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
多余,可对儿子的牵挂却还是放不下。
“云歌,你晚上陪我一起睡,他们全走了,这里怪冷清的。”
云歌犹豫着说:“还有富裕他们呢!我晚上闹得很,怕吵着姐姐。”
许平君没好气地说:“让你过来就过来,哪里来的那么多借口?!”
云歌只得搬过来,和她一起睡。
晚上,许平君睡梦中被云歌的咳嗽声吵醒,才明白了云歌的心思。她忙起来,帮云歌倒了杯水:“每日夜里都这样吗?”
云歌抱歉地说:“一会儿就好。这几日天寒地冻的,所以严重了些。”
“孟大哥没有……”
云歌蹙了蹙眉,许平君未敢再说下去。
云歌喝了几口水,又躺下睡了。
许平君见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满腹的话只能全放回去。一面左思右想着,一面经不住困意地迷糊了过去。
天刚麻麻亮,忽听到外面吵吵嚷嚷,许平君和云歌立即坐了起来,富裕在外面奏道:“皇上命人来传口谕:‘命皇后、婕妤和温泉宫其他人等立回长安。’”
许平君一面穿衣一面问:“为什么?”
“不太清楚,来人言语含糊,好像是皇上要封山。”
“皇上呢?”
“皇上取道别处,应该正在回长安的路上。”
霍成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后娘娘和孟夫人还睡着吗?本宫刚去看过孟夫人,听说她在这里……”
许平君恨恨地说:“这只乌鸦!刚安稳了两天,就又出来了。她一叫,准没好事!”
云歌整理好衣裙,笑挑起帘子:“娘娘起得可真早!”
霍成君笑走到云歌面前,挽住她的手,一副姐姐妹妹亲热的样子,声音却是阴森刺骨:“赶着给姐姐道喜呀!”
云歌笑问:“喜从何来?难不成娘娘得了绝症?”
霍成君的眼睛异样的明亮:“我?姐姐就休想了!肯定活得比姐姐长,比姐姐好!不过你的另外一个大仇人已经离世,姐姐高兴吗?”
云歌的手足顿凉,强笑着说:“听不懂你说什么。”
霍成君紧紧抓着她的手,如毒蛇缠腕:“妹妹得到消息,孟珏盂大人打猎时不慎跌落万丈悬崖,尸体遍寻不获,皇上悲痛万分,下旨封山寻尸。皇上现在匆匆赶回京城,就是准备治丧。”
许平君一把抓开了霍成君,指着门外,厉声说:“滚出去!”
霍成君大怒,恨盯着许平君:“你算什么东西……”
许平君喝问:“我是皇后,本宫的话你都敢不听?你要本宫执行宫规吗?富裕,传掌刑宦官。”
富裕响亮地应道:“是!”
霍成君气得身子直抖,强吸了几口气,弯身行礼:“皇后娘娘息怒,臣妾知错!”说完,立即退出了屋子。
许平君摇了摇面无血色的云歌:“她的鬼话哪里能当真?孟大哥怎么可能掉下悬崖?”
“他自己当然不会掉下去,但如果皇上逼他掉呢?”
许平君脸色煞白,厉声说:“不会!皇上绝不会现在就动孟大哥的,他还指望着孟大哥帮他保护虎儿。”
云歌喃喃说:“你说刘询‘现在不会动’?看来他早有杀孟珏的意思。”
许平君被自己的话吓得呆住,心底深处是不是早已经察觉到一切?只是从来不肯面对。
“皇上他……他……孟大哥一直小心谨慎,于虎儿有恩,皇上没有道理想杀他的,也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大雪中山路难行,也许有猛兽……皇上不会,皇上不会……”
云歌的眼睛清亮透澈,一瞬间就将背后因由全部看清楚:“刘询对孟珏不满已久,我救出刘贺后,刘询肯定不相信我能一个人筹谋此事,以为幕后策划的是孟珏,所以暴怒中动了杀机。”
云歌匆匆收拾了几样东西,顺手将案上的点心果子兜好,披上斗篷,就冲出了屋子。
许平君追着她叫:“云歌!云歌!”
云歌苍白的面容下全是绝望:“我是恨孟珏,正因为恨他,所以我绝不会受他的恩,我不许他因我而死!”
云歌的身影在风雪中迅速远去。
许平君泪眼模糊,只觉得在这一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都在远离、消逝,她所尽力相信和守护的一切都将破碎:“云歌,你回来!我们先回京城想办法,可以派大军……”
人影在风雪中已模糊,隐约的声音传来:“姐姐若想帮我,就立即回京城找霍光,说我入山寻夫,也许他念在……会派兵救……”
人与声都彻底消失了,只北风呼啸着卷过。
雪花越落越急,不一会儿的工夫,许平君已经满身是雪,富裕叫:“娘娘!娘娘!”
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富裕含泪说:“娘娘,现在整个长安只有您能救云姑娘了,您可一定要救她!”
许平君喃喃问:“我可以吗?”
“一定可以的!云姑娘只有娘娘一个亲人,娘娘是她唯一的依靠。”
许平君从迷茫变得冷静:“我也只有她一个亲人。富裕,把马车撤了,我们骑马回京!”
骊山是秦岭山脉北侧的一个支峰,山秀岭峻,东西绵延四十多里。整个秦岭山脉呈东西走向,横亘于关中大地,山势雄宏,呈蜂腰状分布,东、西两翼各分出多支山脉:西翼有大散岭、凤岭和紫柏山;东翼有华山、蟒岭山、流岭和新开岭;中段有太白山、鳌山、首阳山、终南山、草链岭,还有无数的小山岭点缀其间,如翠华山、南五台。
云歌打听清楚刘询封山的地段后,直奔而去,途中与封山的侍卫相遇,她先巧言骗问出刘询狩猎的大致方位,然后强行闯入,还顺手牵羊地夺走了一把军刀。因山中地形复杂多变,又下着大雪,侍卫们很快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云歌连爬了两座山峰,这已是第三座,如果不是这座,她还要继续去爬下一座。山顶上一片萧索,大雪已将一切掩盖,只剩下皎洁的白。
她挥着手中的军刀,将树上的雪震落,渐渐看出了异样,很多的树都有新的断痕。她心中一振,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忙用衣袖去擦树干,很新鲜的刀剑痕迹露在眼前。
云歌眼前隐隐浮现出:孟珏被诱到此处,等察觉不对、想要退避时已经来不及,只得持剑相抗,三面重兵环绕,包围圈渐渐收拢,将他逼向悬崖边……不对!此处的刀痕力道如此轻微,用刀的人显然杀意不重,看来刘询并不想立杀孟珏,他想活捉他?为什么……也许孟珏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也许他还有顾忌,也许还有其他原因,所以并非他诱孟珏到此,而是孟珏发现他的意图时,主动向悬崖边靠近,他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任刘询摆布!
云歌扶着树干,大口地喘着气,等稍微平静一点后,她小心地一步步走到悬崖边,向下探望。壁立千仞,峭崖耸立,她一阵头晕,立即缩了回去。
从这样的地方摔下去,还能有活路吗?
她身子发软,摔坐在了地上。雪花簌簌地飘落在身上,脑中也似飘着大雪,只觉得天地凄迷,白惨惨的寒冷。
迷蒙的雪花中,好似看到一个锦衣男子,走进了简陋的面店,正缓缓摘下头上
的墨竹笠。彼时,正是人生初见,一切还都如山花烂漫。
“我叫孟珏,孟子的孟,玉中之王的珏。”
“送你的。你送我地上星,我送你掌中雪。”
“坐下来慢慢想,到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
“夜还很长,而我很有耐心。”
“云歌,等我,我马上就到。”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如决堤的水一般涌了出来,她一面哭着,一面拄着军刀站起来,挥舞着军刀,发疯一般地砍着周围的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我才不要欠你的恩!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
哭着哭着,军刀好似重千斤,越挥越慢,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软跪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那边有人。”山涧中有人高喊。
云歌眼泪仍是落个不停,只觉得天地昏茫,一切都已无所谓。
听着渐近的脚步声,一个念头闪电般滑过她的脑海,如果刘询已经肯定孟珏死了,还有必要派这么多人封山?
哭声立停,连泪都来不及抹,立即捡起军刀,躲进了山林中。
她从侧面仔细观察着悬崖,崖壁上长了不少松柏老藤。如果落下时,预先计划好,借助松柏的枝干,坠力必定会减少许多,再侥幸地没有撞到凸凹起伏的山壁上,也许有千万分之一的生机。
她将长刀绑在身上,准备下山谷,看看有无可能从下往上攀,也许孟珏正奄奄一息地吊在崖壁的哪棵树上,可也许他已经……她立即打住了念头,跺了跺脚,搓了搓手,出发!
等爬到山谷中,仰头望山,才发觉此山有多大,左右根本看不到边际,一寸寸地找,要找到何时?
不管找到何时,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歌深吸了口气,手足并用,开始往上攀缘。松柏、藤条、灌木交缠,有的地方积雪甚厚,看不清楚植物本来的面貌,等手拽到了才感觉出有刺,云歌虽然戴着厚厚的绣花手套,仍被尖刺刺伤了手掌。
突然,几声细微的鸟鸣声传来,云歌顾不上去听,仍专心爬山。又是几声鸟鸣,
云歌停住,侧耳细听,一会儿后,又是几声。
乍听,的确像鸟叫,可前后的叫声连在一起,却隐然有“官、商、角”之分。云歌闭起了双目,似推断,似祈求:“徵音!徵音!”
鸟叫声再次响起,果然又高了一个音调。云歌眼中泪花隐隐,立即追着鸟叫声而去。
当她拨开密垂的藤萝时,孟珏正倚在山壁上朝她微笑,神情平静温暖,好似山花烂漫中,两人踏青重逢,竞无丝毫困顿委靡。
云歌冷着脸说:“你因为我遭受此劫,我现在救你出去,我们两不相欠!”
孟珏微笑着说:“好。”
云歌看着他血迹斑斑的褴褛衣袍:“伤得重吗?还能走吗?”
“恐怕不行。”
云歌背转过了身子:“我先背你下去。”
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她的肩上,仿佛受伤的人是她。鼻端耳畔是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彼此都似有些迷茫,没有一个人说话。
云歌砍了一段藤条,当做绳子,将他缚在自己背上,背着他下山。
虽然有武功在身,可毕竟是背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又是如此陡峭的山壁,有时是因为落脚的石块突然松了,有时是因为看着很粗的藤条却突然断裂,好几次两人都差点摔下去,云歌虽然一声不吭,可额头上全是冷汗,而孟珏只沉默地抱着她,每一次的危险,连呼吸都未起伏。云歌忽然担心起来,这人莫不是晕过去了?趁着一次落脚站稳,扭头探看,却看他正微笑地凝视着她,目中竟透着宁和喜悦,云歌呆了一呆,脱口而出:“你摔傻了吗?”
孟珏笑而不语,云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匆匆扭过了头。
好不容易,下到了山谷,云歌长出了口气。放下他,让他先靠着树干休息,又将怀中的点心果子放在他手边,虽已是一团糊了,不过还能果腹。
“你帮我砍些扁平的木板来,我的腿骨都摔断了,需要接骨。”
云歌拿出军刀削砍出木板,孟珏将如何接骨的方法告诉她,吩咐说:“若我晕过去了,就用雪将我激醒。”
云歌点了点头,孟珏示意她可以开始。
云歌依他教授的方法,用力将错位的腿骨一拽再一扭,咔嚓声中,孟珏脸色煞白,满额头都是黄豆大的汗珠。
云歌抬头看他:“要休息一下,再接下一个吗?”
孟珏从齿缝中吐出两字:“继续。”
云歌咬了咬牙,低下头帮他清理另一条腿的伤势,先将木刺剔除干净,然后猛地将腿骨一拽。
剧痛攻心,孟珏忽觉气血上涌,迅速抬起胳膊,以袖挡面,一口鲜血喷在了衣袖上。
云歌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帮他接骨,并未注意孟珏的动作。待接好后,又用木板、藤条固定绑好。
云歌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孟珏微笑着说:“别的地方都不要紧。”
自见到他,他就一直在笑,而且这个笑不同于他往常挂在脸上的笑,可究竟哪里不同,云歌又说不清楚。她没好气地说:“现在的情形你还能笑得出来?你就不怕没人来救你?学鸟叫求救?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幸亏这些士兵都是粗人,懂音律的不多,否则救兵没叫来,敌人倒出现了。”
孟珏微笑着不说话。她在崖顶上放声大哭,山谷又有回音,不要说他,就是几个山岭外的人都该听见了,他的鸟叫本来就是叫给她听的。
云歌见他只是微笑,恶狠狠地说:“刘询派人重重包围在外面,名义上是封山致哀,实际是怕你万一活着,可以借着搜山杀你。你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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