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
孟珏只是微笑地看着云歌。
云歌声音轻轻地问:“你已经回了长安好几日,为什么深更半夜地来找我?白天干吗去呢?前几日干吗去了?”
孟珏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是刘病已和你说的我已经到了长安?我在办一些事情,不想让人知道我认识你,就是今天晚上来见你,我都不能肯定做的是对还是不对。”
“会有危险?”
“你怕吗?”
云歌只笑着深吸了口气,将蒲公英凑到唇边,“呼”地一下,无数个洁白如雪的小飞絮摇摇晃晃地飘进了风中。
有的越飞越高,有的随着气流打着旋,有的姿态翩然地向大地坠去。
孟珏又递了一个给云歌,云歌再呼地一下,又是一簇簇雪般的飞絮荡入风中。
随着云歌越吹越多,两人坐在屋顶,居高临下地看下去,整个院子,好象飘起了白雪。
云歌下巴抵在膝盖上,静静看着满院雪花。
孟珏唇边轻抿了笑意,静静看着满院雪花。的
刘病已推开窗户,望向半空,静静看着漫天飞絮。
许平君披了衣服起来,靠在门口,静静看着漫天飞絮。
皎洁的月光下,朦胧的静谧中,飘飘荡荡的洁白飞絮。
一切都似乎沉入了一个很轻、很软、很干净、很幸福的梦中。
Chapter 7 心波皱
孟珏和云歌辞别后,沿着巷子走到路口,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立在黑暗中。
“许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我是特意在这里等孟大哥的。云歌睡下了?”
孟珏微微一笑,“本想安静来去,不想还是扰了你们清梦。”
许平君说:“那么美的景致,幸亏没有错过。再说也和孟大哥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这几日都睡不好。前几日深夜还看到云歌和病已也是很晚才从外面有说有笑地回来,两人竟然在荒郊野外玩到半夜,也不知道那些荒草有什么好看的。”
孟珏笑意不变,好象根本没有听懂许平君的话外之意,“平君,我和病已一样称呼你了。你找我所谓何事?”
许平君沉默地站着,清冷的秋风中,消瘦的身子几分瑟瑟。
孟珏也不催她,反倒移了几步,站在了上风口,替她挡住了秋风。
“孟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办法的人。我想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嫁欧候家,我不想嫁……”许平君说到后面,声音慢慢哽咽,怕自己哭出来,只能紧紧咬住唇。
“平君,如果你想要的是相夫教子,平稳安定的一生,嫁给欧候家是最好的选择。”
“我只想嫁……我肯吃苦,也不怕辛苦。”
跟了刘病已可不是吃苦那么简单,孟珏沉默了一瞬,“如果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帮你。”
许平君此行是想拿云歌做赌注,可看孟珏毫不介意,本来已是满心黑暗,不料又见希望,大喜下不禁拽住了孟珏的胳膊,“孟大哥,你真地肯帮我?”
孟珏温和地笑着,“你若相信我,就回家好好睡觉,也不要和你母亲争执了,做个乖女儿,我肯定不会让你嫁给欧候家。”
许平君用力点了点头,刚想行礼道谢,一个暗沉沉的声音笑道:“夜下会美人,贤弟好意趣。”
来人裹着大斗篷,许平君看不清面貌,不过看到好几个护卫同行,知道来人非富既贵,刚想开口解释,孟珏对她说:“平君,你先回去。”
许平君忙快步离去。
孟珏转身笑向来人行礼,“王爷是寻在下而来吗?”
来人笑走到孟珏身边,“经过北城门卫太子一事,满城文武都人心慌乱,民间也议论纷纷。小皇帝的位置只怕坐得很不舒服,上官桀和霍光恐怕也睡不安稳。不费吹灰之力,却有此结果,贤弟真是好计策!本王现在对贤弟是满心佩服,所以星夜特意来寻贤弟共聚相谈。却不料撞到了你的雅事,竟然有人敢和贤弟抢女人?欧候家的事情就包在本王身上,也算聊表本王心意。”
孟珏笑着作揖,“多谢王爷厚爱,孟珏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来人哈哈笑着拍了拍孟珏的肩膀,“今日晚了,本王先回去了,记得明日来本王处喝杯酒。”
孟珏目送一行人隐入黑暗中,唇边的笑意慢慢淡去。却不是因为来人,而是自己。为什么会紧张?为什么不让许平君解释?为什么要将错就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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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眼看着许平君的大喜日子近在眼前,未婚夫婿却突然暴病身亡。
云歌从未见过那个欧候公子,对他的死亡更多的是惊讶。
许平君却是一下憔悴起来,切菜会切到手,烧火能烧着裙子,酿酒能把清水当酒封存到竹筒里。
许平君的母亲,整日骂天咒地,天天骂着许平君命硬,克败了自己家,又开始克夫家,原本开朗的许平君变得整天一句话不说。
云歌和刘病已两人想着法子逗许平君开心,许平君却是笑颜难展,只是常常看着刘病已发呆,盯得刘病已都坐不住时,她还是一无所觉。
云歌听闻长安城里张仙人算命精准,心生一计,既然许母日日都念叨着命,那就让命来说话。
不料张仙人是个软硬不吃的人,无论云歌如何说,都不肯替云歌算命,更不用提作假了。说他每天只算三卦,日期早就排到了明年,只能预约,只算有缘人,什么公主都要等。
刘病已听云歌抱怨完,笑说他陪云歌向张仙人说个情。张仙人一见刘病已,态度大转弯,把云歌奉为上宾,云歌说什么他都满口答应,再无先前高高在上的仙人风范。
云歌满心纳闷好奇,追问刘病已。
刘病已笑着告诉她,“张仙人给人算命靠的是什么?不过是先算准来算命人的过去和现在的私隐事情,来人自然满心信服,未来事情给的批语则模棱两可,好的能解,坏的也能解,任由来人琢磨。来算命的人都是提前预约,又都是长安城内非富既贵的人,所谓的有缘人……”
刘病已话未说完,云歌已大笑起来,“所谓的有缘人就是大哥能查到他们私事的人,原来这位仙人的仙气是大哥给的。长安城内外地面上的乞丐、小偷、地痞混混、行走江湖的人都是大哥的人,没有想到外人看着一团散沙烂泥的下面还别有深潭,长安城若有风吹草动,想完全瞒过大哥,恐怕不太容易。”
刘病已听到云歌的话,面色微变。
他原本只打算话说三分,但没有想到云歌自小接触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见多识广,人又心思机敏,话虽是无心,可意却惊人。
“云歌,这件事情,你要替我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云歌笑点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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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仙人又是看手相,又是观五官,又是起卦,最后郑重地和许平君说:“姑娘的命格贵不可言,因为贵极,反倒显了克相。你的亲事不能成,只因对方难承姑娘的贵命,所以相冲而死。”
因为张仙人给许平君算过去、现在,都十分精准,许平君心内已是惊疑不定,此时听到张仙人的话,虽心中难信,可又盼着一切真的是命,“他真地不是我害死的?”
张仙人捋着白须,微闭着双目,徐徐道:“说是姑娘害死的也不错,因为确是姑娘的命格克死了对方。但也不是姑娘害死的,因为这都是命,是老天早定好了的,和姑娘并无关系,是对方不该强求姑娘这样的贵人。”
许平君的母亲喜笑颜开,赶着问:“张仙人,我家平君的命究竟有多贵?是会嫁大官吗?多大的官?”
张仙人瞅了一会许母的面相,“夫人日后是享女儿福的人。”
淡淡一句话说完,已经站起了身,缓缓出了大堂,声音在渺渺青烟中传来,“天地造化,吟啄间自有前缘。姑娘自有姑娘的缘分,时候到了,一切自然知晓。”
云歌紧咬着嘴唇,方能不笑出来。虽是十分好笑,可也佩服这白胡子老头。
装神弄鬼的功夫就不说了,肚子里还的确有些东西。那些似是而非、察言观色的话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说出来。
许平君走出张仙人宅邸时,神态轻松了许多。许母也是满面红光,看许平君的目光堪称踌躇满志。对女儿说话,语气是前所未见的和软。
云歌满心快乐下,觉得这个命算得真是值。化解心结,缓和家庭矛盾,增进母女感情。堪称家庭和睦、心情愉快的良药。以后应该多多鼓励大家来算这样的命。
云歌瞥眼间,看到一个斗笠遮面的男子身形看着象孟珏,想着自那夜别后,孟珏竟是一去无消息,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犹豫了下,找了个借口,匆匆别过许平君和许母,去追孟珏。
孟珏七拐八绕,身法迅捷,似乎刻意藏匿着行踪。
幸亏云歌对他的身形极熟,又有几分狼跟踪猎物的技能,否则还真是很难追。
云歌满心欢愉,本想着怎么吓他一跳,可看着他进了一家娼妓坊后,她一下噘起了嘴。
本想立即转身离去,可心里又有几分不甘。琢磨了会,还是偷偷溜进了娼妓坊。
孟珏却已经不见了,她只能左躲右藏地四处寻找。
幸亏园子内来往姑娘多,云歌又尽力隐藏自己身形,倒是没有人留意到她。
找来找去,越找越偏,不知不觉中,天色已黑。
正想放弃时,忽看到一个僻静小院内坐着的人象孟珏。
云歌猫着身子,悄悄溜到假山后。
隔着一段距离,隔窗望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华服男子坐于上位,孟珏坐于侧下方。
云歌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只能隐约看到动作。
不知道说到什么事情,华服男子大笑起来,孟珏只是微抿了抿唇,欠了欠身子。很是简单的动作,偏偏他做来就风姿翩翩,让人如沐春风。
大概他们已经说完了事情,陆续有姑娘端着酒菜进了屋子。
云歌正琢磨着怎么避开屋子前的守卫再走近些,忽然被人揪着头发拽起。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低声骂道:“难怪点来点去少了人,竟然跑来这里来偷懒。别以为妈妈今日病了,你们这些贱货就欺负我这个新来的人,老娘当年也红极一时,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花招,我比谁都明白。”
云歌一面呼呼喊着痛,一面已经被女人拽到了一旁的厅房。
心中庆幸的就是对方认错了人,并非是逮住了她,她只需等个合适机会溜走就行。
女人打量了一眼云歌,随手拿过妆盒在她脸上涂抹了几下,又看了看她的衣服,扯着衣襟想把她的衣领拽开些,云歌紧紧拽着衣服不肯松手,女子狠瞪了她一眼,“你愿意装清秀,那就去装吧!把人给我伺候周到就行。到娼妓坊的男人想干什么,我们和他们都一清二楚,可这帮臭男人偏偏爱你们这拿腔做势的调调。”
女人一边嘀咕,一边拖着云歌沿着长廊快走,待云歌发现情势不对,想挣脱她的手时已经晚了。
守在屋子门口的护卫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打开了门。
女人用力把云歌推进了屋子,自己却不敢进屋子,只在门口陪着笑脸说:“刘爷,上妆有些慢了,您多多包涵,不过人是最好的人。”
云歌站在门口,只能朝孟珏满脸歉意的傻笑。
当看到孟珏身旁正跪坐了一个女子伺候,她连傻笑都吝啬给孟珏,只是大睁着眼睛,瞪着孟珏。
孟珏微微一怔,又立即恢复如常。
刘爷瞟了眼云歌,冷冷说:“难怪你敢摆架子晚来,倒的确有晚来的资本。”招了招手让云歌坐到他身旁。
云歌此时已经恨得想把自己的头摘下来骂自己是猪头,一步一拖得向刘爷行去,心里快速合计着出路。
孟珏忽然出声笑说:“这位姑娘的确是今夜几位姑娘中姿容最出众的。”
刘爷笑起来,“难得孟贤弟看得上眼,还不去给孟贤弟斟杯酒?”
云歌如蒙大赦,立即跪坐到孟珏身侧,倒了杯酒,双手捧给孟珏,刘爷冷笑着问:“你是第一天服侍人吗?斟酒是你这么斟的吗?”
云歌侧头看依在刘爷怀里的姑娘喝了一口酒,然后攀在刘爷肩头,以嘴相渡,将酒喂进了刘爷口中,完了,丁香小舌还在刘爷唇边轻轻滑过。
云歌几曾亲眼见过这等场面?
如果是陌生人还好,偏偏身侧坐着的人是孟珏,云歌直觉得自己连身子都烧起来,端着酒杯的手也抖起来。
暗暗打量了圈屋内四角站着的护卫,都是精光暗敛,站姿一点不象一般富豪的侍卫,反倒更象军人,隐有杀气。
云歌一面衡量着如果出事究竟会闯多大的祸,一面缓缓饮了一口酒。
不就是嘴巴碰一下嘴巴吗?每天吃饭嘴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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