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独木不成林_完结_派派小说
”
欢喜一怔,她的嘴唇上下抖动着,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烟容可在里面?”
“烟容?”炎原瞅着欢喜那苍白的脸蛋,他心疼地搂住欢喜的肩膀,却被欢喜毫不犹豫地推开了。
“炎原,请自重。”欢喜正正神色说道。
炎原低下头,起身便要离开,这时欢喜又说道:“现在,大家可都去救火了?”
“嗯。”水草凑到欢喜身边,偷偷瞄了炎原一眼,原来火儿与娘娘是旧时,而且,而且他也不叫火儿……水草的心像是被灌入了几滴芥末,又辣又呛,她下意识地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睛。
“炎原,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欢喜一字一顿说道:“我是说。离开皇宫。”
“你刚刚不是说,信任皇帝吗?”炎原反问道:“为何又想离开皇宫?”
欢喜咬了咬嘴唇,说道:“自从景儿过世后,我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很累,我想要回景和国看看,想要去扫扫母后的陵墓。”
“可是……他……你若是离开了,他定会派人去把你抓回来,毕竟,他是六弓国的皇帝。”炎原心疼地望着欢喜。
“不会的。”欢喜轻笑一声:“如果他对我的爱,像我对他的一样深的话,他就不会去找我。”
炎原完全搞不懂欢喜在说什么,如果尔夏也深爱着欢喜,怎么会不去找她呢?这太不可思议了,炎原不愿多想,既然欢喜想要离开,那他就带走她,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都会尽心竭力护她周全。
他们三人趁乱躲在一户官妓的马车上离开了皇宫,事情出人意料的顺利,待到天蒙蒙亮之时,他们已经坐上前往景和国的马车。
在马车内,欢喜突然拽住水草的手,水草吓了一跳,她探过头,先是摸摸欢喜的额头,并无发热的迹象,她才松了一口气,轻快地说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欢喜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你,水草。”
“啊?”水草惊讶地望着欢喜,欢喜扭过头去,望向窗外。
十日后,欢喜一行人来到了景和国。祭拜应竹之时,欢喜跪在坟前泣不成声,往日历历在目,只是伊人已逝,空留一地余香。
欢喜独自一人对着应竹的石碑,说着悄悄话,炎原和水草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她。许久之后,欢喜擦干了脸上的泪,朝他们缓缓走来。
“炎原。”欢喜本想说几句感激的话,但见炎原冲她微笑着,似是知晓她的心意。
“我们要去哪?”水草好奇地问道。
欢喜抿嘴一笑:“我们回去吧,回到六弓国的国都去。”
“娘娘要回宫了?”水草追问道。
欢喜摇摇头:“不,我只是想呆在离他近一些的地方而已。”
回程的路行得很慢,他们三人游山玩水,整整用了一个月,才来到国都。当他们踏进城门时,一身淡青色长袍的子寻面带微笑,站在他们面前。
“欢迎回来,欢喜。”子寻温柔地说道:“如果你们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不如就请屈尊跟我来。”
再见子寻,欢喜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儿?可是……他派你来的?”
“自然不是。”子寻侧身凝视着欢喜:“先别急着解释或者提问,我有很多时间听你们这一路上的见闻趣事。”
欢喜忐忑不安地望着子寻,片刻之后,她舒展眉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欢喜刚要迈开步子,却觉从小腹传来一阵异样却又熟悉的之感。欢喜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有三个月没来月事,这些日子她们过得十分逍遥,以至于她竟忘了这女人一月一次的事情。难道说……她猛地拽住子寻的胳膊,伏在他耳边小声说:“能帮我找个大夫吗?”
子寻的眼神飞快地扫过欢喜的小腹,他故作神秘地说道:“自然可以。”
第二十七章:新生
子寻永远都无法忘记,三年前的那一日,他穿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袍,那日天空浮着厚厚的云彩,遮住了太阳的光芒,只能透过那云与云的缝隙,捕捉到点点亮光。前一日刚刚下过雨,空气中飘荡着清新的野草香味,那水汽似乎润湿了子寻的眼睛,柔化了子寻分明的五官,令他看起来有些迷蒙。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他等待了九个春夏秋冬的人。早在三日前,他便得到消息,如无意外,欢喜将于今日回到国都。子寻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尔夏。尔夏听罢,沉默半响,然后幽幽地对他说:“如果现在去找她,恐怕一切又将周而复始的上演。我记得她曾对我说过,她只想做我的妻子,而不是六弓国的皇后。再给她些时间吧,等到她愿意重回我身边,我再去找她。”
“你难道舍得与她分离吗?”子寻脱口而出,他搞不懂眼前这个男子的心思。他是多么霸道的一个人啊,子寻以为,尔夏让欢喜一个人去景和国扫墓,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成度的包容与宠爱了。而现在,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竟然愿意让欢喜自由地生活。
他对她的爱,竟然有如此的深,深到他可以隐藏自己的想法,深到他可以忽略掉自己的渴望而成全欢喜的生活。子寻的喉咙哽咽了,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不舍得,却不得不舍得。”尔夏唇角上扬,露出一个颇为伤感的笑容:“这场大火,不仅仅烧毁了偏殿,也烧掉了欢喜在宫中生活的最后一丁点勇气。我不该让她去面对这些的,我以为可以护她周全,可其实她夹在后宫中,几近窒息。是时候打开鸟笼子,放它去飞翔。”
子寻凝视着尔夏的脸,那张脸依旧耀眼夺目,但那眼神却越发的深邃。子寻不禁喃喃说道:“偏殿走水,我已暗中派人加以调查,死的那两个人并不是宫内之人。只是那日颇为混乱,有许多外面的人混进宫中。
根据内务府当时记录的名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杂耍艺人失踪了,而根据那个领班人的描述,那两个人的身形与在偏殿被烧死的二人颇为相像。但这也没法解释,为何娘娘的发簪会落在偏殿。依臣只见,想来是娘娘看到了什么,受了刺激,才出离皇宫的。臣还了解到,娘娘身边的小侍女水草曾在大殿之外求见,却被一个小太监挡了回去。臣本想亲自审问那个小太监,谁知那小太监得到风声,上吊死了。臣觉得……”
“太傅是想说,定有人幕后操纵着一切吧。”尔夏冷冷接话道:“乍看下去,这场大火不过是一个意外,但联系到欢喜的出走和小太监之死,不难看出,这矛头其实是对着朕而来的。人人皆知,偏殿对于朕和欢喜的意义,无论欢喜见到什么,定是让她伤心欲绝之事。伤了欢喜,就等于毒瞎了朕的眼睛。那人的手段的确高超,竟然能迅速处理掉与这件事情相关的一干人等,令朕抓不到什么是实质性的线索。
不过百密一疏,那人并不知道,朕在欢喜身边安插了几名暗卫。那几个人虽没有和欢喜进入偏殿,却看到有人抱着昏倒的欢喜返回椒房,并带欢喜离开皇宫。带走欢喜之人,正是当今状元郎的至交好友炎原,也正是那日绑架欢喜之人!”
尔夏此言一出,子寻脸色煞白,顿时跪倒在地上,不待子寻说什么,尔夏接着说:“太傅大人,论起聪慧机智,朕远远不如你,但别忘了,朕带兵作战,怎可能没有几分警觉。欢喜二十二岁那年,朕凯旋而归,她骑着马,整个袖子上都染着血,却还微笑着对朕说‘欢迎回来’。那样虚弱却又倔强的她,朕不忍拆穿她的谎言,她的确被人掳走了,但却不是被贼人,而是被你的小叔!
而这些事情的起因,便是你那个嫂子,她一向对你有情,因爱生妒,因妒生恨,便想对欢喜下手。她弟弟乐泉为了保护乐家,让那个叫炎原的掳走欢喜。这些事情,太傅大人虽然没有亲身参与,但我想,依照你的头脑,心中早就猜出了一二。
朕之所以假装相信欢喜的说辞,是不想让她为这件事而分心。那日我安顿她入寝后,便跑去马厩查看了她骑回来的那匹马,要怪就怪乐泉太不小心,不该骑乐府的马,在那马的大腿内侧烙印着指甲盖大小的‘乐’字。通过那个烙印,朕一早便查出是乐泉绑架的欢喜。但朕相信,欢喜骗我一定有她的理由。”
“那……陛下为何还会钦点乐泉为新科状元?”子寻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些事情,尔夏了然于心,只是为了欢喜,他不愿表现出来而已。
“太傅大人难道觉得,朕是公私不分的那种皇帝吗?”尔夏轻蔑一笑,他快步走到子寻身边,一手死死攥住子寻的下巴,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他买通侍卫总管,让那个叫炎原的入宫,暗中保护欢喜,这些朕都知道。只不过因他没有歹意,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是治他和炎原的罪,只恐怕会伤了欢喜的心。朕情愿去杀掉一万个人的脑袋,也不愿看欢喜再掉一滴眼泪。朕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着你和你的亲戚们。”
“谢陛下不杀之恩。”子寻紧咬着嘴唇,憋出了这句话。
尔夏并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他继续说道:“朕听说,关尹家的小妾,欢喜的妹妹烟容得了麻风病,已被送城郊静养了。她这病的时候可真凑巧,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皇宫走水第二日便病了。”
“陛下……”子寻鼓起勇气插话道:“这件事臣已经调查过,丞相大人一回府,便被告知烟容害了病,被大夫人派人送出了府。丞相大人亲自追去城郊,但烟容下榻的木屋已经被火烧成了灰。关尹虽然好女色,喜权势,但在这件事上,他定不会和臣撒谎。他的确不知烟容是否害病,更不知她到底是不是已经死了。”
“关尹身边那些妾室,迟早会要了他的命。”尔夏不动声色地说道:“不必再追查烟容一事,朕想她已经死了。那个幕后主使,定不会让她活着的。子寻,你既然是关尹的好友,不妨给他带个话,若是他不自行清理那些女眷,等到朕动手,恐怕他就要在金山寺颐养天年了。”
子寻赶紧点点头:“陛下,还有一事。关尹曾暗示过臣,他的小妾娉婷的哥哥昕之,也就是今年的探花……”
“他定是让你劝说朕,千万别重用他吧。”尔夏接话道,他见子寻一愣,然后缓缓点了一下头,便继续说道:“恐怕不能如他的意,朕偏偏要重用他。”
“陛下,这是为何?那昕之来历不明,虽满腹经纶,但目光之中透露出一丝邪气,臣认为……”子寻刚要争辩,却见尔夏伏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子寻听罢,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直到今日,他才恍然明白,自己一直都低估了尔夏,他性子刚烈,为人残暴,却仍继承了先帝若木的血脉,只要他愿意,这些政治斗争他全然不在话下。
二人窃窃私语一番,见天色已晚,子寻施过礼正要离去,却听尔夏对着他的身影说道:“就让欢喜先住在你买下的那个式微楼吧,不过,你可别打什么鬼主意,我是让你代为照看欢喜,她若是受了一丝一毫的委屈,小心我剥了你的皮,把你的心肝穿成肉串烤着喂狗吃。你若是敢打她的坏主意……”
“陛下要怎样?”子寻停了步子,转过头,斜楞着眼睛,带着几分挑衅望着尔夏。
尔夏狡黠一笑,朗声说道:“你若是敢打她的坏主意,待我接她回宫之后,便下令让你去净身,索性一起住到宫里来,岂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愿?”
子寻只觉裤管似被灌进了冷风,浑身上下起了密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甘示弱地说道:“那也请陛下看管好自己的暗卫,式微楼乃臣的私家地方,还请他们不要擅自闯入的好。否者,臣怕一时口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盘告诉给欢喜,到时候,只怕在欢喜心中,陛下的人品要大打折扣呢。”
“你竟敢威胁朕?”尔夏眯起眼睛望着子寻。
“臣不敢,臣只是提醒陛下,欢喜心思细腻,若是被她窥见出一二,陛下这如意算盘,恐难施行。再者说,陛下不是想给欢喜一个自由宽松的环境,缓解心情嘛,那就该信任她,让她呆在一个没有人监视的环境中。”
“哼。”尔夏皱皱眉头,不情愿的说道:“好吧,那些暗卫只会在式微楼外面加以保护,不会进府,这样你满意了吧,你若是敢对欢喜透露一星半点……”
“您就要把我送进净事房,臣明白。”子寻总算是扳回一城,他眼里含笑,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离开了御书房。
尔夏望着他那轻快的步伐,有气无力地扶住额头,赌气叨念着:“明明刚才我还领先来的,这家伙,真是可恶……”
一想到当时尔夏那张被气得鼓鼓的脸,子寻不觉心情大好,以至于当他见到欢喜时,脸上仍荡漾着某种神秘的笑容。
子寻、炎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