想邀请您加入天水门。”
萧错微愕。天水门的名头,他有所耳闻。只是——
“你就是天水门的门主?”
商清葵微勾了唇,魅目微眯。“以先生的才能,这样默然无闻,实在可惜。”
萧错很疑惑,却依然摇了摇头。
“萧某资质平平,恐负了清葵的厚爱。”
“资质平平?”她轻笑一声。“镇北将军青眼有加的弟子,又怎会资质平平?”
萧错僵了僵。
“先生,还记得我从前问过你,你究竟悔什么,又错了什么?”商清葵收去笑意,紧紧地盯着他。
“萧常怀。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怀念?”她诡艳地笑着,走近他。“先生一年只有一次会喝醉,也就是三月初七,徐小姐的忌日。”
萧错的酒意,在那一刻才算彻底地醒了过来。
萧常怀,是北都萧御史家的第三子,与镇北将军徐守立的孙女徐悦芝素有婚约。
萧常怀从小拜在徐守立门下习武,与徐悦芝也算得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萧常怀十七岁时,萧家正式向徐家提亲,定下了婚期。
婚期前一个月,徐悦芝依照俗礼去了北都城外三十里远的祁山白云寺祈福。
其实照理来说,她只需去城内的镇国寺就好。但徐悦芝听闻白云寺对婚姻之事尤为灵验,便瞒了家中人,怀了一颗待嫁的女儿心偷偷地雇了马车前去。
本来一切都很美好。她在白云寺祈祷要与自己的心上人长长久久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将会遭遇到怎样的命运。
她遇上了山匪,还是最心狠手辣的那一种。
后来的故事,便很有些凄烈。徐悦芝被山匪□之后,自尽而亡。
萧常怀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随后,他跟随镇北将军的人马,把那一窝山匪狠狠地杀了个精光。然而就算如此,也丝毫缓解不了他心中的痛和恨,还有无尽的悔。之后的几年,他为镇北将军做事,四处奔波,过得相当颓唐。
直到他接到一个任务,潜伏天堑寨,跟镇北将军所带的那队缁衣卫一起协助湖州官衙攻下它。
他没有问为什么。山匪,无论是哪里的,对他而言只意味着两个字:仇人。
镇北将军特别交代,一个不留,尤其是寨中的那名少年。要看着他死。
这次任务,完成得不算圆满。因为他始终还是没能亲自下手杀那个少年,而他们到最后也未能找到那名少年的尸骨。镇北将军并没有怪责于他,但他还是向师父请了罪,自行离开了北都。
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因为这一次灭寨,又令他品尝到莫名的悔意。
没想到事隔两年之后,商清葵却找到了他,甚至对他的过去一清二楚。
她很明白他的心理。
“我代天堑寨四百口人,来向你讨还这笔债。”
他以为她会杀了他。虽然不会武,她却显然有备而来。
然而她却没有。她只是让他吞了一颗小小的药丸。
“比起死,我更想让你长久地活着,时不时品尝一番噬心之痛。”
后来,他做了天水门的隐使。
再后来,他知道了当年的那个少年并没有死。
商清葵似乎并不怕他会将此事告诉镇北将军。她似乎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心理,他的一举一动,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没有说过,不过他明白。这叫媚术。
上等的媚术,能操控人心。
她跟当年那个少年形同路人,这其中的缘故他并不知道。但萧错心里清楚,她在想方设法折磨自己的同时,也正在痛苦中煎熬。折磨他,也许只是一种痛苦的转移罢了。
萧错怔愣着,甚至没有发觉有人来到他身旁。
“隐使。”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没有反应,于是那人提高了音量。
“隐使?”
他这才如梦初醒,回过头去。“术使?”
“在此赏景?”宋成碧修眉微挑。
“……是。”萧错点点头。“这山中景色大好,一时间出了神。术使找萧某有事?”
宋成碧略一犹豫。
“是这样,我想问问隐使关于沉莲公子的事。”
萧错心下明了。“你是想问我关于沉莲公子的事,还是想问门主跟他之间的事?”
宋成碧微赧。“隐使见笑了。”
萧错笑了笑。“沉莲公子与门主,也算得是少年之交。倒是术使,我劝你还是别对门主动别样心思的好。”
宋成碧面色一冷。“隐使何出此言?”
“门主天姿国色,术使会忍不住动心也是常理。不过门主并非普通女子,怕是不但难获芳心,反而失了自己的自由,为她所缚,魂牵梦萦,苦不堪言。术使很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宋成碧唇角微勾,侧过身去,望着一池盈盈波光水色。“见过她,又如何再能对普通女子动心?隐使如此劝诫,该不会是已然尝试过着魂牵梦萦苦不堪言的相思了罢?”
萧错侧过脸,叹息了一声。“我心早已死去,又怎会为她动心?只是一番好意,术使听过便罢。”
“多谢隐使好意。”宋成碧微屈身,恭然一礼。“只不过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
萧错微愕,随即苦笑了一声。“可见天下并不缺有心人。既然如此,萧某先在此祝术使终有一日守得云开。”
天水宫,药庐。
清葵面朝下,俯身躺在小榻上,浑身上下只盖了一张白绢,露出光洁的背部。
傅云站在她身旁,手持银针,面色发红。
“下针罢。”清葵久等不至,微睁了眼。“云儿,别怕。”
“他哪儿是怕。”守候在一旁的丹君摇了摇头。“他是在害羞。”
清葵斜睨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云儿也长大了。丹君,赶明儿可以给他安排些双修的女弟子了。”
“不,我不要!”傅云连忙摇头。“门主,求你别替我安排!”
丹君一愣。“这孩子,又是个实心眼儿的主。清葵,你自己看着办。”
“云儿,你再不下针,我怕是得染上风寒了。”
清葵收去玩笑之意。
傅云定了神,手上的银针对准她背上的穴位,轻轻扎了下去。手指刚触碰到她滑腻如缎的皮肤,他心中又是一阵慌乱,手下一颤差点儿扎错了地方。
丹君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小云,你也不是第一次给清葵扎针了,怎地还这样不稳?要是扎错了地儿怎么办?”
傅云咬唇,又是愧疚又是窘迫。
“丹君,你别怪他。”清葵闭着眼,老神在在的样子。“谁叫你家门主我风华绝代人见人爱?小云儿你说是不是?”
丹君咳了咳。“还真拿自己当根葱。”
“非也,我是拿自己当妖孽了。”
傅云被她们逗笑,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散了些,便继续开始扎针。
丹君皱着眉,担忧都挂在了脸上。
“小云,清葵她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傅云微微垂眸,目光落到清葵的背上,又立刻转开。“现在的方法,只能勉强减轻门主强行推进媚术修炼对身体的损害,抑制疼痛和欲念发作。若要根治,还是得——得尽快进行双修方可。”
丹君转眼看她,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