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独木不成林_完结_派派小说





  欢喜无奈地躺在床上,从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感令她的额头冒着冷汗。外面刮着大风,树叶哗哗作响,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空气微微一笑。
  炎原,这个名字她曾听到过,那是在太傅府内,和素芯闲谈的时候。素芯曾无意中说道过这个名字,虽然仅仅一次,但欢喜仍是记住了。让欢喜感到不解的是,为何炎原要绑架她?她和他的主子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他的主子名叫乐泉,正是乐府的小公子,乐正瑶的胞弟。这位乐泉公子久居江南,鲜少回到国都,欢喜在太傅府中四年,却从未见到过他。据素芯所说,这位乐泉小公子是乐家老爷的心头肉,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宝贝。他因不喜国都的风沙,十三四岁就搬到润泽多雨的江南生活了。在他离开乐府的时候,只带走了一个人,那人便是炎原。
  欢喜搞不懂,这位乐泉公子难道为了寡嫂的事情特意跑回国都?还是说,这里面另有隐情? 罢了,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也躲不过,欢喜带着静观其变的心情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她醒来,已是下午了,强烈的日光透过窗户射进屋内,晃得欢喜睁不开眼睛。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欢喜抬头一瞧,来人正是炎原。
  “你饿不饿?”炎原突然问道。
  欢喜点点头,炎原飞快地伸出手把欢喜从床上抱了起来:“不用,我自己可以行走。”欢喜有些窘迫地推了推炎原的胳膊。
  “不可,我说了,要三个月之后,你才能下地行走。”炎原认真地说道。
  对于炎原的这种固执,欢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蹙着眉。炎原小心翼翼地抱着欢喜,与其说是抱,还不如说是硬生生地把欢喜举过头顶,他极力避免与欢喜的身子碰到一起,他的这种别扭姿态,反而令两个人更觉尴尬。
  “你……”欢喜被他用这种诡异的姿势举着,无奈地说道:“你要么抱着,要么把我放下。”
  炎原没料到欢喜会说出这种话,他脸一红,手微微一滑,欢喜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炎原一阵手忙脚乱,反倒把欢喜给死死地抱在胸前。
  欢喜故意咳嗽了几声,炎原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么的暧昧不清,他几乎是把欢喜扔到了床榻上。只听欢喜的头重重地撞在了床角,伴随着欢喜的一声呻*吟,炎原赶忙凑上前去,不由分说便掀起欢喜的发帘,几乎是一瞬间,欢喜的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
  “你要是想杀我,就痛快些给我一刀。”欢喜一边疼得咬牙,一边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不是有意的。”炎原支支吾吾地说道,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试探性地抚摸着欢喜的额头:“你额头上的疤,是怎么弄得?”
  欢喜不愿谈到尔夏,她反问道:“那你脸上的疤,又是怎么弄得?”
  炎原耸了耸肩膀,语气中带了几分嗔怪之意:“女孩子脸上不该有疤痕的。”
  “那男人的脸上就该有疤了?”欢喜没好气地说道,面对这个叫炎原的男人,欢喜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很想发脾气的冲动。这种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就算是被虐待被羞辱,欢喜也没有想要大吵大闹,去发*泄心中的愤怒与不满。事实上,欢喜面对所有的不公都能保持惊人的冷静与自制。
  但炎原从昨晚似乎就一直挑战着欢喜的底线,打折腿这件事,欢喜觉得没什么,当年在景和国,她被花秀毒打的次数难道还少吗?但以怕她跑掉为由而打折腿,这让欢喜感到莫名其妙。而刚刚又以不许行走为由抱起自己,却害怕身体的碰触而把自己扔在床上,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现在又一本正经的教训说女孩子的脸上不能有疤痕,欢喜觉得炎原这个人,简直就是疯子。
  “你……生气了?”炎原孩子气地挠了挠头,鬼使神差般对欢喜说:“你生得很美,真的。”
  说完这话,他和欢喜面面相觑,许久后,二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待笑够了,欢喜正了正神色问道:“你的主子乐泉请我来,所为何事?”
  “你怎么认识我的主子?”炎原睁大了眼睛。

  第十二章:紫藤

  “你为何会认识我的主子?”炎原问道。
  欢喜想了想说道:“我曾听人提起过你和你主子,毕竟乐家名号在国都还是很响亮的。”
  炎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你想在屋内用餐还是屋外的小院子里?”
  欢喜猛地想到刚才炎原抱起她时的窘态,她强忍住笑意说道:“你能把我放在竹椅上抬出去吗?”
  炎原拍了拍头,似是在责怪自己的蠢笨,他依言把欢喜抬到了院中。
  欢喜坐在竹椅上,慢慢悠悠地喝完了一碗菜粥后,便出神地望着不远处一大片枯黄的麦地。有趣的是,包围在麦地外面的是一圈茂密丰盛的野草,墨绿色和枯黄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欢喜直觉上认为,她已经离开六弓国的国都,身处于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了。
  她虽然表现得异常镇定与冷静,但在内心深处,欢喜却感到很害怕,她怕再也见不到尔夏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和尔夏相处的时候,那种感觉并没有如此强烈,一切仿佛都理所应当般,从给她月牙疤起,尔夏便住进了她的心里。
  住进心里,并不等于无时无刻的思念。欢喜的确很想念尔夏,但她觉得,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清楚乐泉绑架她的目的,是想借此威胁尔夏,还是想替他姐姐乐正瑶复仇?她在静静等待着乐泉的出现,随遇而安,不哭不闹,不言不语,这样的欢喜,令炎原十分惊讶。
  在炎原心中,女人全都是既可怕又可恶的人。她们喜欢争风吃醋、滋事挑衅,仿佛时刻准备出冷刀子。乐泉下令绑架欢喜,这对炎原来说并非难事。应该说那不算是绑架,而是另一种保护。乐泉已经六年没有踏上国都的土地了,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乐家老爷,也就是乐泉和乐正瑶的父亲祝寿。乐泉万万没想到,他刚进乐府,就听到乐正瑶的贴身侍女吩咐府中的侍卫去杀一个姑娘,而那位姑娘正是欢喜。
  仅仅在十天之前,炎原和乐泉还不知道欢喜是谁,他们是在返回国都的路上间或听到这个名字和太子尔夏联系在了一起。一场几乎锁定败局的战争,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而发生了改变。更令人玩味不已的是这个女人的身份,有人说她是亡国公主,有人说她曾是太傅府里的歌姬,又有人说她是太子心爱的小妾。现在姐姐要杀之人,竟然就是这个神秘的女人,这引起了乐泉的好奇心。
  一想到乐正瑶这三个字,炎原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乐泉离开乐府,离开国都,表面上看是天气原因,实际上他是想躲开这位看似完美的姐姐。炎原深知,主子乐泉有多么的讨厌这位被世人交口称赞的名媛闺秀。
  “他和乐正瑶的关系并不好,是吗?”欢喜轻声说道,她并没有回头,便知炎原站在她的身后。
  “他?”炎原快步走到欢喜跟前,他直直地盯着欢喜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何出此言?”
  欢喜侧过头,冲炎原浅浅一笑:“我猜应该是乐大小姐派人在半山腰埋伏想要取我性命,却无意中被你的主子知道了,他令你来救我,不对,应该是令你掳走我。听闻乐泉公子离开国都多年,连乐小姐丈夫因病身亡也没有赶回来奔丧,想来感情不会太浓。如果他要帮姐姐整治我,应该划破我的脸,或者弄断我的手脚筋,然后弃尸荒野,怎会仅仅只弄折了我一条腿呢。”
  “弄折你的腿,是我的主意,与主子无关。”炎原脱口而出,他见欢喜表情颇为愉悦,不由得讪讪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我明明伤了你,为什么你见了我,既不害怕也不咒骂呢?”
  “在你手里我不过是折了一条腿,但你却救了我一命。”欢喜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那日我已经改走盘山路,为得就是躲开乐小姐派来的人。你既然在寺庙里出手弄昏我,想来他们也发现不对劲,跟到了寺院外面。”
  “的确,他们都是乐府中一等一的高手,共二十个人,而你和丞相才带了二十五人。若是动起手来,唯恐你们也占不到便宜,还会伤及无辜,所以我便趁机掳走了你。”炎原补充说道。
  “是不是乐泉公子吩咐你,一定不要让乐府的人动起手来,特别不要和丞相的人马发生冲突?”欢喜沉思了片刻问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炎原睁大了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欢喜。
  “其实,你的主子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讨厌乐小姐。”欢喜幽幽说道,起码这位乐泉还算顾及乐府的安危。欢喜早就料到,乐正瑶派出的那伙人会守在石子路,所以她故意上山的时候选择走盘山路,那些人等了许久不见人,定会上山来寻。一看到太子府的马车,十分欣喜,暗中埋伏,等欢喜一行下山的时候偷袭。
  欢喜早就做好了准备,她本想等要走的时候,向丞相关尹要求同乘一辆马车,关尹无论如何也会看在太子的面儿让欢喜上车。这样一来,那群人袭击的不过是一辆空着的车子,对欢喜的安危不会造成任何影响。那群人若是不懂得及时收手,转而攻击丞相的马车,那可就是大罪了。
  杀一个侍女,自然算不得什么,哪怕这位侍女是太子府上的。但若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丞相大人,这罪过可轻不了,弄不好满门抄斩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关尹一党在朝中颇有势力,乐家老爷的官衔听起来很大,却是没有实权的虚职。
  欢喜的计划很周详,她要的不仅仅是保住性命,更是要狠狠教训乐正瑶一番。欢喜毕竟是在深宫里长大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她见过许多,并非她不深谙此道,仅仅是她不屑于此。要不然,早在太傅府里,欢喜就除掉乐正瑶了。
  曾几何时,在欢喜心中,对这位寡嫂还有一丝怜悯与同情,她深深地爱着子寻,可这片真心终是镜中花水中月。乐正瑶对欢喜的所作所为,欢喜只是默默地忍受着。欢喜搞不懂的是,她已经离开了子寻,成为尔夏的人,为何乐正瑶还是要和她纠缠不清,甚至痛下杀手呢?欢喜出于自保,不得不借丞相之手为乐府敲响警钟。
  可欢喜万万没想到,会中途杀出个程咬金,自己竟被炎原掳了去。不光腿折了,还跟着丧失掉警醒乐正瑶的机会,欢喜只觉无奈。
  “你看。”欢喜指了指手背上趴着的一只七星瓢虫。那小虫子在欢喜的手背上慢慢爬着,它走的不快,时而抬头向前望几眼,时而停下来休息片刻。走着走着,已经走到了欢喜小拇指的指甲盖,指甲盖很滑,瓢虫一不留神摔了下去,欢喜望着小虫子躺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样子,若有所指道:“若不懂得悬崖勒马,肯定会一头栽下去。”
  炎原有些迷惑地凝视着欢喜,他觉着眼前这个姑娘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她聪明睿智,晶莹剔透,仿佛任何事情都不会影响到她的情绪。
  天空飘下蒙蒙细雨,欢喜的头发被点点雨水打湿了,她并没有想要避雨的意思,而是出神地望着天际。炎原的心微微动了一下,他突然觉得,欢喜很美,那是一种带着湿润与忧伤的美,他的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想与女子亲近的意愿。
  鬼使神差般,炎原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却又十分温柔地抚摸着欢喜的头。欢喜身子一僵,她下意识地躲闪开了炎原的手掌。炎原的手悬在半空中,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垂下去。欢喜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尴尬的气氛,她紧闭着嘴,希望这一切赶紧过去。
  “雨很快就会停了。”炎原压低声音说道:“主子晚上就会过来。”
  欢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她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甚至掺杂了莫名的惶惑,还有一丝丝紧张。炎原的一次微不足道的碰触,却令欢喜的脸越来越烫。有很长一段时间,欢喜总是忽略掉男女有别这件事。
  在景和国的后宫,她见过的男子除了父亲,便都是些太监。到了六弓国,她遇到的第一个男子是尔夏,那个给了她月牙疤并掠获她的心的男人。后来是子寻,亦师亦友,亦兄亦父,他们的关心十分单纯,哪怕是子寻把欢喜抱在腿上,欢喜也未曾产生过任何的紧张感。再后来回到尔夏身边,他们同床共枕,欢喜觉得十分舒服,仿佛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然而,这个叫炎原的男人,令欢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性别压迫,如果有可能,欢喜很想迅速从这个人身边逃离,他让她觉得不安与烦躁。绵延不绝的细雨落在欢喜和炎原的全身,他们二人都没有避雨的意思,仿佛若是让雨水淋一下,彼此就能忘记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
  傍晚时分,一身天青色袍子的乐泉出现在欢喜面前,他是相貌十分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