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蝶 作者:羿子涵(晋江2013-06-30完结)





  凤栖木泰然回视:“哦?不知小哥所指为何?”
  “所谓魂魄遗失,根本是你拿来欺骗众人的理由,好将晓蝶诱来这里!”
  公孙婵和小苍蝇愕然相顾,凤栖木低头一笑,道:“小哥能否解释为何我要拿此编派谎言,凤某又为何要将公孙小姐诱来金陵?”
  “我……”三十三却哑口无言,强自道:“你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那么凤某目的为何,还请小哥揭诸众人知晓。”
  三十三捏紧拳头瞪着他,却无从说起。他本就尚未得知凤栖木所欲为何,只是听他谎话连篇,公孙婵又对他言听计从,心中忿然才冲动开口,想着若能扳回一城,也好教公孙婵等人对他有个戒心。
  凤栖木轻叹道:“小哥莫忘了,金陵并非出自凤某之口,寻魄地点何在亦非凤某所判,凤某只是依据仅有的线索推论魂魄最可能前往之处。眼下虽然不见失魄踪影,但我方初来乍到,尚有时日能可一番寻索,附魄既然能远自凝月城移动至金陵,自也可能在金陵城内游移。小哥莫要性急,要指摘凤某的不是,待寻魄失败之后凤某任君詈骂,决不回口。”
  三十三咬牙怒道:“你莫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情,即便我不清楚你诱晓蝶来金陵是何打算,但你罗编的谎言在我耳中简直漏洞百出!”
  “若真是如此,小哥一开始就应该提醒众人我是骗子,却因何不阻不挠?”
  三十三语塞:“那、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他尚无证据,担心无法取信众人,加上盼望晓蝶能够因他而有所成长,懂得人间情爱,懂得爱他。
  他抿唇,难以启齿当初的私心打算。
  凤栖木冷冷一笑:“那么再请问小哥,你所指的凤某谎言,其漏洞为何?”
  “你的漏洞就是……就是……”三十三看向公孙婵,举棋不定。
  说与不说是场豪赌,赌注是他的晓蝶。不说,他将被视为无据诽谤;说了,晓蝶能否接受?他下了决定,深吸口气缓缓道:“晓蝶她……她根本就没有魂魄,自然没有魂魄可失遗!”
  公孙婵心头剧震,呆若木鸡地看着三十三说不出话,小苍蝇也是一脸错愕,大叫:“三十三!你在胡说什么,小姐若不是人,那她是什么呀!”
  凤栖木轻哂:“但凡生灵都有魂魄,小哥这句话的意思,莫非是说公孙小姐不是人,或者,她什么都不是?”
  “不是人……”公孙婵低头看着自己的身躯,甚觉可笑:“我怎会不是人?如果我不是人,我没有魂魄,那我怎会死而复生,怎会失去记忆和原来的性情?”她抬眼看着三十三,既是质问,也是冷怨。怨他原来恼她至此,竟不惜诋谤自己。
  三十三心一慌,上前一步欲拉她:“晓蝶妳听我说,我将我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妳说……有些虽然我也不甚明白,但咱们可以一起琢磨……”
  凤栖木在一旁摇头叹道:“小哥,事有轻重,并非诸事皆可玩笑。凤某知你对我心存成见,亦能够体恤你这几日的不安情绪,要指责凤某,只要有凭有据,凤某自然愿意谦虚求教,但毫无证据的污蔑之举,只恐教小哥落人口实。”
  三十三暴喝一声:“你住口!”
  公孙婵甩开他的手,幽怨地看他一眼,转身下楼。
  “晓蝶!”
  公孙婵头也不回,快步走在青石街上,她本与凤栖木共执一伞,这时孤身离去,便让细雨沾了一头一身,雨如漫天牛毛,濡湿了衣服,寒冷刺骨入心,令她浑身颤抖。
  她前脚甫离,凤栖木后脚随即跟上,离去前意味深长地瞥了三十三一眼,几个大步就赶上公孙婵身边,为她遮去冻雨寒雾。
  小苍蝇气得伸手推他,大骂:“三十三,你吃醋就吃醋,干么扯小姐进来!你这不是更将小姐往凤先生推吗,你到底在想什么!”一个跺脚,怒气冲冲地离开。
  小石头经过三十三身旁时捏了一下他的手,低声道:“三十三哥哥,有我呢!”不待他回应,也跟着下楼追上小苍蝇。
  凤凰台上,三十三一人孤立于逐渐笼罩而下的墨暗之中,涩声自语:“妳想知道,我说了,可妳无法接受……”他扯了个讥俏的笑,笑自己的莽撞冲动。可若不如此,难道继续任凤栖木编织他明知是假的谎言,行止诡异,却不能戳破?
  江水涛声不绝于耳,在城下滔滔东流,他却恍若未闻,耳畔只不断回响着公孙婵的声音,和离去前那一眼他从未见过的、令他心冷心慌的哀忿。
  几个人回到客栈,入城之后便滴水未沾,人也饿了,便叫了桌饭菜,公孙婵面色沉冷,对刚才之事耿耿于怀,小苍蝇也还气恼着三十三,无心调解说笑,桌上气氛于是滞碍沉默,好似外头朵朵乌云都飘了进来,在他们桌上盘踞不去。
  时入初冬,阴雨不断,并非旅外游玩时节,因此客栈生意颇为冷清,跑堂小二挨在柜前和掌柜闲嗑牙,只听他说道:“可听说城南余家前两日倒了当家的?真是怪奇,好端端一个人,无病无痛的,怎会两脚一蹬就没气了呢?”
  掌柜道:“余当家本身不是学道清修吗,会不会是修炼之中走火入魔、或是犯了什么晦煞?不都说修行之人有时反而较咱浑人易撞邪事,容易招惹妖魔鬼怪滋扰?若真是这样,那仵作多半是勘验不出个鸟的。”
  小二奇道:“哎,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两个月前城东不也走了个听说是哪个道观的俗家弟子,也是这样莫名奇妙就走了,难道同是让什么妖邪之物给弄死的?”
  掌柜道:“谁知呢,听着真是怵人。倒是金陵城近来着实不平静,人死得频繁便罢,年节到了,都说阎罗每逢年关就跟着除旧布新,收人不手软的,可有哪年像今年这样连城里城外的异兽奇株也不得安活的?那个下浮桥附近王家不是养了只三十多年的老狗吗,还有那个卖豆腐的林生,他铺子里也有只天天上门吃豆腐的大鼠,听说连着二十多年日日造访,有灵性得很,林生都和牠称兄道弟了!还有珍珠桥那一排垂柳啊,当中一株据说已经有三百多年岁数了,这些个活得较一般俗物久长的奇物,也在这半年来毫无预警全死绝了,你说能不邪门吗?”
  小二抖了抖,道:“我的娘,我寒毛都竖起来了!不成,太吓人了,明儿我要上庙里求个香火佩戴身上,保佑邪事不侵身!”
  掌柜连忙道:“哎唷,那你也顺便替我求一个!”
  他们音量不低,大厅又不喧哗,凤栖木听得清楚,若有所思地抿了口酒水。一顿饭食用完了却仍不见三十三归来,席间众人也都顾忌公孙婵,识相地略他不提。饭罢各自进房,向客栈要了暖足热水和袪寒姜汤,一番梳洗之后准备歇下。
  凤栖木忽然前来敲门,吩咐道:“夜里眠睡莫要将灯熄灭,若是听见外头异响,也勿出外探看。”
  小苍蝇奇道:“怎么啦?”
  “听闻金陵城中近来不太平静,事出必有因,稍早凤某在街上感受到一股妖气,只怕其中有所关联。”
  “妖气?”小苍蝇和公孙婵俱是一惊:“是不好的那种妖吗?”
  “妖以诡端之道来提升修为,专行祸事,不过看来似乎只是只修行未深的妖物,不足为惧,况且凤某在此,妳们不必担忧,但仍要小心为上。”凤栖木沉吟道:“不知小哥今晚会否回来,为求谨慎,小石头莫要单独在房,且和公孙小姐等人同在一处,若有异状,凤某便于照应。”
  小苍蝇一听城里有妖,三十三又尚未回归,心中不由害怕,要是他也在,好歹能安心些。见公孙婵脸上亦有忧色,不知是惧畏妖物,还是担心三十三,她也不便相问。
  夜渐深,公孙婵因凤凰台上之事心烦意乱,辗转反侧,对妖物之说虽然亦是惴惴不安,却反而不如对三十三那般挂心,担忧着他会否遇见妖物;小苍蝇和小石头却是紧张惧怕地窝在一起,三个挤在床上说话壮胆,都不敢睡。
  聊着聊着,忽然波地一个细微声响,眼前陡地一黑,却是桌上烛火无风自灭了。三人都吓了一跳,屏气不敢言语,阒黑之中不觉睁大了眼,窗外下着雨,无月无星,照不进半点光明,伸手不见五指。
  公孙婵听着四周并无异动,便轻轻起身,想重又点上烛火,有了火光也较心安。双脚才趿上鞋,小石头忽然大叫一声:“小心!”
  话声未落,一阵怪风扑来,将公孙婵压倒在床,她尖叫一声,四肢不得动弹,胸前木蝶竟然不住颤动,好似有股不知名的力量正用力吸扯着它。
  一片慌恐惊叫声中,公孙婵听见她上头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咦了一声,身上压力瞬即消失,身旁的小苍蝇随之骇叫:“救命啊,有东西在咬我的镯子!”小石头惨叫道:“不要,不要!”
  公孙婵惊骇地不知如何是好,哭喊:“三十三,你快来啊!”
  一声哗啦大响,凤栖木破门而入,沉声大喝:“何方妖孽,竟敢为非作歹!”漆黑之中两团深浅碧光激撞,光芒一闪即灭,瞬息之间只瞥见一道绿影轻捷地遁出窗外。
  凤栖木袍袖一甩,房间即刻大亮,灯烛重又点上了。他往三人一望,见他们虽然徨恐狼狈却无大碍,二话不说便自同一个窗口追了出去。公孙婵惊颤地将视线自那窗户移回来,却见地上落有几根翠绿鸟羽,诡艳得扎人眼睛。
  第35章 金陵妖华【下】
  连街屋瓦上,凤栖木紧追在绿影后头,那身影速度极快,似一只掠在空中的飞鸟,眼看就要追之不及,凤栖木手掌向那背影一张,几股绿藤般的碧光激射而出,快如闪电,那人呀地一声轻呼,已被碧光牢缠住手脚,定在空中不得动弹。
  那人一袭青翠罗衣,五彩绣花衣领,极是绚烂瑰丽,好似将春天裹在身上,于初冬阴晦之际格外鲜明夺目;罗衣在细雨冷风中翩翩翻飞,又好似一朵绿瓣娇花,不理会人间萧条,绽得张狂清艳。
  瑶鼻薄唇,乌丝如绸,软腰纤足,体态姣好,却是个姿容极美的女子,娇艳难言,眉眼之间却又绘着一股妖魅之气,气质极为冲突难描。她微微挣扎,见不得逃脱,美目微泄惶恐,抿唇瞪着走到面前的凤栖木。
  “果然是只小妖,竟藏身大城之中迫害其它生灵,今日既然教我撞见,便代为除害。”
  原来凤栖木知她定然来袭,为了捉她而设下埋伏,刻意避到她无法感应他灵气的稍远地方,又在公孙婵房外布下结界,只要她一侵入,他便能感应而实时抵达。
  那女妖玻а垡苫蟮卮蛄克蝗宦冻龌腥淮笪虻谋砬椋磐巳ィ倘幻虼剑庖恍肷砀峭赋鲆还赡岩缘值驳难然螅凰锼绕湫懊溃伺沃涿奶嵘?br />   “我道是哪儿来的强大灵气,原来是您啊,怪不得气息如此熟悉。相别日久,思风一时难拾旧忆,还望青梧主莫要见怪呀!只是我没想到您仍是如此多管闲事,身为修炼有术的千年精魅却老为那些低贱的人类走兽解难排忧,如今辖域日广,还管上金陵城了。”语声清脆娇软,直搔人心。
  凤栖木不为所动,却对她的话感到心疑,凝眉一番思索,霍地忆起:“妳……莫非妳是那只数十年前被我驱逐出山的五色鸟精?”
  女妖娇滴滴一笑,道:“青梧主总算没忘记思风,真教人心喜。”
  “旧事未忘,只是不曾忆起,况且妳容颜质气变化颇剧,才一时认不出。”凤栖木摇头道:“想不到数十年不见,妳竟已踏入邪魔妖道,金陵城中那几桩道人与精魅之死果然是妳所为?”
  思风轻哼一声,娇横道:“我可不像青梧主一样能够捱得住两千多年的孤独静修,妖道之修效果速成,门路对了,自可迅速累积妖元,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吞食他人苦修而成的灵力乃是投机之举,稍有不慎则容易遭其反噬,尤其对方修行若是高于妳甚多,过程更是凶险百倍。当初便是因为妳不自量力觊觎我的精元,才被我逐出青梧山,不想妳竟不思反省,反而变本加厉!”
  稍早掌柜和小二谈话间说到的那些近日死去的人和兽皆带有修行在身,那两只犬鼠和柳树也已步上精魅之道,才会较常物长寿,却让修行高出他们的思风以妖术吞并了精元,只有柳树精宁可散尽修行自我了结也不愿增长她妖元,因此思风虽然本体只有百多年修行,却因吸纳消化了所吞之精元,如今负有双倍的妖元在身。
  思风一声娇笑:“青梧主可说错了,思风哪里不懂反省,就是反省过了,悟得与其贪图容易覆舟灭顶的浩瀚湖海,不如拥纳易于驾驭的涓涓细流之理,才会舍您这顿丰盛美餐而屈就那些个清粥小菜呀!”
  凤栖木冷然道:“由精转妖,自甘堕落,竟还有脸强辞夺理,自圆其说。”
  思风盯着他看,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