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宫冷月






    我见状,急忙起身来到门外,轻轻福了福,含笑道:“绾秋不知充容驾临,有失礼数,还请姐姐包涵。”

    徐充容闻言,微微点头笑道:“是我来的不巧,怎能胡乱怪罪,妹妹无须如此多礼。”

    说毕,转身向跟在身后的一名年轻内侍道:“去把东西拿来!”

    那内侍闻言,立刻转身从一名宫女手中接过一个朱漆描金托盘,上面竟赫然是一对和田白玉镯,质地温润,色泽白净,竟是上好的羊脂玉。

    看我目露不解,徐充容浅浅一笑道:“听说妹妹出身仕宦大族,我这做姐姐的这点心意,还请不要见笑。”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在这宫中举目无亲,眼下身份如此微妙,这徐充容的出现更是使我大感疑惑,想这徐充容既然敢于违逆太后,可见是大受宠爱的了。只是却不知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来见我,还送上表礼,东西虽然并不贵重,却实在令人心中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看到我沉吟不语,陈瀚脸色一变,小心地来到我身边,低声道:“才人,徐充容乃是近日颇受皇上宠爱的新贵,想不到竟然亲自前来拜会,才人看……”

    我想了想,向脸色已经有些不虞的徐充容福了福,笑道:“充容姐姐一点心意,绾秋若是不受就是不通礼数,绾秋先谢过姐姐的厚爱。”

    说到这里,望着脸色转晴的徐充容叹道:“洛阳宫大火,绾秋也多有牵连,蒙太后隆恩,许绾秋在此暂住。如今洛阳宫大火尚未查清,恐这不祥之身连累了姐姐,还请姐姐把东西收回去。来日若是绾秋有幸,再受此物不迟!”

    徐充容闻言,美目一转,微微思忖片刻道:“既然妹妹如此谨慎,此事便先这样,待妹妹正式恢复名份,姐姐再来恭贺。”

    说毕,指着她身后的一名青衣宫女低叹道:“妹妹初入宫中,想必诸多不便,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前来向我这里取用。”

    我心中惊讶,面上依旧感激地道:“绾秋谢过姐姐的照拂,来日若能脱身,必不忘今日的恩情。”

    徐充容闻言,满意地笑笑,这才转身道:“妹妹一路辛苦,还是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说毕,转身便向院外走去,我急忙上前一步,正要送她出去,只见身边的陈瀚抢上一步,躬身道:“奴婢恭送充容娘娘!”

    望着徐充容渐渐远去的软舆消失在葱茏的烟柳深处,我转身回到殿内,忍不住暗自发起呆来,看眼前的模样,想必宫中这些天早已把我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了,只是这其中所有的关键都在太后和皇帝身上。想到那天那匆匆一瞥之间,那俊逸的身影,便觉心中一阵慌乱。

    感叹之间,不禁暗自苦笑,想得到皇帝的宠爱似乎是那样的遥不可及,这深宫之中,自己的那份柔情恐怕只能寄予春花秋月,清风落叶了。

    看到我神色沉郁,珠儿善解人意地笑道:“小姐,那些宫中按制送来的东西,还是看看吧,眼下天气渐暖,正该做几件新装,也好换换心境。”

    因为要等尚食司将晚膳送来,闲着亦是闲着,听珠儿这么说,倒有些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不觉点头道:“也好,挑几个颜色素净雅致的宫锻进来,其它的先收下去吧。”

    珠儿闻言,不多时便喜滋滋地命人抱进数匹宫锻人我挑选,我仔细望去,只见一匹是藕合色金线百合纹,一匹是象牙色如意云纹,倒是十分合我的心意。

    看了看那两匹宫锻,我点头道:“这两匹倒还雅致,其余的你自己挑两个喜欢的颜色,也做两件新衣,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珠儿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两匹宫锻,笑道:“奴婢真是沾了才人的福气,日后还要多沾沾才好!”

    看着她那娇俏可爱的模样,我亦忍不住笑道:“亦要有那运数,否则亦是枉然!”

    看我心情略好了一些,珠儿小心地道:“不知那徐充容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这样的境况,似乎犯不上如此屈尊吧?”

    我想了想,也不得要领,只是隐隐觉得,可能与我们被安排在这謦云轩有关,究竟内情如何还要细细打探,这些宫女内侍也是同样不能不防。

    想到这里,不禁向珠儿吩咐道:“这些人终究不熟,你说话记得提防三分,免得惹来什么祸患,我如今的身份就怕难以维护。”

    珠儿那明亮的秀眸,闪了闪,认真地点头道:“小姐放心,珠儿明白,便是拼上性命也要保护小姐周全!”

    说话间,只听陈瀚在殿外禀奏道:“启禀才人,尚食司已经将晚膳备好,才人是否现在便用?”

    珠儿闻言,立刻扬声道:“便放在偏殿用吧,才人还要早些用过,也好安寝。”

    她话音刚落,便见陈瀚带着八名青衣内侍端着十几个朱漆托盘鱼贯而入,那两名謦云轩的小内侍则将一张花梨八仙桌抬了进来,另外两名内侍则捧着拂尘、漱盂、巾帕等物站在两侧,小婵这时也上前将宫制官窑的青釉餐具一一摆好,又将一双乌木包银筷安在我身前,轻轻地恭声道:“请才人用膳。”

    说毕,那八名内侍同时上前,将朱漆托盘内的菜肴一一摆好,我这才发觉,这些菜式竟有十菜菜一汤,满满地摆满了不大的八仙桌,多以鱼肉为主,只有两样略清淡些的,只好勉强用点香菇鲜笋和八珍银耳粒忝前讯魇樟恕U踉徘巴钚菹ⅲ闾耗谟忠匆徽笮帧?br />
    
第四章 凄凄寒露洒云台【1】
    我正要起身去看,珠儿已经先一步向侍立在门外的一名小内侍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端华宫掌令左进那熟悉的声音在院中传来:“才人白绾秋,接懿旨!”

    我心中大惊,飞快地盘算了一下入宫不及半日的种种情景。想到让徐充容那看似温和的笑容,心中陡然一紧。

    只是匆忙之间来不及细想,来到院中,便看到左进带着五名内侍面无表情地立在院中。看到我进来,立刻挺了挺胸,打开捧在手中的黄绢,冷冷地低喝道:“才人,白氏,跪下接懿旨!”

    看左进脸色不好,为我一同迎出院中的珠儿脸色登时没了一丝血色,娇躯微微一颤,抢上一步,却迎面看到我凌厉的目光,脚下猛地一滞。我立刻上前一步,跪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恭谨地道:“白绾秋恭领太后圣训!”

    左进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干咳一声,抖了抖手中的黄绢,朗声道:“初入宫中,牵涉要案,暂居謦云轩。却不能谨修仪德,躬身自省,却招纳后宫是非,今特旨告诫,念其尚不懂宫中规制,即日起在宫中闭门自省,未有宣召不得擅离!”

    说毕,将黄绢小心地收回到怀中,低笑道:“才人莫惊,太后只是希望才人在此静养,待洛阳宫大火查清,便恢复才人的一切名位。”

    看他神色没了刚才的冰冷,压在心头的巨石总算微微松了一些,勉强起身施礼道:“绾秋一定谨遵懿旨,请公公回禀太后,就说绾秋在此谢过太后隆恩,将来必定结草衔环。”

    左进看我没有丝毫的怨愤之色,反到尽是一片感激之情,不觉也有些意外,这时急忙躬身还礼道:“才人能如此体谅太后的一片苦心,奴婢一定替才人转告太后。”

    我闻言心中暗自震惊与太后消息之迅捷,面上却恭敬地道:“绾秋不慎,有劳公公了!”

    说毕,转身进内殿将珠儿放在妆台上,还没有收起来的一对碧玉镯,塞到左进手中,歉疚地道:“都是绾秋不谨慎,累公公辛苦。这点,权作绾秋的一点心意吧。”

    左进望着那对玉镯,轻轻笑道:“难得才人如此知礼,左进怎敢枉受财物,况且才人初入宫中,所需之处甚多。奴婢微贱之人,用不着如此名贵之物,还请才人收回。待将来才人脱难之后,奴婢再来恭喜。”

    说毕,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将玉镯高举过顶,我见状,急忙上前一步将他扶起,低叹道:“公公如此谦逊,倒叫绾秋心怀愧疚了。”

    左进闻言轻轻笑道:“那日在洛阳宫见到才人,左进看才人举止得体,恭谨谦让,这正是太后所深喜之处,希望才人能继续秉持。奴婢言尽于此,太后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左进告退了。”

    我急忙施礼道:“绾秋还请公公多多美言,将来必定不敢忘记。”

    左进微微一笑,带着身后的几名内侍转身匆匆向夜色中走去。

    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心头的无数疑问,宛似一块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我几乎窒息。旅途的疲惫倒丝毫觉察不到了,心中满是重重阴霾。只好挥退了謦云轩所有的宫女内侍,坐在一块干净些的青石上,仔细整理着这短短半日所发生的种种经历。

    夜晚的柔软的微风将院中的树木吹得簌簌作响,被这夏日的晚风一吹,只觉心情略好了一些,却再无半点睡意。

    珠儿大概也感觉到了我心中的沉重,轻轻地拿来一个宫锻锦垫放在青石上,低低地劝道:“小姐,晚上风凉,还是回宫休息吧。”

    我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睡不着,还是在这里散散,你先下去休息吧。我一个人,独自静静。”

    珠儿看我神色坚定,张了张口,这才点头道:“小姐,珠儿还是陪着小姐吧,大不了,珠儿不说话便是。”

    我无奈地笑笑,顺势在青石上坐下,仔细回忆着一天来的点点滴滴,越觉这其中迷雾重重,百思不得其解。

    思忖之间,不禁抬头仰望天上那异常皎洁的圆月,只觉天地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宫闱深深,更是步步危机,令人暗自惊心。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吹动树影婆娑,心情为之一松,不觉举步向奇石嶙峋的园中走,月光下的庭园没有了日间的喧嚣,显得份外地恬静安逸,嶙峋的怪石森森地林立在葱笼是树木之间。我情不禁地抛开无数烦恼欣赏起夜色中的謦云轩来。

    看我心情略好了一些,有心一人在此独赏月色,便向随在身后的珠儿吩咐道:“珠儿,你去帮我取来笔墨来。”

    因我一向如此,珠儿早已明白,见状便知我心情好了不少,不禁匆匆取来笔墨笑道:“小姐难得雅兴,珠儿便不打扰了,等下小姐赋罢诗记得吩咐珠儿!”

    说毕,将笔墨和素笺放在青石上,含笑退去。

    如此月夜,我心情沉重,不禁被勾起万种思绪,一时情难自禁,挥笔在素笺上写道:“夜色浓时更未阑,

    苍穹万丈月如盘

    嫦娥回望遥相诉,

    寥落无边是广寒。”

    就在我忘情地抛开一切烦恼的时候,却看到沉沉夜色中,一团橙色的灯火由远而近,竟遥遥地向我立身之处行来。想到日间的种种,警惕之心油然而生,不觉悄悄地闪入身边的一株大树后,借着暗夜和月光演好身形,举目望去。

    这时,一名年轻的小内侍拎着一盏小巧别致的琉璃宫灯,带着一名身材高挑的青衣人远远地从謦云轩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来到园中。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悄悄地凝神望去,只见那年轻内侍轻手轻脚地来到一株丁香树下,向身后的青衣人低低地说了几句,似乎是在劝慰,也似乎是在感叹。那青衣人却卓立在丁香树下,默默无语。良久才举目向深邃的苍穹望去,皎洁的月光登时洒满了他一直隐在黑暗中的面庞。赫然竟是我只见过一次的皇帝,当今的天子!

    我骇然巨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脑中却飞快地思忖着:如此深夜,皇帝不再寝殿休息,却孤身来此废弃的宫殿中,定然是别有隐情!

    思忖之间,皇帝却在树下徘徊良久,才转身离开。这时夜风拂过,隐隐地送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充满了无尽的苍凉。

    
第四章 凄凄寒露洒云台【2】
    当我被那随风吹来的叹息惊得一震的时候,只听传来珠儿那熟悉的劝慰:“小姐,天色不早,还是回宫休息吧!”

    我按捺下心中惊恐,若无其事地勉强笑笑,转身点头道:“把东西收好,我们回去吧!”

    珠儿见我准备回宫休息,总算微微松了一口气,俯身把放在青石上的纸笔收起来,微有些惊讶地道:“小姐,怎么纸张都散在地上了?”

    我回头望去,只见原先整齐地放在青石上的纸笔果然都散了一地,只有那方随我整整五年的端砚还静静地放在那里。想到刚才的那阵晚风,心中一松,笑道:“刚起了一阵大风,大概把东西吹散了吧。”

    珠儿点了点头,整理好纸笔便向殿内走去,我苦笑一声,也举步向宫内走去。这时,夜色已深,謦云轩内除了东偏殿透着一丝微弱的灯光外,四处都是沉沉的黑暗,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