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作者:荔箫(晋江vip2013.10.15正文完结,宫斗)
我微微一笑,问她:“你这是从哪儿回来?”
“从父皇那儿。”她歪头说。我道:“都快到晚膳的时候了,父皇没留你在成舒殿用膳?”
“本来是要在成舒殿用膳的。”她认真地看着我道,“不过父皇说母妃心情不好,让我回来陪母妃……他说他还有事,晚一些再来……”
“谁说母妃心情不好?”我一愣,不觉看向云溪,云溪连忙福道:“奴婢没说……奴婢是照娘娘的吩咐说的。”
我便又看向阿眉,问她:“谁和你父皇说母妃心情不好?”
“没人说呀。”她摇一摇头,“云溪姑姑禀完之后,父皇想了一想,自己说母妃心情不好。”
她望着我眨一眨眼:“父皇说对了么?”
“……”我觑她一眼,吩咐云溪道,“传膳吧。”
餐桌上,阿眉还是带着满脸的好奇和思索打量着我,然后很是笃定地道:“恩!母妃就是心情不好!”
“别听你父皇瞎说!”我嗔怪地往她碗里搁了片丝瓜,她却好像没听见,继续问我:“父皇怎么知道母妃心情不好?成舒殿和晳妍宫离得那……么远。”
这孩子……
我只好搁下筷子,板着脸道:“你再胡说,母妃生气了。”
她胆怯地低头吐了吐舌头:“阿眉乖乖吃饭……”
这丫头愈发地古灵精怪,有时简直不知该怎么说她。她吃了两口,又道:“对啦!”
我一挑眉:“什么?”
她睨着我的神色哑了一哑:“那个……今天……大哥哥和大姐姐吵架了!”
元汲和永定?我一怔:“为何?”
“因为大姐姐说,父皇要让母妃作皇后,大哥哥就不是嫡子了;大哥哥就不高兴了,说大姐姐胡说,父皇才没有那个意思……大姐姐听大哥哥说她胡说,也不高兴了,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阿眉的声音甜甜软软的,却说得我心里倏然乱了。关于立后继而废除元汲嫡子身份的传言本不该有,从前过继到了淑元皇后膝下,自然永远都是嫡子,没有平白再改的理由。但就是这样不该存在的传言,已经是掀起了。
头一次是说静妃,这次是我。
上次是直接让元汲听见,这次却是传到了别的孩子耳朵里。
一时摸不准散步这样流言的人图的是什么,但却深知这流言头一个害到的就是元汲。他已没了淑元皇后的庇佑,又要无端承受这样的压力。于一个十二岁失去母亲的孩子而言,这实在残忍得可以。
我定了一定神,追问阿眉:“那后来呢?”
“后来顺母妃不让大姐姐胡说啊……大姐姐也向大哥哥认错了。”她伸了伸舌头,“不过……我看大哥哥还是心情不好,回月薇宫的时候都不让人跟着、也不让人劝,宫人们都只能远远随着。”
她说罢不解地问我:“为什么母妃作了皇后,大哥哥就不是嫡子了?”
“没有这样的事。”我严肃地告诉她,“无论谁作了皇后,你大哥哥永远是嫡子。你要记得这个,不能跟着别人乱传,更不能跟你大哥哥瞎说,明白么?”
“哦。”她点点头,又问,“什么是嫡子?”
“……”我淡淡抬了抬眼,“就是你大哥哥。”
。
我知道每每有皇子诞生,宫中定会有一阵不平静。却没想到,在元洵出生后的短短两个月内,晳妍宫竟就会出现命案。
元洵的乳母樊娘死了。清晨时被宫人发现死在房里,是自缢。宏晅不免要问我原因,我摇头叹道:“不知道。陛下清楚的……臣妾从来不苛待宫人,更不会逼得她自尽。”
宏晅沉默。
璃蕊红着眼睛进来告诉我说:“樊娘可疼五殿下了……昨晚奴婢去瞧了一眼,她还哼着歌哄殿下睡觉呢,怎么就……”
但凡自尽的,总是有什么扛不住的事。我觉得樊娘的性子懦了些,却从未看出有什么别的异样,更无从得知究竟是什么事逼得她自尽。
宫正司的人搜遍了她的房间也没有结果,我与宏晅也只得作罢,为其厚葬。
虽则元洵无事,但我总觉得这事与他是脱不开关系的,是以格外紧张起来,再不让他离开我的寝殿。
宏晅恐他日夜哭闹影响我休息,我只摇头说:“从前元沂就是臣妾日日带在身边的,阿眉亦是,不怕再来一次。”
他沉吟半晌,冷声吩咐道:“传旨下去,晳妍宫从六品以下宫人全部撤换,直接从御前调来。此事查明之前,任何嫔妃、宫人无旨不得踏足晳妍宫。”
从六品以下,那就是除了几个在近前服侍的以外的全部宫人。
至于无旨不得踏足晳妍宫……我抬头哑笑:“怎么听着跟禁足似的?”
他挑挑眉头:“禁足是把你禁在里头,这是把她们禁在外头。”
。
尚仪局为王公贵族挑出来的家人子很快进了宫——虽则不是选为天子宫嫔,但还是要带个各位太妃看看的。而既然进了宫,宫中嫔妃总要一尽地主之谊,琳仪夫人下旨在月薇宫设宴,我听了后哭丧着脸回头看宏晅:“还胖着……怎么去赴宴?”
他走近两步捏了捏我的脸,很认真地道:“瘦了不少了,行了。”说着又双手往我腰上一握:“你看,腰都差不多减回去了。”
我犹是一叹,他笑道:“朕也是要同去的,谁敢说你胖,下旨废了。”
“……”我抬眸瞧了瞧他,“甚善,臣妾就狐假虎威一番。”
。
行至柔云殿门口,当那一声“陛下驾到、敏妃娘娘驾到、齐眉帝姬驾到”响起时,我分明地觉出殿中有一瞬寂静。
两边依次下拜、口到万安的嫔妃和家人子皆恭敬不已,我与他一起径直走进去,福身向琳仪夫人见了礼,快落座的时候终于憋不住地一声……”
他一眼扫过来,低问我:“笑什么?”
“臣妾想起上午说起狐假虎威……”我忍笑道,“这才是真正的狐假虎威,这么大的礼分明是给陛下行的。”
。
开了宴,一屋子的燕语莺声,不停地有人上前来敬酒,我自有孕以来一连十个月低酒未沾,猛地这么一喝,不过两三杯便有了微微醉意。又有家人子上前敬酒,低低福身,曼声道:“臣女恭贺敏妃娘娘喜得贵子。”
我刚执起酒盅便被他挡了下来,弄得那家人子一愣,他笑道:“敏妃不胜酒力,就不要让她再喝了。”
那家人子怔了一怔,却没有告退的意思,反倒笑意更浓了几分:“那不如陛下代饮了就是?”
我神色一凛。
看她容貌也算出众,只怕此番本是奔着册为宫嫔来的。一朝停了选就算是没了这个希望,但如今既然有机会面圣,倒也怪不得她还想争一把。
我凝神一思,施施然执了酒盅往径自宏晅杯中倒了一半,笑向他道:“来者是客,便请陛下代饮一半。”遂举杯向那家人子,款款道,“本宫祝你找个好夫家,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遂仰首饮尽了杯中酒,宏晅亦同我一并饮下。她也举杯饮了,却又衔笑道:“喝酒哪有喝一半的?敏妃娘娘不胜酒力也还罢了,陛下也不胜酒力么?”
语中冒险添了两分大不敬,这是有意要出风头惹他注意。宫中嫔妃早熟悉这些,都知她什么意思,殿里不觉一冷,等着宏晅的反应。
连我也觉得他必会喝这杯酒,不管他看没看出她的目的,若当众责她未免显得小气。
可他还偏就不吃这一套,悠悠然靠在靠背上,叉臂慵懒且随意地道了句:“是,朕还就是不胜酒力了。”
“……”那家人子没想到是这么一句,不知再该如何接话。殿中显有数人露了忍笑的神情,便听得一女声清清冷冷道:“不长眼,在敏妃娘娘跟前行这种狐媚之事,简直自讨没趣。”
作者有话要说:_(:3」∠)_229晏然封妃那章小修了一下……
_(:3」∠)_晚上十点到十一点间第三更
_(:3」∠)_我好像都加更加成惯性了
_(:3」∠)_以及那个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以为虽然比较难猜,但好歹会有人猜中
233
我循着看过去;却是瑞贵嫔。她一袭杏色花枝交领襦裙;端坐于顺充华身旁。,一双儿女坐在一边;微颌着首,冷意淡淡的。
那家人子被她斥得一愣;滞了良久讪讪向我们一福:“臣女告退。”
宏晅清浅一笑,不多理会。
不知为何,我看着瑞贵嫔这样的神色;心里忽地不安起来,只觉她话里有话,又说不清疑在哪里。
“怎么了?”宏晅一握我的手关切道;我摇了摇头:“没事。”
他微蹙眉头说:“脸色不好。”
我抬手揉了揉额头;只笑答说:“许是喝多了。”
。
我要继续查樊娘的死因;虽不知从何查起也要继续。我回殿后思量了许久,终于有了决定,叫来林晋吩咐道:“你去给本宫查樊娘和瑞贵嫔有交集没有,但凡有,无论大小一律来禀给本宫。”
也许担心得太多了,但既然存了疑,总还是查一查的好。
林晋一揖,随即却是一怔,道:“娘娘……这个不用查,樊娘和瑞贵嫔是同乡,同年参的采选,瑞贵嫔中选了,樊娘入宫后早早地就被筛了出去,没能殿选,这才自己嫁了人的。”
竟有这样一遭?我听得直感后怕:“竟有这样的事,怎么早没听说过?”
林晋笑道:“估计娘娘当时没上心……臣是因为当时只有这一个姓樊的,翻名册的时候留了个心,后来又同她聊过几句,才有这么个印象。”
“她给元洵作了乳母之后,也时常去见瑞贵嫔么?”我问他。
他应说:“是不是‘时常’说不准,但臣见过一次。”
我缓缓点了点头,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你带人给本宫到鹭夕宫搜宫去。”
他一愣:“搜宫?”
“是,搜宫。”我冷笑道,“大张旗鼓地给本宫搜,本宫就是要让六宫都看着。”
我并不确定樊娘的死与她有关,但既有起疑、白日里她的话又确有不善,倒不如先做些什么以示警告,顺带着震慑六宫。
再者,先前和静妃粉饰太平太久,这样的事我实在已经做得厌了。区区一个瑞贵嫔,还犯不着我那样委屈自己。
林晋再无二话地带人去了。这大约是我这些年来做得最“飞扬跋扈”的一件事,因为死的人是元洵的乳母,逼死她的人八成就是冲着元洵去的。无论是要把这个人震住还是要把她逼出来,我都没有时间像从前那样去忍。
我不能拿元洵的安危去忍。
我坐在案边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沏好一盏阳羡茶,又静下心来一口口缓缓品完,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方抬眸淡泊一笑:“摆驾鹭夕宫。”
时间确是刚好。我到宫门口的时候,正见林晋带去的一众宦官几步一个地静静侍立着,端然是已经搜完的样子。我含着轻缓的笑意移步进去,直奔主殿,瑞贵嫔和几个随居的低位宫嫔都在,静默地向我一福身后,瑞贵嫔有几分厉色道:“敏妃娘娘好大的阵仗。”
我淡看了一眼被她护在身边的两个孩子,涔涔一笑:“贵嫔不用这样紧张,本宫不想害你的孩子,本宫只想知道是谁想害本宫的孩子。”
“敏妃娘娘还没执掌凤印!”她怒然道,“娘娘别忘了,臣妾也是一宫之主,娘娘此番搜宫,是有陛下的圣旨还是有太后和琳仪夫人的圣旨!”
“都没有。”我轻声一笑,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缓缓踱着步子,道,“贵嫔若是不满,现在去成舒殿告本宫一状好了。贵嫔娘娘你也是一宫主位,要去面圣本宫无权拦你。”
“恃宠而骄……”她切齿道,缓了口气又言,“臣妾从未得罪过娘娘,娘娘为何疑到臣妾身上!”
“刚死的樊娘是你的同乡,本宫不疑你疑谁?”我说着淡笑一声看向林晋,“找到什么了?”
“娘娘您看。”林晋呈上一物,是件小小的交领衫,他躬身道,“臣查过了,针脚是樊娘的。”
我复又看向瑞贵嫔,她神色一凛,驳道:“那是元汌的,樊娘一个乳母,臣妾托她给皇子做件小衫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我手上反反复复翻弄着那些小衫,闲闲又道,“不过这件衫子……四殿下现在也穿不了了吧?瞧着不过是两三岁时候的东西,贵嫔妹妹你和樊娘还真是一直熟得很呢。”
话虽已至此,我心中却仍是不确信是她的。只是不想输在气势上,我理直气壮了,才可能逼得她露出马脚。
熟料她一把将那件小衫从我手里夺了去,冷冷道:“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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