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 作者:朱砂(晋江金牌推荐vip2014-10-11完结)
,陈卿竟也如此清楚,实在难得。”
陈云鹏老老实实地答道:“臣从前实不知物价,某年私自离家,因不知民间事,闹了许多笑话,方知此事重要。在边城时,蒙西北处置使大人不吝赐教,臣如今也略知物价差异之用,因此不敢不多做了解。”
皇帝哈哈大笑:“当真?你且与朕说说,闹了什么笑话?”
陈云鹏便捡着说了两件,皇帝听得津津有味,笑道:“如此说来,这笑话闹得好!倒替朕闹出了一员能臣。”
陈云鹏忙低头道:“臣不敢受‘能臣’之名,若能做个实臣,臣于愿足矣。”
皇帝笑得十分愉悦,李菡那里却有些跪不住了。这昭文殿里地砖皆为精选细制,坚硬光滑,走在上头固然只觉平坦,跪在上头却是受不了的。何况天气寒冷,殿中虽放了火盆,地板却是冰冷,跪得久了,膝头上冰寒入骨,便是已经跪得麻木,仍旧能感觉到那刺入骨髓一般的疼痛。
陈云鹏看见跪在地上的宫女身子晃了晃,用双手撑着地面,口中说话便不由得微微一顿。他虽没跪过这般久,却也知道这必是跪不住了。皇帝坐在几案后头,将他的神色全部收入眼中,慢悠悠道:“陈卿看什么呢?”
陈云鹏吓了一跳,忙低头道:“臣死罪。臣分心了。”
“哦?”皇帝挑了挑眉毛,“陈卿喜爱这宫女?”
“臣不敢。”陈云鹏吓得险些跳起来,“臣只是看见这宫女身形摇晃,想来是跪得太久支持不住。臣不由自主在想她犯了什么错,又恐她君前失仪错上加错,故而分心了。”
皇帝哈哈笑起来:“陈卿倒是怜香惜玉之人。听说你还曾在外救了一名女子,成了佳话?”
陈云鹏苦笑道:“臣不敢欺瞒陛下,哪里是什么佳话,实在是臣处事不当,若不是臣祖母处置了,只怕臣后宅为其所乱尚不自知。”
皇帝笑吟吟道:“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可得了教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滥做好人。”
陈云鹏肃然道:“臣不敢欺君。若再有此事,臣仍当相救。臣以为卖身之人,待价而沽者十之一,窘迫无助者十之九,臣不欲因其一而害其九。臣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皇帝收起笑容,却多了几分凝重和赞赏:“说得好。那你可要替这宫女求情?”
陈云鹏想了一想:“臣入殿到现在,陛下并未处置于她,想来她所犯之错不是大罪。若可恕,臣请陛下允她免跪。天寒地冷,若是她跪坏了双腿,就不能再侍奉陛下了。”
皇帝哈哈一笑:“李菡,你起来罢。看在潞国公世子求情的份上,朕饶你这次。”
李菡先磕了个头,才摇摇晃晃站起来:“谢陛下,谢潞国公世子。”
陈云鹏没想到这个宫女便是李檀之女李菡,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李菡入宫之后近身服侍皇帝,颇得皇帝信任的事儿早就传开了,有不少人泛着酸说李檀生前沽名钓誉,死后女儿也学会了以色事人。可命妇们入宫见到李菡之后,这谣言便不攻自破,盖因人人都长了眼睛看得见,李菡眉心未散,步态紧促,分明还是处子之身,皇帝并未收用她。
这之后,关于李菡的传言就变成了:陛下几时会将她收为宫嫔。结果闲人们一猜再猜,直到如今,李菡仍旧是个清清白白的宫女。
陈太夫人闲暇时也曾与马氏等人谈及此事,颇赞赏李菡的聪慧与坚定。须知在她这个位置,若要得皇帝宠幸十分容易,反倒是保持着清白之身更难。
陈云鹏偶尔也听见一耳朵,但他是个男子,对于这种事怎么好多听,但大略听见的那么几句已经让他知道,祖母对于这位李家姑娘,评价颇高,因此她绝不是那些闲人口中自炫求售,欲拒还迎的轻浮女子。今日见了,李菡身穿女史服色,除了按规定所有的刺绣之外,别无装饰。
宫里的女子,衣裳首饰皆有定制,但女子皆有爱美之心,即使是最低等的宫女,也会在袖口上绣一圈儿简单的花纹,或者将盘扣打一个特别的样子,至于允许簪戴的纱花,更是各出心裁。可李菡浑身上下皆无这些外物,就连头上的银簪也是光素无纹,簪头则是小小的如意云头样,耳上只用一对儿银珠耳塞,连坠子都没有。只是她身材修长,面容清丽,眉眼之间清冷出尘,越是这样简单朴素到清水一般的装束,越显出几分脱俗来。
陈云鹏看了几眼,便连忙收回了目光。他奏对已毕,便向皇帝告退,离开了昭文殿。只是走出殿外,他眼前仍时时晃动着李菡笔直的身影,让他想到自己书房墙上挂着的那柄剑,那是他父亲用过的,虽然收藏在鞘中,连剑柄上的缠丝都磨光了,通体看起来朴素无华,但若是内里的利剑出鞘,便是寒光凛然。
150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长春宫里热热闹闹的。景泰公主出嫁后;除了三日回门那天,这是第二次进宫。
德妃一大清早起来就在等着了。虽然公主嫁后仍是公主,但再进宫就没有之前那么方便,德妃足有二十日未见到女儿,真是望眼欲穿。
命妇们拜过中宫之后,便一起到长春宫向德妃行礼。中宫无主;太后又已过世;对命妇们倒是件好事,至少每年朝贺;在冷风里也能少站一会儿。
顾嫣然小心翼翼地走进长春宫,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入宫朝贺并不许带丫鬟;她现在可是有孕在身,自己得小心才行。
“平南侯夫人这可是有什么不适?”旁边便有人问了一句。顾嫣然转头一瞧,却是昌平侯夫人,一脸的尖刻:“大年初一,都是进宫朝贺娘娘的,原该一脸喜气才是,平南侯夫人怎么满脸丧气,莫不是给娘娘添晦气来了?”
这话声音可不小,连上头德妃都听见了,抬眼看过来。顾嫣然马上变了脸色:“昌平侯夫人莫要胡说,方才在中宫参拜时,夫人明明站在我身后,怎能看见我的脸,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昌平侯夫人一怔,抬手指着顾嫣然:“你,现下我就看得清楚!”
“原来夫人是说现下?”顾嫣然冷笑了一声,“我明明听得夫人说是进宫朝贺的时候,原来夫人说的朝贺,是此时么?”
“当然——”昌平侯夫人才说了两个字,就被德妃在上头打断了:“天气冷,昌平侯夫人怕冷,去偏殿先喝一杯姜茶罢。”
这就是不让她说了。昌平侯夫人不由得有些不解,她明明是在替德妃找茬子训斥顾嫣然啊:“娘娘,平南侯夫人对娘娘不敬……”
“住口!”德妃沉下了脸,“快扶昌平侯夫人去偏殿。”这个蠢货!本来她也想装作没有听见,让昌平侯夫人打顾嫣然一个没脸,可眼下已经不能了。
昌平侯夫人还糊涂着,陆二太太已经过去拉着她笑道:“我也觉得喉咙有些不自在,都去偏殿领娘娘一碗姜茶去。”将人扯到偏殿,她才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朝贺二字岂能用在长春宫?”
朝贺只对后宫之主,不是皇后就是太后。德妃只是个妃子,只因如今执掌六宫,命妇们在拜过了空空的中宫之后,才都到长春宫来请安,以示尊重。可妃就是妃,哪怕她如今俨然已是后宫第一人,也不能逾制叫人来朝贺。
“顾氏明明已指明是在中宫朝贺,夫人怎么还糊里糊涂地把话接过来,真要给娘娘招祸么!”陆二太太真是看不上昌平侯府——一家子的蠢货。从前就只有一个出了嫁的姑奶奶沈青芸是聪明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偏偏这样人家的女儿都结了好亲事,独她的宝贝女儿陆盈,却要嫁个平庸之人,老天真是不公平。
昌平侯夫人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骇了一跳:“我,我不是有意……”
陆二太太懒得跟她敷衍,甩开了她的手道:“这是在宫中,夫人记得慎言。”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何必无事生非。
正殿里,昌平侯夫人虽然被扯走了,她生起的事端却不曾立刻平息。许夫人立刻就叫顾嫣然到她身边去坐,端详着她道:“果然脸色有些不好,可是累着了?这一过年,客来客往的就是会累,听说你有了身孕,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也该自己保养着,不要那般的实心,来了客人就陪着人家逛园子。”
顾嫣然便笑:“夫人说的是,我记住了。”
附近听见了这番对话的女眷们,便有些将目光投向了齐王妃的。现下谁都知道,齐王妃年前曾登了平南侯府的门,听说是扯着平南侯夫人逛了大半日的园子,也不管人家是身怀有孕。平南侯夫人累成这样,恐怕跟这一逛脱不了干系。
齐王妃自然也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心里却是暗笑。在她看来,顾嫣然这脸色不好,哪里是逛园子累的,分明是因为甄真逃跑,她心里害怕,不能安心休息才导致的。想到这里,她便对顾嫣然笑了笑,果然觉得顾嫣然脸上的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心里顿时更加痛快,颇有一种居高临下手握生死的快意。
德妃心里却暂时顾不得这些,只顾往宫门口看。这命妇们都坐稳了,怎么景泰公主还没来?
“娘娘——”一个宫女从侧门进来,附在德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德妃便微微变了脸色,随手扶了宫女起身:“去更衣。”
齐王妃忙在一旁伺候,一同从后门出去,进了内殿。才一进门,就听见一声清脆的摔杯之声,德妃连忙紧走两步:“景泰,这是怎么了!”
“母妃!”景泰公主一头扑了过来,“驸马混蛋!我不回公主府了,除非他跪着来求我!”
“怎么回事?”德妃一头雾水,“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他大年夜的居然去悼念他的通房丫头!”景泰公主涨红着脸,话说得又快又急,偏还有些颠三倒四,德妃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原来除夕那日,景泰公主要表一表自己的孝顺,提出要去韩家与韩缜夫妇一同守夜。本来倒也高兴,谁知将至子时,韩晋却离席了小半个时辰。景泰公主派人打听,才知道他那会儿是去了书房独自坐着。
“他原有两个丫头,叫什么绿珠红线,都是在书房里伺候惯的,只是后来双双病死了。大年夜的,他跑到书房里去独坐,不就是在思念那两个狐狸精么!”
德妃怔了怔才问道:“你看见驸马在书房里思念她们了?”
景泰公主怒冲冲地道:“还用亲眼看见?大年夜的,他不跟我一起守岁,独个儿跑到书房去坐了小半个时辰,不是去睹物思人,难道是去醒酒么?”她越说越是委屈,眼圈又红起来。这是她出嫁后第一个大年夜,满心想着跟韩晋一起守岁,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亏我好心与他说,大年夜该与他父母一同过——早知道就把他拘在公主府里,我看他去哪里睹物思人!这两个贱婢!韩家不说是清贵人家么,怎么还养这等的狐狸精!”
“好了好了!”德妃头疼无比,“你可与驸马争吵了?”
“我砸了他的书房!”景泰赌气道,“他若不来与我赔罪,休想再进我公主府!”
“你砸了驸马的书房?”德妃只觉得两边太阳穴都要跳出什么东西来似的,“驸马不过是去他旧日书房坐了片刻,你就把他的书房砸了?景泰,昨日是除夕,还是在韩家!”
景泰公主急了:“什么不过是去旧日书房坐了片刻,他整整离席了小半个时辰——”
“那驸马是怎么说的?驸马也说他去思念通房了?”德妃打断女儿,忍不住也提高了声音。
“他当然不肯承认,只说是席上酒沉了,又说什么离家多日,想去书房看看。”景泰越说越恼,“那书房里东西都是两个贱婢拿过的,当我不知道么!”
“景泰!”德妃声音拔得老高,“你胡闹什么!”
自从成亲那日,韩晋就离开韩家进了公主府。他是景泰公主自己挑中的,又是新婚,除了平日里上朝之外,景泰都缠着他,从未有一日回韩家过夜。这些,德妃也都是暗中叫人打听过的,当日还颇为欣喜女儿与驸马情投意合。谁知道一转眼,这才成婚二十多日呢,就出了这么一桩子事。
韩晋有通房,这个德妃也是知道的。韩晋自幼才华出众,京城尽知,后来又是有名的风流探花,身边免不了红…袖添香之事。且大家公子,有个把通房实在是常见之事,韩家知趣,成亲前夕两个通房就病亡了。不管真病亡假病亡,足以说明韩家对公主十分尊重,并不拿什么侍妾美婢来招公主的眼。说韩晋去书房怀念旧人,德妃也不敢就说没有,但以她想来,两个死人罢了,又是奴婢,韩晋纵是睹物思人又能如何?难道两人还能活转过来,或是韩晋还敢去寻两个相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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