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






他似是感应到了,手指轻轻动了动,低微道,“唔……”

“哥哥。”

萧南风缓缓睁开眼,定睛许久,方看清了言欢面上的惊慌,他忙辩解道,“突然有点晕,就歇一下。”

言欢也不戳穿,端上生硬的笑靥,“不小心把饭菜都砸了。我再去弄……”话至末尾,她竟有些梗咽,未免情绪泄露出来,言欢止住话音,小心翼翼地扶起萧南风坐在椅上。

萧南风摆摆手,佯装嫌弃道,“去去去,我也饿了,快去张罗饭菜。真是没半点姑娘家的样子,从没见你下过厨。”

明明装作精神百倍的样子,可那仍在颤抖的指尖哪里骗得了言欢,是她眼花了吗,为什么连他的发色都比常人看上去淡了许多。言欢悄然回首,萧南风怎么会那样单薄,仿佛就在这短短的几日里毫无缘由地消瘦下去,看着他的身影,她忽然有点难受,生怕萧南风转瞬变成一缕青烟袅袅飘走。

萧南风的伤,到底是怎的一回事?

十日后一行四人归至教中,圣教一切仍是有条不紊的进行,并未因为阴不凡的死而动荡不安,反倒是萧南风果断利落的行事作风得到了不少魔道的交口称赞。

而言欢的忧心则是一天重过一天,尤其当她无意间找到那些染血的帕子时。心再也不能平静了。

外头噼里啪啦雨下得欢快,言欢正翻着册子寻药方,忽听得手下来报——

“言……堂主,有人要找你,要小的马上来通报。”

言欢人不动目不斜,“谁?”

“他说,他是严观白。”小伙子咽口水道,“好像……是那个新的武林盟主。”

是他!

她此后几番调查,当日众人冲上客栈围击萧南风便是由“严观白”放出的消息。他从未真诚待她也无妨,可是这般赶尽杀绝,真真叫人齿冷。尔今,竟敢自个儿送上门了,这等胆量着实叫她拍手称赞!

她手一停,抬首冷笑道,“命教中高手去将他擒住。打断他的左腿!”

小子喏了一声,急奔而去。

言欢复又翻书,方静下心来,又听人来报——

“他……”

她不耐地掷书出去,那纸片呼啦啦作响,“别告诉我那么多人挡不住一个严观白!去,把他的右腿也给打断!”

那泛黄的旧书并未掉在地上,而是被来人握在手里,他盈盈一笑,自是温润如水,严观白道,“言欢,别来无恙。”

言欢问得此言截然色变,勉强拱手道,“别来无恙。”末了,添了讥讽的称谓,“盟主。”

“言欢,不邀我喝口茶吗?”

“圣教穷酸,供不起您这座大佛。”

严观白径自坐下,许是在雨里淋了些时候,他宛如从水中爬出来的妖精,浑身湿得宁得出水来,一身轻衫尽数贴紧皮肤,毕现的线条直勾得人眼冒火,心发跳!连那一直跪地回报的小子也生生被吸引了去。

言欢嫌小子丢人,挥手命他下去。她重拾心情才道,“堂堂盟主来我们这邪魔外道,不怕自贬身份?你那地位可来之不易。”差一点,连萧南风的名也赔了进去!

“我是特意前来见你的。”

“见我?”言欢不明其意地抬首,这才打量起他,不过半月未见,严观白的变化着实令她吃了一惊。现在的他半张面孔被铁面严实覆住,儒雅之气全数不见,反倒是……生出一股难言的戾气。

这个人,是谁啊?除了相似的皮相,相同的声音以外,她几乎认不得他了。

严观白再也不讨茶喝了,只淡淡勾唇,“我不单单想来见你,还想带你走。”

她冷哼一声,“你真是脑子糊涂了。”

他还是淡笑,似是胜券在握,严观白说,“如果我说可以舍弃一切带你走,你走不走?”

言欢一怔,眼中几乎冒火,拍案道,“不走。”

严观白又道,“要是我说,萧南风的病再无可能痊愈,你走不走?”

言欢大惊,“为什么萧南风无痊愈可能?”

无言以对,无语凝噎,我要结文啊啊啊啊,我要结局啊啊啊啊啊,抱头撞墙撞地撞天花板~




第三十八章 又生变故

  

作者有话要说: 
严观白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屈指敲击几案,迎着言欢焦躁的眼神,指节鼓点蓦地一停,无一丝真意的笑容微微扬起,他说,“萧南风的病并非来自外伤,而是体内的毒太过霸道,他……已无可能痊愈。”

她心内如焚,急声道,“他怎会中毒?”

他低低笑了,“你居然不知道?”

分明是同一张面孔,分明是同一个人,怎会在短短时日里骤然巨变,又怎会发出那种令人发悚的讽笑。言欢按捺住怒火,“你直说就是,别拐弯抹角的,你知道我不喜欢打哑谜。”

严观白起身,柔声道,“萧南风向来练得都是些至阴至毒的功夫,虽武功独步天下,自身却也损耗过度,本该熬不过三年,令兄能活到今时今日也算难得。如今,他怕是已撑到极限了。”

闻言,言欢直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般软了下去,喉间涩极,几近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鼓起勇气问道,“我哥……他还有救吗?”

严观白叹道,“针砭无效,药石无罔。”

一字一句听在言欢耳里犹如刀绞,只恨自己逍遥快活了七年,只恨自己束手无策,指甲深嵌掌心她也不觉丝毫疼痛,“连你也无法?”

他望着她发颤的双手,目光幽深至极,“自然……有法。”

言欢一怔,咬牙笑道,“说了一堆全是唬人的?”

“我并无虚言,句句属实。萧南风寒毒已深是真,活不过此月也是真,而普天之下唯有我能医也是真。又何来唬人之说?”严观白走近了些,水墨凤眸荡开柔色,“只要你愿随我去,我便医萧南风。”

言欢毫不示弱地回视,忽地拂掌叹赏道,“千秋神医名满天下,又是整个武林之首,可如今却以他人性命来挟我一同离开?严观白你好英雄好气魄好胆识好卑鄙!”

严观白深深地看她一眼,轻道,“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只需你一句话,愿,还是不愿?”

她扬高下巴,傲然道,“不愿。”

“萧南风你不管了?”

言欢别开目光,不想严观白察觉她此刻的犹豫与脆弱,再转过来时,眼中已然平静,她说,“我管。”

严观白心中大疑,灼灼目光落在她眉眼之间,“那还是不愿?”

她淡淡道,“双生蛊,要是萧南风死了,我也活不了。所以我还有什么好忧心的。”

他几步上前,强扳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双生蛊是假,不过是萧南风为了诛杀阴不凡而利用你作为幌子。”

言欢摇头道,“是真的。”

严观白幽幽看她,“你信我。”

她拨开他的手,“无论有没有双生蛊,要是萧南风死了,我也……”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要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萧南风要是真的去了,别人会如何?欢天喜地放鞭炮还是哭天抢地抹鼻涕?她管不了也懒得理会,她自问并无称霸天下的野心,也无悲天悯人的情怀,只不过冀望简单生活,和萧南风就此过下去。萧南风便是她唯一的希望,如果没有了他,继续生活偶尔想起,只不过,人生从此暗淡无光。

只不过,如此。

“你也怎样?”

言欢抬头看他,嬉笑道,“不如何。大不了受不了了就去陪他。”

严观白微微一震,眼中写满了不敢置信,“你!”

“我不像是这么决绝的人吗?”她仰首微笑,“萧南风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如果一个人连家都没有了还怎么生存?如果家中没了爱的人,那不过是座恐怖的屋子。严观白,我没有你那么多的心思,我就想安安静静的生活。”

他已说不清紊绕心头的痛苦到底是无奈还是悔恨了。曾经一心恋慕自己的小姑娘已经变心了,变得甚至令他感觉陌生。可是,他又何尝不是一样,一直披着伪善的外衣,自诩名门正派口中都是天下正道,但那些不过是自欺欺人,自己的心口有个洞,即便是再沉再大的石头扔进去,也不会有半点回声。当孤人之仇得报时,那个伤口却愈发扩大开来,刻骨到他无法忽视,深痛到他无法再假装没有见到。

如果言欢跟他走,也许疯狂的心就会渐渐平定;如果言欢没有以那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他,也许自己就不会那样难受;如果言欢在他身边,自己是不是可以不喝得天昏地暗才能睡去……自己就像是站在一个人的戏台上,即便喊得再大声,她也不会再回头看他一眼。这就是……决绝吗?他今日用此威胁的下作伎俩,非但令言欢怒火中烧,更是叫自己不耻。他心心念念她变了,可是自己又何尝没有变,而她的变又何尝不是自己一手造成?

今晚看来又是酣醉之夜,地窖里的佳酿喝得七七八八,又得去外边买醉了。也许,下个死的人并不会是萧南风。而是自己阿……严观白退后的每一步都那么艰难、那么痛,凤眸微弯,绛红痣似是一滴血泪坠在眼下,他说,“言欢,你真不愿跟我走?”

言欢眼眸低垂,轻而坚定道,“同样的问题说了两遍便是话不投机,盟主,请吧。”

而那一刻,铁面外的唇角微微扬起,不若春风,倒似寒冰封地。他慢慢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踱去,门一开,冷风狂雨噼里啪啦扑了进来,严观白一头青丝泼墨一般荡漾出一道涟漪,飘摇在风中,他回眸道,“你与萧南风大婚之日之前,一定会与我走。”

她咬牙半天,拱手道,“我与南风的婚宴上盟主恐怕出席不便,请帖我也就不发了。请!”

他并不反驳,可那笑分明是胸有成竹!

言欢忍了再忍,才没把案上的笔墨通通扔了出去。待严观白走后,她所有的伪装尽数坍塌,萧南风日渐消瘦连寡言的霓裳也忍不住说了出来,而他仍旧佯装无事般打理教中事务,仍旧拥着她一起入眠,可是,他睡得时间越来越久,想必是身子已无法负荷那毒。

自床下寻到的血帕攥在手里,虽轻若柳絮,在她眼里却是重如千钧。

哥哥,又一次要离开了吗?

言欢倏地立起身,穿廊踏院,在凉亭里见到了那抹紫影。

碧衣似是小忠犬般站在身侧,可俏生生的小脸上却也写满了担忧。

雨如帘幕,而萧南风就伏在凉亭石案上,似是睡得沉了,连言欢踏足进来也浑然不觉。

碧衣斜睨来人一眼,又一心一意地看着沉睡的萧南风。

言欢垂眸笑了,心道碧衣这姑娘倒是专情得紧,即便五尺开外也能察觉到她那灼热到令周遭都发亮的爱慕眼神,虽是情敌,却也坦率得叫人讨厌不起来。“碧衣,你傻愣愣站着做什么,去拿衣服。”

碧衣心底虽不服气可还是压低了声音,“做什么拿衣服?”

言欢取笑道,“傻姑娘,你不怕萧南风着凉?你怎么变得那么傻?”

一听是为了萧南风,碧衣立马来了精神,“那我这就去,你就……”她顿了顿,捏紧拳头道,“你就替我看一会教主,我马上回来,你可不许趁机动手动脚!”

碧衣竟把她当成淫贼看待,恨不能背着萧南风一块走开,她一步三回头,也不怕大雨淋湿了自己。这孩子,是真的喜欢着萧南风。要有一日,她们失去了萧南风,该如何是好?

言欢撩袍坐下,脸颊靠在臂上,不声不响地看着沉睡的萧南风。平日里意气风发的男人睡着时竟像个孩子,只是眉头紧锁,并不平顺的发丝里,居然能见到几根白发。

她怔怔看着,眼睛里水雾迷蒙,可泪水终究没有落下。她小心翼翼地靠在萧南风的肩头,尽量不给他增加一点重量地轻轻依偎着。他的身体还是温暖的,虽比起常人要寒了许多,却幸好还是……暖的。

到底……她该如何是好!她不甘心疼自己十七年的男人就此离去!她不甘心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情就此远去!她不甘心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失去他!她不甘心!不甘心!

言乐,希望你一生快乐。可是,还没有到一生,还没有阿,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放弃?言乐,你快乐吗,你曾经快乐过吗?被她冷眼呵斥时,厉目相对时,都是在想什么?

萧南风咳了几声,瘦削的肩膀跟着微微颤动,而嘴角又溢出了刺眼的鲜红。他丝毫未曾察觉,倒是半睁着眸,痞痞地笑道,“怎么?本教主的睡姿让你这般垂涎?”

言欢一时间哭笑不得,“这世上有哥哥这么数落妹妹的吗?”

萧南风耸肩,“没办法,习惯同你斗嘴了,要是太温柔了我担忧你我都受不住。”

她见他无可奈何望苍天的模样,不由笑了出来,“哥哥,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有那么贫?”

他敲了下她的额头,“装什么好娃娃。你不更贫?”

言欢跑进他怀里,双手圈着萧南风的颈子,撒娇道,“再贫哥哥也不能丢下我……我要你陪我吃饭、同我一起看日出唉……”

“要不要跟你一起洗澡?”他促狭地眨眨眼,“这是笔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