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作者:荔箫(晋江vip2013.10.15正文完结,宫斗)
甚至想寻死。
“都在外面守着。”他沉声吩咐了一句,提步进了院。
晏然背对着他没有看见,怡然却惊了一跳,大显慌恐地行了大礼:“陛下圣安……”
那个背影一颤,僵硬地回过身,看着他怔了又怔,满面惊讶。怡然焦灼地连唤了两声“姐姐”,她才回了神,离席,下拜。
宏晅道了声“免了”,二人都静默地站起身,垂首不言。他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憔悴的女子,忽然不知自己能对她说些什么。宫中的所有嫔妃,加上皇后,都不及她与他相识的早,他现在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起了一阵夜风,微微的凉意,轻微得让他觉不出什么,病中的晏然却打了个哆嗦。他叹了口气,举步向屋里走:“回房里去。”
“陛下……”经过她的身边,感觉衣袖被她猛地一拽,他停住脚看她,见她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袖口,好像抓住了一样再也舍不得松开的东西。可在他难辨喜怒的目光下,她到底还是缓缓松开了。双手垂下去,怯生生的脸上满是乞求,“陛下……臣妾有话说……”
“你说。”
得到许可,晏然脱口而出:“避子汤的事臣妾不知情!”口气强烈,似乎是逼出了憋在心中多日的一句话。说完她就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他的答复。
那虽在病中但依旧明澈的眼神让他喘不上气。就像是当初刚到太子府不久的那个小丫头,那会儿她才到他的腰那么高,有一天也不知她听说了什么,突然拽住他的袖子,满眼恐惧地问他:“殿下……晏然是不是要一辈子为奴了?”
那眼神,就如现在一般,渴求他的一个答案。
他的手搭上她交叠的双手,清晰地觉出在自己触到她的同时她禁不住地一栗。他的手握紧了,口中有力地掷出两个字:“朕信。”
“真的?”晏然惊喜地抬头,和他视线一对,复又低下头去,语声呢喃:“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君无戏言,她不该有这样的追问。
“晏然……”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别受凉了,还有什么话,进去说。”
晏然随着他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去拿那放在桌上的绣盘和针线。宏晅扫了一眼,从她手里把绣盘抽了出来,和颜道:“生着病,先不许做了。”视线在那绣图上一停,奇道,“大雁?”
宏晅知道宫中嫔妃素来爱亲手做些女红讨好自己,既表了心意又显得贤惠。正因如此,绣样不是龙纹便是鸳鸯,再不然就是花鸟,绣大雁的倒真是头一次见。
晏然低头回道:“是。禽中之冠,五常俱全。”
他笑意深了:“有新意。”
进了屋,看到案上放着用来盛针线的筐子,宏晅随手要将那绣盘放进去,却见筐中已躺了一个。与手中这个一样,都绣了两只大雁,针脚精细,不像绣错了废弃的。宏晅再度拿起手中这个看了一看,已基本完成了,只旁边的小字还未绣完。前两个字是“仁”和“义”,看来没绣完的该是“礼”、“智”和“信”。又拿起筐中那个看,同是仅剩文字尚未完成,却只有一个小小的“人”字。宏晅心中猜测一番,想不出她要绣什么,回过头问她:“没绣完的是什么?”
被他一问,晏然的脸登时泛起了红晕。见她这副神情,宏晅微眯了眼有意调侃她说:“总不能是‘人约黄昏后’吧?”
晏然神色一滞,仍是恭敬却透了点不满:“必不能是。‘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多丧气?臣妾才不会绣那些带在身上。”
宏晅含笑挑眉:“哦,那是什么?”
晏然低着头不回答,宏晅悠哉哉地将两个绣盘都放了回去,自若地继续猜下去:“‘人间四月芳菲尽’?‘人生不相见’?‘人生譬朝露’?‘人靡不如初’?‘人生愁恨何能免’?”
一句句猜下去,没有一句的含义是好的,明摆着有意气她。晏然忍不下去,一声嗔怒打断他:“陛下!”
宏晅配合地闭了口:“都不是?那你自己说。”
“是……”晏然的脸红得愈发厉害,报赧地抬眼瞧一瞧他,声音细如蚊蝇,“是‘从夫之义’……”
作者有话要说:【这货是注释】
①【五常】仁、义、礼、智、信
②【人约黄昏后】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泪满春衫袖。——《生查子·元夕》欧阳修
③【从夫之义】全句为“又是随阳之鸟,妻从夫之义也。”出自《白虎通》,说得就是大雁。
咳咳……今天更新提前了一些……算是默默为高考的孩纸助威吧……
阿箫也只能从精神上支持了……
这章是晏然的转折~~也祝各位高考娃在这个人生的小转折上走得成功哈~~
正文 031。合璧
中秋将近;一道圣旨从成舒殿中传出,似不起眼却堪堪打破了秋时的宁静。
陛下亲下旨意,发落了御前尚仪尹氏;杖责五十后拖去了慎刑司。事发突然,当长乐宫遣去说情的宫人道了成舒殿时,早就来不及了。旨意中未说缘由,引得宫中众人议论纷纷。谁都知道尹氏是皇太后的人,就这么突然的落罪了,又原因不明;不知是否藏着另一重意思。
林晋进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静月轩里用凤仙花汁涂着指甲。鲜艳的红色;红得像血。听他禀完;我抬手边是轻轻吹着未干的指甲边道:“杖责五十?”冷一笑,淡瞟了他一眼,“葬了?”
林晋躬身:“总之是看见掌刑的宦官拖去后山了,葬没葬……就不知了。”
杖责五十虽是罚得不轻,但本不至于要人性命。可动刑的规矩宫中人人皆懂,轻与重很多时候是由掌刑的宦官说了算的。成舒殿掌刑的人……那必是郑褚的人了,又岂会留她的命。
我“嗯”了一声,两个指甲相互轻碰来试那花汁干了与否,闲闲续道:“也好,还免得去慎刑司受那罪了。”此话虽说得冷漠,却是不虚。我与尹氏纵使不合已久,但到底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仇。此番若不是急于复宠,也断不会应下郑褚踩她来当这个台阶。
这是我与郑褚的交易,他助我复宠,我替她除掉尹氏。这事颇为划算,他细心地铺好了一切,让怡然做足了戏,又在宏晅面前言辞谨慎地将一切说到位了。我做的,不过是在与怡然做戏时让宏晅清楚地听到尹氏截下了我送给他的东西。不管他对我感情深浅,都不会容忍一个御前宫人如此欺上瞒下。更何况,皇太后送来的人他早已忍不下,不过是缺个合适的由头,郑褚只是让我做了这个由头罢了。
但假戏也需真做,为了不出漏子,我那场病是真的。病了几日不服药,生把小病熬成了大病,宏晅来的那日我病得头脑都发昏了。不仅病是真的,那日对他说出的话,包括那绣盘上所绣的字,也有七分是真。我知道自己已避不开心底对他的那份情,还不如坦坦然然地让他知道。
只是那番话的效用比预想中要好上了许多,往后的十几日里,我虽病着不能侍寝,他却几乎夜夜留下陪我。我唯恐遭人侧目才硬将他劝走了几日,可晚上劝走了,白日里他下了朝,首先到的地方也必是静月轩。
一段日子下来,避子汤带来的隔阂几乎完全淡去,甚至成了我们二人之间的谈资。譬如他曾在午后侧座在榻,半搂着想要小睡的我无奈问道:“那事既是冤了你,你怎么一句解释也没有?”
我倚在他肩上眼也不睁:“陛下给臣妾解释的机会了么?”
他轻吻着我的额头,手轻抚着我披散在身后的乌发,笑意清浅:“当日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可之后你若去成舒殿,朕还能不见你么?”
“陛下没问,臣妾干什么巴巴地去解释?”我睁开眼,赌着气反问。
他侧头看看我,笑说:“你还有理了?到底是谁有错在先?”
我反驳地愈发理直气壮:“若是臣妾有错,就是擅服避子汤的错。臣妾既对那避子汤不知情,错自然不在臣妾身上。那当然是陛下不给臣妾解释的机会有错在先了。”
他“嗤”地一声笑,手指刮在我鼻子上:“娘子所言有理,为夫错了还不行?”
我满意地笑笑,垂眸去够他挂在腰间的那只金色香囊。上面绣着一对大雁,展翅飞于云间,旁边小字则绣着“五常”。那天他本是拦着我不让我生着病做这些,可我仍是趁他不在的时候赶工绣完了,他看到的时候面露恼怒,且还威胁了一句:“若敢有下次,小心朕杖毙你阖宫宫人!”不过恼归恼,从那日之后,这香囊他就再也不曾摘下过。
他也执起我的那只香囊,银色为底,一样的大雁,字为“从夫之义”。其中情谊他一看就明,又为我刻意避去的那字颇为感慨:“你这个,原句是‘妻从夫之义也’,引用罢了,你何须那样谨慎?”
“小心使得万年船。”我面露委屈,“臣妾从前御前侍奉的时候,吃食上都小心的很。独这一次大意了,就让人在药上动了手脚。”我略一顿,微微笑道,“再者,臣妾心中以皇后娘娘为尊,就算是引用,也不愿不敬她半分。”
他沉默,俄而道:“你这么一说,有件东西朕倒不敢给你了。”
我好奇地离开他的肩头问他:“什么东西?”
“你的生辰礼。”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递给我,“早备下了,如不是那事朕也不会扣下这么多日。你若看着不合适,朕叫人毁了去。”
我越听越好奇,什么样的生辰贺礼能这样的“不合适”?打开那方帕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玉璧,水头很好,雕工精细,但纹样没什么特别,一圈祥云纹罢了。险些脱口而出问他哪里不合适,忽注意到那玉璧一头挂着的绳子,不是一根,是两根,一红一黑。原来是雕成了两块佩,能拼成一块璧罢了。但拼得严丝合缝,每一处花纹都极好的吻合,不细看几乎看不出。
我倏然惊觉了是哪里“不合适”,双玉合一成一璧。一璧……唯夫妻才可称“一璧”。
我望着那玉璧愕住,听到他口吻轻松地说:“你不用为难,这样的贺礼你如是不敢收,朕不会怪你。”他话语一停,再开口时略带期盼之意,“所以……你若收了不敢戴,朕同样不会怪你。”
我将玉璧包好,尤捧在手里,问他:“臣妾想知道……陛下送臣妾这样的生辰礼,可有那般的意思?”
他不解:“哪般?”
“夫妻一璧。”
他“呵”地一笑,静静凝视着我,目光沉沉唇畔带笑:“朕知道朕的‘妻’是皇后,可朕却不觉得夫妻定是‘一璧’。”
“夫妻如不是一璧,那陛下觉得如何才可称为一璧呢?”我偏着头反问他。虽然话语轻柔,可我也知这问题尖刻。
他笑意反倒盛了,好像我的疑问在他意料之中一般,并未多加思索便给了我答案:“心中所爱,方是一璧。”
我以眉宇间的浅笑掩饰住这八个字带来的震惊,低头再度打开那方帕子,拿出串有红绳的那一块,轻轻言道:“那,臣妾便收了。”言罢将香囊中的草药取出了些,把那块佩放了进去,侧头俏皮而笑,“不敢示人,却想日日带着。”又拎起另一块问他,“夫君呢?”
他抬手握住我拈着玉佩的手,眼底浸笑:“随娘子。”
我拱手道了声“诺”,将那块佩塞进了他的香囊里,又为他挂好,然后任由他搂着,在他怀中闭目休息。心中思绪仍是千回百转,一连十几日,我闭门不出,因为病着连晨省昏定也免了,可这般的荣宠,到底是一举宠冠六宫了。
既是宠冠六宫,那么待得病好后,有些旧账也该算一算了。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脸颊,掌掴之伤早已大好,半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可那传遍六宫的奇耻大辱,必是我要清算的第一笔账。
我觉出冷笑从面上划过,开口时话语却温婉无比:“陛下,臣妾想求陛下赐个恩典。”
“什么恩典?”
“前些日子臣妾与陛下生出那般的误会,旁人怕受牵连都避之不及,就连病时请太医也是个难事。好在沈闲华肯照应着,劝着她父亲来为臣妾诊病。这份恩情,臣妾总要报给沈妹妹。”我缓慢而柔弱地道出这些,抬眼看着他,他一点头就应了:“朕下旨晋她瑶章位。”
我抿唇浅笑:“谢陛下。”思忖一瞬,又道,“沈妹妹年纪还小,位份又低,家中也算不上有什么权势,宫中无人照应。臣妾从前住在瑜华宫时就时常听她说起想家心切。便想斗胆求陛下赐个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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