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红颜






     一路胡思乱想,不刻便看到了进宫时所见到的宣德楼,雕刻着龙凤飞云嵌着金钉的朱漆大门,门楼上方的朵楼上覆着的琉璃瓦因为昨天的冲刷,在这清凉的早晨透过淡淡的日头泛着晶莹剔透的青亮,一时间竟让人有灼眼之虑。

     马车刚出宫门没多久便止了前行的步子,芄兰还来不及表示困惑,一旁候的宫女已率先开了车门探出头去询问,眨眼功夫又回了车上,解释道:“皇上前往西京祭祀,为保万一,所经之处都有锦衣卫把守,常人不得随意通行,御行街从这里开始便无法前行了。”

     芄兰愕然,不得通行?那泽华给她备这样一辆车有何用处?

     “王妃,现在要如何?”

     还能如何?前路不通,只能回宫了。而且她总有种不安定的感觉,她还是在宫里等着泽华回来便好,一会儿谴人去跟泽华讲一声好了。

     “回——”刚张嘴,停滞不前的车突地动了一下,芄兰一个不备往后闪了闪险些倒了下去,幸好那宫女机灵,急急伸手扶住她,不等她发话便率先开了车门冲着外面低喝:“怎么回事?”

     外面有爽朗的大笑声传进来,是那个少年,“夏荷姐姐莫慌,方才我跟那禁军统领说明车内是秦王妃,他便让咱们过了。”

     “那你要走之前也说一声啊,你害得王妃险些摔倒!”夏荷很不客气地指责道。

     “呵呵!”那少年一阵傻笑,似是不好意思,“对不起啦,夏荷姐姐,王妃没事吧?我向王妃请罪便是——”

     听到此的芄兰有些啼笑皆非,那少年实在孩子气,她正想开口跟那名唤明月的宫女说没事,岂知一个脑袋却在这时从夏荷的腰侧钻了进来,见到芄兰似笑非笑的神情,张大嘴愣了好一会儿才道:“王妃,您没摔着吧?”

     芄兰摇摇头,“我没事,快走吧。”

     少年立马眉开眼笑地将头收回去,“是!”

     瞧着夏荷将门重新关好坐回旁侧后,芄兰漠不经心开口:“这少年是何人?”

     夏荷轻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主子,“回王妃,小路子是王爷的随从,从小就跟着王爷,颇得王爷疼宠,所以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方才——”

     “我并未怪他。”芄兰笑了笑,“我没介意他的态度。”她只是想到秦王府里的那些仆人,觉得小路子与他们有几分相似,这才起了想一探究意的念头。

     从掀起的窗帘往外看去,一路上每隔三步左右便站着一名禁卫军,路上也因这支禁卫军存在而显得非常顺畅,而御行街外围却簇拥着许多老百姓,因为无法从路上穿过,所以对她这辆唯一悠然驶在大街上的马车很是好奇,纷纷睁大了眼瞧了过来。

     “呀!那是去年才同秦王成亲的德庆公主吧?”

     “是啊,虽然当初只勿勿瞧过一眼,不过这么漂亮的公主我记得可清楚了,就是德庆公主,皇后娘娘收养的义女啊!”

     “可是好像跟去年不太一样啊,我记得她出嫁的时候都没笑得这么开心过呢!”

     “你懂什么?定然是秦王殿下与王妃鹣鲽情深,过得幸福,自然要笑得开心些!”

     芄兰丝毫不在意那一双双带着或羡慕或好奇或探究意味射向她的目光,犹自单手掀帘将脸靠近窗边,看着那一张张平凡而纯朴的脸,舒心微笑。这群人,原本与她分处了两个时空,却被命运拉到了同一片天地间,她分不清自己心底现在是何想法,但此时此刻,看着这些人的脸,听着他们毫不避讳的高谈,令她突然之间有了一种她并不孤独的感动。在她的世界,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虽然那个时空中的人比这个时空多得多,却没有一个人曾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那个年代——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年代,早失了这份单纯的纯朴。

     马车行至一处驿馆门口停了下来,芄兰不解,瞧着那“峤酆驿馆”四字牌匾,问着身边的夏荷,“为何要来这里?”

     夏荷还不及答话,车门被人打开,小路子探进头来扬声道:“王妃,去西京约莫要走上四天左右,这辆马车太小,而且什么都没有,王爷在驿馆已备妥一切,请王妃移驾。”

     是她太敏感吗?她怎么感觉事情越来越奇怪。泽华不像是会搞这种神秘之事的人啊。

     淡拧眉心,芄兰无言地下车,由着小路子领着她往不远处的另一辆绿蓬马车而去,身后跟着夏荷和另一个宫女。

     “王妃请上车,这辆马车是王爷精挑细选的,绝对舒适,马程也快,不日就可追上王爷呢!”小路子殷勤地搬来矮凳供她踏脚。

     芄兰举起右脚踏在矮凳上,余光触到站在夏荷后面的宫女略显慌乱的脸,沉思的眼睑一凛,越发觉得这件事只怕根本不是泽华安排的。

     想着,她缓缓将矮凳上的脚退了回来。若不是泽华的安排,那么会是谁?做何要骗她离京?皇上和皇子们以及文武大臣均随驾前往洛阳,谁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心来骗她?

     小路子见她退回脚,惊讶地问道:“王妃,您怎么了?赶紧上车啊!”

     芄兰眉目不动,定定地看着他,“你是王爷的随从?为何我从未见过你?王府里几个下人也不曾提及过你。”

     小路子的脸色明显僵了僵,笑容也有些勉强,“王妃,您且上车,奴才一会儿慢慢给您讲如何?先上车吧。”

     芄兰静默不语,对于小路子推托之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地,她展眉一笑,“也好,你便一会儿再说吧,今天勿勿出宫,我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不如——”她转眼看了看“峤酆驿馆”,“反正我们也迟了,我先用早膳再去追他们吧,晚一点也没关系。”

     说罢,她率先往驿馆而去。

     在她身后的三人脸色各一,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没有一个人开口制止她,小路子也只是咬了咬唇,无声地跟了上去。

     早膳只用了一刻钟不到,其间芄兰指名带着那个一直小心翼翼跟在夏荷后面的宫女陪自己到驿馆后院的茅房方便,随后便非常配合地随着小路子和夏荷上了那辆绿篷马车,一路再无言。她不知道这车会将自己带往何处,只盼泽华在发现自己不见后可别当成是她逃离他身边的举动才好。

     看着窗外被细雨冲刷得很是凄清的景色急速往后掠去,芄兰悄悄伸手按住胸口,如丝如缕的轻绵疼痛突然地袭向她力求镇定的脑际,心慌——避无可避。

     首次,她发现自己如此强烈地想要依赖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大宋,那个唯一与她亲近的丈夫……
第22章、回身楼空人已去(1)
     夏,四月,庚子,合祭天地于南郊。时雨弥月不止,及期始霁。礼成,都民垂白者相谓曰:“我辈少经乱离,不图今日复见太平天子!”有泣下者。是日,御五凤楼,大赦。

     甲辰,始下诏东归。

     丙午,驾发洛阳宫;辛亥,至东京。

     四月十五,御驾回宫,百官在宫外便已被谴散,各自回家休息,太祖亦回寝殿去了。秦王一下车便想直接回沁兰殿,不想却被皇后请至福宁殿。

     还未入殿,便听闻一阵声嘶力竭的啼哭声,赵德芳一惊,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步伐加快,他勿勿奔入福宁殿。室内除去随伺的宫女,只有抱着叙儿不停拍哄的芫娘,和一旁坐立不安的皇后。赵德芳心下一凛,上前问道:“母后,发生何事了?”

     “德芳!”皇后一脸惊慌地迎上来,“兰儿不见了!”

     赵德芳面容一僵,他垂下眼握紧双拳,逼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问:“怎么回事?”

     “你们前往西京那天兰儿便离宫了,据一些宫女们回忆,那天兰儿是坐一辆银灰色马车出宫的,赶车的是个小太监,旁边跟着秋菊。”

     两人说话的同时,一旁的叙儿一直啼哭不止,皇后的声音不禁大了些,赵德芳听她讲完,大步过去将哭得满脸通红的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安抚,许是感应到父亲的到来,孩子渐渐地止了哭声,沉沉地睡去。

     心疼地抚去孩子额头上的汗珠,赵德芳轻摇着怀中的孩子,看着皇后,降低声音问道:“母后,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线索吗?近半个月来,您没查到一点消息?芄兰不可能平空消失的。”

     宋皇后叹了一声,“我当然查到一些,可是——兰儿的下落依然没有一点消息啊。当日你们刚离京不久,京内的锦衣卫还未散去,据他们所说,有个小太监带着你的令牌驾着一辆马车出宫去了,我派人按目击者的描述找到那辆马车时,已经是车在人空了。”

     赵德芳愕然,他的令牌?

     “那有没有人记得那小太监的模样,可知是何人?还有,芄兰是一个人失踪还是有宫女陪着?您找到的那辆银灰马车停在何处?当地可有人见过芄兰下车?可曾知道他们离开的方向?”他一口气问出所有问题症结。

     皇后摇了摇头,“除了芄兰,沁兰殿里的夏荷和秋菊一起失踪了,至于那小太监是何人,没有人认出,也不知他手中的令牌是怎么来的,马车停在城郊,那附近根本没有人家,完全不知道兰儿到底到哪里去了,也不见她传个消息回来,我想必定是出什么事了,你父皇今天刚回宫,我还来不及告诉他这件事,也还在考虑方不方便告诉他。”

     “先别说,”赵德芳将怀中沉睡着的孩子交给一旁的芫娘,“叙儿就请母后多操些心了。父皇这些天也乏了,让他休息一下,令牌一事稍后再提不迟,唯今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芄兰的下落。”

     宋皇后见他勿勿往外走,急忙唤住他:“你要怎么找?”

     赵德芳脚步一顿,双掌一紧,“我还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找到她!”半个月而已,他不曾料想回来所面对的,竟是她失踪的消息。芄兰失忆……对京城都未必熟悉的她,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她害不害怕?

     天啊……他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的!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对你有没有帮助,不过芄兰失踪那天早上,永庆去找过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永庆刚离开沁兰殿,芄兰随后便出了宫。”

     赵德芳错愕的回身看着她,“永庆皇姐?她怎会回宫的。”

     “听说是魏驸马进京办什么事,永庆便跟着一起来,顺便进宫住了两日,我听闻她找兰儿一事后原想诏她来问问那天的事,谁曾想她只在宫里住了两天便回去了。”

     “是吗?”沉吟一声,赵德芳举步往外走去,“我先去找皇姐问问吧。”

     “嗯,还有一件事,芄兰出宫那天,全城有许多百姓都见过她坐的马车,有知情人说那马车最初停在‘峤酆驿馆’,过了好几个时辰才出城离去,芄兰有可能在‘峤酆驿馆’就下了车,后来的去向就无人得知了。”

     峰酆驿馆?好像就在城西。

     勿勿步出福宁殿,西方斜射而来的灼热令赵德芳顿了顿步子,眯起眼瞧着西沉的落日,分明已经快要消褪,却依然有着灼痛人的炙热。他离开时还是雨天,细小绵密的雨丝将他去往西京的路辅成长长的水绸,当日对芄兰的不舍更似被那细雨如丝缠绕纠结,捆住他艰难的步子。为什么回来时明明雨过天晴,她却失了踪影?

     那日,他甚至还未好好跟她辞别。

     回到府邸时,天色已有些暗淡了,前来开门的是裴总管,见他一人进门,很是不解地开口问道:“王爷,王妃和小少爷没跟您一起回来吗?”

     赵德芳轻怔了一下,原来府里竟还不知道芄兰失踪的消息,不过想必母后是觉得他并不在府里,所以根本没谴人来说一声。

     “裴总管,你传话下去,让蓝文蓝武兄弟到书房来见我,你也一起来吧,我有事跟你们说。”赵德芳边说边往苍寒阁走去,在快要拐角时突地转过身来,唤住勿勿转身去找人的裴总管,扬声又道,“对了裴总管,把璇儿也叫上。”

     “是,王爷。”
第23章、回身楼空人已去(2)
     推开书房的门,他在门口顿了半晌,才举步踏了进去。

     犹记得她第一次推开这扇门所说的话,她说想做他的妻,想做叙儿的娘。那时的他除了乐于接受外,仅只是一份带着迟疑的心动。他不禁要想,若是那个时候的他知道自己最终会对那女子无法放手,当时的自己是否会将她抱得更紧些?

     她第二次踏进这个门,却是因为那封挑拔的信件,那一次的信任,也许就是他深陷其中再无法自拔的开端。

     而第三次,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女子一脸惊惶失措推开这扇门含泪扑向他的模样,还有那个浅浅的吻和深深的拥抱,他们心灵的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