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归长安去 作者:岁惟(晋江vip2014-08-27完结)
那泪水像是一种腐蚀性液体,能瞬间把他的理智全都吞蚀殆尽。看着她咬住的樱唇,他只想替她纾解,看着她不住地往下掉的泪珠子,他的心涩得揪成了一片。
……他弄疼她了?还是她当时犟得不肯服软,事后又后悔,怨恨起他来了?
苏昱两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小心翼翼用拇指替她拭去泪痕,生怕弄疼了,逼出更多眼泪似的:“怎么了?”连问出这三个字,心尖都在发虚。他顾不得昨夜究竟是谁主动谁被动,究竟是谁对谁错,一心只想着怎么止住她的眼泪。
谢绫还是一声不吭,向后缩了一缩躲开他的手,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湿漉漉的眼眶里跌坠下来。
苏昱被她这样推开,不敢冒然靠近她,又惹她不高兴。谢绫不言不语眼泪越蓄越多,连开口埋怨他一声都不肯。她这样不打不骂地哭,他最是招架不住,早知如此,昨夜便不该那么冲动地趁着她嘴硬顺水推舟的。
他追悔莫及,但木已成舟,他只能顺着她之前的意思去讨好她:“以后再也不问你要条件了好不好?”
眼泪依旧默声地淌。
他只觉得五内俱焚:“你想保住谁,我都会让他平安无事。”
谢绫蠕动了下唇,还是不为所动。
她委委屈屈地眼泪越掉越凶,几乎要把他逼疯:“好了好了,别哭了。”他郑重地向她许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便是了。”他从前还当自己虽然在意她,但该守的底线总能守住,公私分明。可见了她的眼泪他才知道,她总有办法让他缴械投降,如今竟连这样的承诺都能说出口了。
谢绫总算有了点知觉,稍稍抬起头满是不信任地去看他的眼睛,带着哭腔又轻又哑:“谁信你。”
他怎么就不可信了?苏昱也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她这样伤心,几乎哀求地哄着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哪怕有时冲动了些……可那也是你的意思。”
此言一出,谢绫刚有收住趋势的眼泪又一次决堤了。
他从来只会应付那个伶牙俐齿刀枪不入的谢绫,也能招架那个毒辣起来不择手段,又爱算计他威胁他的谢绫。可是这像泪人儿一样的谢绫,却教他束手无策,只能软言软语地认错:“没说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
她的眼泪总算暂时止住了,强忍着抽噎抬眸盯着他,肩膀因为克制而微微地抽动。
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他,眼眶哭得通红,还有些水肿。她安静了,他却依然不知所措,谨小慎微地,一厘一厘靠近她,生怕越过了哪条线,又勾起了她的泪意。
好不容易重新到了她身前,她没再重新流起眼泪,他像是得了赦免似的深出了一口气,心里一块巨石落地了似的:“还不肯告诉我么?到底怎么了?”
回应他的不是眼泪或者埋怨,而是一个突然的拥抱。
她毫无征兆地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口,眼泪又倾泻而下。温温热热的泪水贴着他的胸膛缓缓地流,湿漉漉的渗入皮肤,麻痹了他整个心脏。
他又惊又喜,她还愿意亲近他,那便不是在怪他了?可是昨天还好好的,这才是刚刚醒来,能有什么人欺负了她?
他受宠若惊一般,回抱住她。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他却疲惫得只想拥着她再睡上半日,闭上眼睛轻揉她的长发:“告诉我好不好?”
谢绫紧紧贴着他,心里的算盘拨得飞快。言语眼神皆会骗人,可心跳不会。这副心跳急促又沉闷,是真的在紧张她。看着他心有余悸的模样,她终于可以确定,他对她的感情不曾作假。
“没事了。”谢绫突然开口,因哭得太久,声音还是闷闷的,“原谅你了。”
不告诉他为什么生气,却告诉他她已经原谅他了。苏昱哭笑不得,明明还是不明所以,却真的有一种被原谅了的喜悦:“你这是故意要吓我了?”
“……”谢绫有一种被戳穿了的做贼心虚,但看他的眼神仍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不再继续演戏骗他,只是不咸不淡地抛出一句,“当然不是。”
用狠狠哭过的哭腔说这样犟嘴的话,听在苏昱耳中便同娇嗔别无二致。他来不及计较她骗他,只是放下一颗心,把她从怀里捞出来,缱绻在她眉心烙一个吻,缠缠绵绵地沿着脸颊一直亲上她水水润润的朱唇,被她用手指挡住。
谢绫被他亲得气息难匀,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不用先补偿我一下吗?”
“你想要什么?”他的吐息也有些急促紊乱。若不是她心有不快,也不会用这种法子来吓他,可他半点头绪都没有。
他哪知道,昨夜她根本就没有睡着,仔细在心里推敲了一番。他们两人如今连最亲密的一步都做了,可却依旧称不上相恋二字。只因她从前一直把甜蜜当作及时行乐,而他也真真假假,从未言明过。
经这两月,她才慢慢看清自己的心思。她对他绝不是虚与委蛇那么简单,在分离时,也会想念这个人。可他的心思,她却摸不透。她一向随性如烟,猜不透的东西便不想再去猜,久而久之也就蒙蔽自己,提醒着自己也只把这当成寻欢作乐便好。直到昨夜一时情急逼了他也逼了自己一回,她才歪打正着地摸着了门路。
如果他……当真对她有意呢?
所以他这样毫无反应,像往常一样问她想要什么,反而让谢绫确确实实地不满了,气道:“你……就没什么好交代的吗?”她一向是个厚脸皮,还是头一回脸皮薄成这个样子,不是她不愿意明说,而是说不出口,能想出这个办法来试探他,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苏昱得了她的暗示,蹙起眉琢磨了半天,终于明悟,忽而一笑:“怪我没有把心迹剖白给你听?”
谢绫顾惜着面子没有点头,心思却被猜中了。
没有那句话,总觉得一切就像是他说的那样,只是皮肉生意。
“你真当我是身边缺人,才在你身上下功夫的么?”苏昱被她的小心思逗得好笑,心里却盛满了欢喜,“往你身上投的心思,比政事还累千倍百倍。我有多珍重你这个人,你是当真没知觉的么?”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无辜。有人平白无故待她好,总是调戏她撩拨她取悦她,油腔滑调地与她说甜言蜜语,可她又不知道为什么。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不是另有所图,便是逢场作戏。她自认自己看得挺清。
“以后千万别再吓我了,知道么?”他把她又搂得紧些,柔声道,“这些事,你往后或许便能清楚。你只需知道,我比你想象中还要珍重你得多。”
谢绫稍稍抬起头想去看他的神情,没想到一仰头,泪水又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苏昱着紧地替她擦眼泪:“怎么还哭?”
谢绫咬咬唇,把手心攥着的香囊伸出来给他看:“……用药草熏的,熏过头了。”
“……”苏昱又好气又好笑,曲起手指替她拭着眼眶,“哪有你这样的?为了骗我,真把自己伤成这样?”那眼泪果然止不住,任她怎么仰头想把眼泪蓄回去,也没能成功。
谢绫仰着头不停地眨眼蓄眼泪,一脸无赖相:“刚才本来就不怎么高兴。”
他不想鲁莽地逼已经忘却前尘的她想起过往,生怕只会适得其反,只能在她身边慢慢进入她心间。没想到,却惹了她怪罪他虚情假意。
苏昱无奈地笑:“现在全都告诉你了,高兴了么?”
谢绫有点歉疚,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可我只是喜欢你罢了,未必有你那么多。”
“那也无妨。”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待听清了她的话,只觉得四肢百骸皆被玉净瓶洗净了一般,从嘴角一直通明到心底,“只要你别再一走了之便好。”
“……嗯。”谢绫浑浑噩噩地答应,话已出口才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有些懊恼地低下了声,“可我不能久留长安。我偷偷回来,师父知道了会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柳某某:所以我只是他们滚床单的借口么……
ps:昨天那章解锁了_(:3∠)_虽然变清水了但好歹剧情还是能衔接上的quq
还归长安去 第58章
谢绫是个极有主意的人,甚少因为一人一事担惊受怕成这样。何况理由还只是简简单单的“师父会生气”。
苏昱总算明白了;上天是不公平的;她这样没心肺的一个人;一般人要走进她心里何其地难,可有些人在她心里的位置;却是举足轻重;轻而易举便能左右她的心思。只可惜;那个人不是他。
但他没那闲心吃飞醋;一心一意只想着怎么把她留下来;斟酌片刻之后问道:“你回长安也有些日子了,怎么没被发现?”
“别提了……”谢绫的眼泪还没止住,眼睛肿得楚楚可怜;神情却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看起来颇为怪异,“我这些天东躲西藏,连朱雀街都不敢靠近,就是为了不让师父发现。长安城里遍布师父的耳目,也幸亏我对印风堂的人熟悉,才能躲过去。”
“长安城里遍布他的耳目,那岂不是只要找一个没有耳目的地方,便能让你留下来?”
谢绫不假思索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长安城里不会有谢翊耳目的地方,确实有,而且还近在眼前。
于是这一天的早朝上,布了两道旨。
第一道有关平遥公主。燕国民间的妖女之说愈演愈烈,连皇室之中都有几分蠢蠢欲动的意味。燕国虽然国富力强,但楚国也不能放任公主受这样的窝囊气,于是朝堂之上便有人提议派出使臣去交涉。
派使臣这个事儿,原本是鸿胪寺的差事。但鸿胪寺五品以上的官吏都身陷囹圄,如今是个停摆的衙门,原来的老鸿胪寺卿又卧病在床,不能启用。拖了几日,就连那老酒鬼也在病榻上一命呜呼了。万不得已,只能放出关在天牢里的鸿胪寺少卿,正式封作鸿胪寺卿,作为使节出使燕国,以期戴罪立功。
与柳之奂一同被释放出来的,还有几个五品官员,负责文书等杂活,组了个使臣团,即日启程。
等着看戏的围观群众都有些傻眼。天下竟有这么好的事?原本眼看着就要上断头台的人摇身一变,不仅升了官,还成了威风八面的使臣,拿着旌节出使燕国去了。这世道有点莫测啊……
更莫测的是,皇上又下了另一道旨,派了新科探花郎下江南。徐天祺本来就是江南望族之后,下一趟江南不是什么奇事。奇就奇在,这位钦差领的是密旨,并未言明他下江南的目的所在。
明眼人都知道,江南是温相的地盘。钦差大臣没事往江南跑,越是秘而不发,越是有欲盖弥彰的意思。许多人都猜测,这是要变天了。
在这两道引起轩然大波的旨意之后,皇上他还宣布了另一个消息。夏至已过,暑气渐来,皇上他要移驾别宫避暑,一切政务都挪到了别宫处理。
这个消息平常得很,半点波澜也没掀起。只有知晓真相的安公公颤巍巍去给先帝爷上了柱香:陛下他这是往荒淫无度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啊……
倒是秦骁很淡定。他接到了暗地里把谢绫护送去别宫的任务,一脸早知会如此的模样。主子当时没听他的劝,他还紧张得很,如今谢绫这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宫门,他反倒放心了。女人嘛,只要入了宫就都一样了,也就是吃不到嘴的时候有那个新鲜劲儿,等陛下他把那谢氏接进了宫,过了这个新鲜劲,他家深明大义的陛下就会又回到他眼前了。
作为当事人的谢绫全然没把下人的目光放在眼里,轻描淡写地问苏昱:“你说你这算不算是……金屋藏娇?”
她张口闭口就说不出几个好词。金屋藏娇多指的是见不得光的外室,她愿意这样埋汰自己,他却听得刺耳,以为她是怪他不能像凡夫俗子一般一抬花轿就能把她娶进门。
谢绫见他脸色难看,与他打马虎眼:“我就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他知道她一向与瑾妃不大对付,所以才决定移驾别宫,以免让她再和瑾妃撞上,闹得两头僵。可再怎么规避,瑾妃这个人,却是活生生存在的。别说她,就说后宫里那一群叫不上名的贵人才人,哪一个不是他的人。谢绫嘴上不说,但未必不在乎。
这事上他永远理亏,只能费心讨好着点。他公务繁忙,便送了她一只西域产的猫儿陪她,自己只要一得了闲,总也陪在她左右。
安公公看不下去自家陛下这做小伏低的模样,默默又给先帝爷上了柱香。
沈漠来觐见过一次,见到谢绫并不惊讶,对她的态度颇为恭敬,比秦骁之流真诚得多。怎么说他当年也是四季居的熟客,大家你来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