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
浓烟中,打斗的人出剑都有些歪斜,孟珏虽是满心诧异,却一面咳嗽着,一面不禁笑起来。
这拿调料做武器的人,估计世间除了他的云歌再无第二个了。
既不是毒药,自然也无药可解。若说解药,唯一的解药就是用清水漱口和冲洗眼睛。
于安因为怕还有人袭击,所以和其他太监都一面流着眼泪咳嗽,一面紧张地护着马车,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旁观几个太监和孟珏他们打斗。
云歌拿湿帕子遮住了口鼻,在浓烟中爬到孟珏身旁,向正和孟珏他们打斗的太监们丢了一大捧东西,一声粗叫:“五毒蚀心粉!”
几个太监纷纷下意识地跳开,回避药粉。云歌拽着孟珏就跑,六月和八月忙跟在他们身后。
太监们随即就发现丢在身上的东西居然是茴香子、胡椒子、八角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别的是什么,但想来“五毒蚀心粉”怎么也不会包括茴香,深感上当受骗,大怒着追了上去。
经过云歌点燃的火堆旁,孟珏随手往里面丢了一团东西,一阵白烟腾起,扑鼻的香气替代了辛辣刺激的味道。
孟珏回头说:“奉劝各位不要再追了,这次可绝对是‘童叟无欺,如假包换’的毒药,而且我的毒药绝非一般的毒药,即使你们有解毒圣药,武功也要大打折扣。”
追来的太监虽然都竭力屏住呼吸,可还是脚步虚浮,速度大慢。果如孟珏所言,即使有解药,也有些劲力不继。
云歌指了指树林里那帮刺客留下的马,孟珏三人立即去牵马,云歌却停在了原地,孟珏翻身上马后,看云歌竟然还呆呆站在那,立即策马回身,伸手想拉云歌和他同骑一匹马。
云歌呆呆地看着孟珏,却没有伸手去握他的手。
云歌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原本写意飞扬,此时却眉间蕴着凄楚,目中透着泪意。
孟珏惊讶不解:“云歌?”
六月和八月看到那些武功高强到变态的人快要追到,着急地催促:“公子!”
“云歌?”孟珏又叫了一遍,一面策着马向云歌靠近,俯身想直接把她强拎上马。
云歌却跳了开去,在孟珏不能相信的质问眼光中,她决绝地扭过了头,在马后臀上狠打了一下,孟珏的马冲了出去,六月和八月立即打马跟上。
云歌起先点燃的火堆被风吹得不断有火星飞出,遇到枯叶,借着风势,林子内各处都有火燃起,马儿被火惊吓,开始疯跑,孟珏根本无法勒住马,只能在颠簸的马背上,回身盯着云歌,眼中全是疑问和不能相信,云歌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天,墨般漆黑,地上红焰狂舞。
风在天地间盘旋怒鸣,受惊的马在火光中奔跑闪避,发出长长的嘶鸣。
一抹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孟珏的视线中。
云歌拉住已经被火焰吓得乱跳的马,想要翻身上马。
一个太监眼看着人就要全跑光,气急交加,一时忘了于安说过的“留活口”,随手将手中的剑朝云歌飞掷出。
云歌的身子在刚触到马背的刹那,一阵透心的巨疼从后背传来,她低头困惑地看着自己胸前,不明白怎么会有一截剑刃从胸前冒出,手上鲜红的濡湿又是从哪里来?
她的眼前渐渐发黑,手从马鬃上无力地滑下,身子软软摔落在了地上。
马儿前蹄高高提起,仰头对着天空发出悲鸣,却唤不起主人。只有火光将它定格成了漆黑天空下一道悲凉的剪影。
林间的风呼呼吹着。
火焰随着风势越腾越高,越烧越旺,烧得整个树林都变成了火的海洋,天地间一片血红的透亮。
刘弗陵掀起帘子,走下了马车,静静看着前方熊熊燃烧的大火。
大风吹得他的袍子猎猎作响,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面寒如水,眸沉似星。
(第一册 完)
本书下载于,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txt
云中歌II 作者:桐华
Chapter 1 劫后相逢
云歌被太监拖放到一旁。
拖动的人动作粗鲁,触动了伤口,她痛极反清醒了几分。
隐约听到一个人吩咐准备马匹用具,设法不露痕迹地把她押送到地牢,拿什么口供。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大火,她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是红灿灿的;在纷乱模糊的人影中,她看到一抹影子,疏离地站在一片火红的世界中。
四周滚烫纷扰,他却冷淡安静。
风吹动着他的衣袍,他的腰间……那枚玉珮……若隐若现……随着火光跳跃……飞舞而动的龙……
因为失血,云歌的脑子早就不清楚。
她只是下意识地挣扎着向那抹影子爬去。
努力地伸手,想去握住那块玉珮,血迹在地上蜿蜒开去……距离那么遥远,她的力量又那么渺小。
努力再努力,挣扎再挣扎……
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在老天眼中不过是几寸的距离。
太监们正在仔细检查尸身,希望可以搜查到证明刺客身份的物品,然后按照于安的命令把检查过的尸体扔到火中焚化。
于安劝了刘弗陵几次上车先行,这里留几个太监善后就行,可刘弗陵只是望着大火出神。在通天的火焰下,于安只觉皇上看似平淡的神情下透着一股沧楚。
他无法了解皇上此时的心思,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之前要急匆匆地执意赶去长安,如今却又在这里驻足不前。以皇上的心性,如果说是被几个刺客吓唬住了,根本不可能。
再三琢磨不透,于安也不敢再吭声,只一声不发地站在刘弗陵身后。
大风吹起了他的袍角,云歌嘴里喃喃低叫:“陵……陵……”
她用了所有能用的力气,以为叫得很大声,可在呼呼的风声中,只是细碎的呜咽。
听到悉悉挲挲声,于安一低头,看到一个满是鲜血和泥土的黑影正伸着手,向他们爬来,似乎想握住皇上的袍角。他大吃一惊,立即赶了几步上前,脚上用了一点巧力,将云歌踢出去,“一群混帐东西,办事如此拖拉,还不赶紧……”
云歌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在身子翻滚间,她终于看清了那抹影子的面容。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只觉心如被利箭所穿,竟比胸口的伤口更痛。还未及明白自己的心为何这么痛,人就昏死了过去。
刘弗陵望着大火静站了好半晌,缓缓转身。
于安看皇上上了马车,刚想吩咐继续行路,却听到刘弗陵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掉头回温泉宫。”
于安怔了一下,立即吩咐:“起驾回骊山。”可刚行了一段,刘弗陵又说:“掉头去长安。”于安立即吩咐掉头。
结果才走了盏茶的工夫,刘弗陵敲了敲窗口,命停车。
于安静静等了好久,刘弗陵仍然没有出声,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
于安第一次见皇上如此,猜不出原因,只能试探地问:“皇上,要掉转马车回骊山吗?”
刘弗陵猛地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随手点了一个身形和自己几分象的太监:“你扮作朕的样子回骊山,于安,你陪朕进长安,其余人护着马车回骊山。”
于安大惊,想开口劝诫,被刘弗陵的眼锋一扫,身子一个哆嗦,嘴巴赶忙闭上。犹豫了下,却仍然跪下,哀求刘弗陵即使要去长安,也多带几个人。
刘弗陵一面翻身上马,一面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没有人会想到,朕会如此轻率。刚才的刺客应该不是冲着杀朕而来,现今的局势,你根本不必担心朕的安危,倒是朕该担心你的安危,走吧!”
于安对皇上的话似懂非懂,骑马行了好一会,才猛然惊觉,皇上的反反复复竟然都是因为那个还没有见面的竹公子。皇上担心自己的反常行动会让竹公子陷入险境,所以想回去,可又不能割舍,所以才有了刚才的失常之举。
外面风吹得凶,可七里香的老板常叔睡得十分香甜。
梦到自己怀中抱着一块金砖,四周都是黄灿灿的金子,一品居的老板在给他当伙计,他正疯狂地仰天长笑,却突然被人摇醒。以为是自己的小妾,一边不高兴地嘟囔着,一边伸手去摸,摸到的手,骨节粗大,又冷如冰块,立即一个哆嗦惊醒。
虽然榻前立着的人很可怕,可不知道为什么,常叔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窗前站着的另一人身上。
只是一抹清淡的影子,可即使在暗夜中,也如明珠般让人不能忽视。
常叔本来惊怕得要叫,声音却一下就消在口中。
天下间有一种人,不言不动,已经可以让人敬畏,更可以让人心安。
来者深夜不请自到,情理上讲“非盗即匪”。可因为那个影子,常叔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
榻前的人似乎十分不满常叔对自己的忽视,手轻轻一抖,剑刃搁在了常叔的脖子上。
常叔只觉一股凉意冲头,终于将视线移到了榻前的人身上。
来人斗篷遮着面目,冷冷地盯着他,“既非要钱,也非要命,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常叔眨巴了下眼睛。
来人将剑移开几分,“竹公子是男是女?”
“女子,虽然外面都以为是男子,其实是个小姑娘。”
“真名叫什么?”
“云歌,白云的云,歌声的歌,她如此告诉我的,是不是真名,小的也不清楚。”常叔似看到那个窗前的颀长影子摇晃了一下。
拿剑逼着他的人没有再问话,屋子内一片死寂。
好久后。
一把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她……可好?”声音中压抑了太多东西,简单的两个字“可好”,沉重得一如人生,如度过了千百个岁月:漫长、艰辛、痛苦、渴盼、欣喜……
早就习惯看人眼色行事的常叔这次却分辨不出这个人的感情,该往好里答还是往坏里答才能更取悦来人?
正踌躇间,榻前的人阴恻恻地说:“实话实说。”
“云歌她很好。两位大爷若要找云歌,出门后往左拐,一直走,有两家紧挨着的院子,大一点的是刘病已家,小的就是云歌家了。”
刘弗陵默默转身出了门。
于安拿剑敲了敲常叔的头,“好好睡觉,只是做了一场梦。”常叔拼命点头。
于安撤剑的刹那,人已经飘到门外,身法迅疾如鬼魅。
常叔不能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哆嗦着缩回被子,闭着眼睛喃喃说:“噩梦,噩梦,都是噩梦。”
来时一路都是疾驰,此时人如愿寻到,刘弗陵反倒一步步慢走着。
在皇上貌似的淡然下,透着似悲似喜。
于安本来想提醒皇上,天已快亮,他们应该抓紧时间,可感觉到皇上的异样,他选择了沉默地陪着皇上,也一步步慢走着。
“于安,老天究竟在想什么?我竟然已经吃过她做的菜,你当时还建议我召她进宫,可我……”可我就是因为心生了知音之感,因为敬重做菜的人,所以反倒只想让她自由自在。还有甘泉宫,居然是我下令将她赶出了甘泉宫,难怪于安后来怎么查探,都查不出是谁在唱歌。
刘弗陵的语声断在口中。
于安没有想到多年后,会冷不丁再次听到皇上的“我”字,心中只觉得酸涩,对皇上的问题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皇上还不是皇上时,私下里都是“我、我”的,一旦想搞什么鬼把戏,就一脸哀求地叫他“于哥哥”,耍着无赖地逼他一块去捣蛋。吓得他拼命磕头求“殿下,不要叫了,被人听到了,十个奴才也不够杀。”为了让殿下不叫“哥哥”,就只能一切都答应他。后来就……就变成“朕”了。
一个字就让母子死别,天地顿换。
一切的温暖都消失,只余下了一把冰冷的龙椅。
虽然华贵,却一点不舒服,而且摇摇欲坠,随时会摔死人。
“她在长安已经一年多了。在公主府中,我们只是一墙之隔,甘泉宫中,我们也不过几步之遥。在这个不大却也不小的长安城里,我们究竟错过了多少次?” 刘弗陵暗哑的语声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深深的无奈。
于安不能回答。
此时已经明白云歌就是皇上从十二岁起就在等的人。已经知道云歌在皇上心中占据的位置。
这么多年,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下来,他将一切都看在眼内,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皇上的等待,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皇上的坚持。
白日里,不管在上官桀、霍光处受了多大委屈,只要站在神明台上,眺望着星空时,一切都会平复。
因为降低赋税、减轻刑罚触动了豪族高门的利益,改革的推行步履维艰,可不管遇见多大的阻力,只要赏完星星,就又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因为上官桀、霍光的安排,皇上十三岁时,被逼立了不到六岁的上官小妹为皇后。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