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作者:荔箫(晋江vip2013.10.15正文完结,宫斗)
那一缕不安的感觉愈发明显……昨日他醉成那般,恰与那日有些相似。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但那感觉我记得的。随着醉意不断涌动的脑海中,尽是那一日的情景……那般的回忆之下,我究竟说了什么,竟让他今日说出这样的话……
他又一声轻笑,带起了嘲意:“你借着酒劲,一句句话都和当日一般无二。”我惊惧不安中还是疑惑更甚,他眸色一沉,顿了一顿,轻缓而道,“你告诉朕你要嫁人了,要朕放了你……呵,晏然,这么久了,朕还真以为你不在意了。倒是忘了,你是心气多高的一个人。”
他猛地伸手攥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近,那样用力,只觉手腕一阵酥麻沿着胳膊延伸。他盛怒的逼视却让我顾不得腕上的不适,惊慌失措地与他对视。他狠狠道:“你到底要什么,大可直言说出来。朕是一国之君满足你便是,不用你在此强颜欢笑!”
“陛下……”酸涩的泪意已涌到眼边,我启齿紧扣下唇忍了又忍,还是挡不住双眼一阵模糊之后顺颊而下的眼泪。宏晅的神色缓了一缓,放开我的手,冷漠地瞧着我揉着手腕不语。
婉然担着险上前递了帕子,即刻躬身退下,我一边轻轻拭着眼泪,一边带着一丝微凄的笑意道:“是,就如陛下所闻所见,那日的事臣妾终究无法释怀。”
他右肘支着桌子,看也不看我,鼻音带起的冷笑无半分温度。我离座,行到他侧后跪下去,俯身下拜:“臣妾起初承宠,也的的确确是为了晏家,陛下恕罪。”
他的声音轻缓飘渺,含着不屑的威胁:“朕当日根本没想再动你晏家,但你如今的欺君之罪,莫说毁你晏家祖坟宗祠,朕就是将你尚存于世的兄妹都诛杀了也不为过。”
“是,臣妾知道。”我心中的惊惧已让我觉得不堪重负,仍极力遏制着,吐出的话语字字平缓,“相较于别的世家,晏家已一切荣耀皆逝。祖坟宗祠,是晏家先祖唯一的栖身之所。臣妾是晏家嫡长女,于理于情不能坐视不管,当日臣妾不知陛下的想法,只好尽自己的力。至于臣妾的兄妹……臣妾但求陛下看在九年的情分上莫要牵累旁人。”
“你还敢和朕提情分?”他怒笑一声反问着,似是觉得我的要求匪夷所思。
“是。因为除却决意承宠别有它因之外,臣妾待陛下的感情,都是真的。”
气氛微凝,少顷,他口气缓和几分但仍是冷淡:“自相矛盾,你分明记恨至今。”
“那件事臣妾确实无法释怀,对陛下却不是恨。”我直起身,他果然已转向我,目光如炬不容我说谎。我对上他的视线,沉静续道,“臣妾无法释怀的,不是从此跟了陛下。而是陛下您打碎了臣妾的一个希望,嫁人为妻的希望。陛下您知臣妾对此有怎样的期盼,臣妾若说自己对此毫不介怀,您可信么?您觉得臣妾是个没有心的人吗?”
我可以强词夺理地告诉他酒后之言只是糊涂话、可以告诉他我对当初的事全然不计较,也许能保住位份,失宠却是必然。他太了解我,事后一想就会清楚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假。还不如拼上一把,把全部心绪明明白白同他讲了,若成,自此以后那事再成不了隔阂;若不成,欺君之罪就此赐死来得痛快。
就如他了解我一般,我也知道,他不会因此去动晏家的宗祠和余人。
他凝神端详着我,好似忘记了我是谁一样。俄而一声轻笑:“朕到底还能不能信你……”
我垂首,口吻生冷而倔强:“臣妾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再没有外人能护得了臣妾。陛下信与不信、臣妾的生与死,皆凭陛下一句话。”
“少拿这话来搪塞,别以为朕是唯一能护你的人就一定会护你。”他口气轻浮,浸着探究,“朕已经护了你九年,这次不想护了。”
我捉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跪坐在地一时无话。他也无话,好像在等着我先开口说些什么。我只觉能解释的都同他说尽了,他若非要怪罪,我也再无话讲。
他又等了一会儿,见我始终不开口,忽而一叹:“起来吧。”我微怔,他的手伸过来,一壁扶起我一壁道,“你是拿准了朕不会怪罪你,是不是?”
我低着头,嗫嚅道:“臣妾岂敢……”
“岂敢揣测君心?”他准确地接了口,轻笑一声,“这敷衍的话就不必说了,你那点进退的法子朕看得明白。若不是心里有底,你会一句软话都没有?”
我一咬下唇,面上微热:“哪是心里有底……臣妾是吓得忘了。”我抬眼瞧了瞧他,“陛下从没跟臣妾说过这样重的话。”
宏晅自嘲嗤笑:“怎么次次到最后都是朕的不是?人人都说你伶牙俐齿当真一点没错。”
“臣妾有理说理罢了。”我活动着手腕,他适才握得太狠,现在仍有隐隐不适。他执起我的手搭在他手上,看了看腕上那一圈红晕,眉眼含歉:“朕方才一时气急,只想着你一直骗朕……无意伤你。”
“没事。”我颌首间覆上一层恬淡的笑意,话语温柔,“陛下肯信臣妾便好。当日的事……变故突然,臣妾着实难以放下,日后如再有失语,求陛下莫怪。”
“知道。”他应着拥我入怀,龙涎香与琥珀的温暖气息涌上心头。我伏在他怀里,听到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声音极低,低得不可闻。轻抬头睇他,又神色安详得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也不追问,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拥着,享受一时的温存。
这一遭,看似三言两语就消了隙,日后想起来还是后怕。平日里怎样的百般温顺也敌不过一次酒后之言,如不是他到底还愿意信我多些,我只怕眼下已是冷宫废妃。
冬至大傩之后,帝太后和肃悦大长公主的病都日渐好了起来。宏晅大喜之下,从太医到那日的参礼人员皆有赏赐无数。这皆大欢喜的日子过了没多久,愉贵姬却突然病了,虽是不重,但为皇裔平安,元沂暂且送去了长秋宫交予皇后照顾。
同住一宫,又素来处得不错,我自然是每日去照料着,语歆也时时前去探望。宏晅一连几次到静月轩都落了空,他也不曾怪罪,只叮嘱我小心自己的身子,不要累坏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愉贵姬这点小病愈得也慢,每日太医瞧着汤药喂着就是不见好。一转眼过了大半个月,我每日都在,她到底有些过意不去,讪笑着道:“早知道在冬至前病了就好了,让大傩一并驱走,也不用劳妹妹日日这样照顾着。”
“哪有挑日子生病的?”我眼唇嗔笑,“姐姐快赶着冬日里把病养好就是了,否则春时看不到好景致可怨不得别人。”
病得久了,难免面色苍白,显得整个人都虚弱不堪。她轻轻一哂:“可不?已耽搁了很多事了,大半个月没去长秋宫晨省昏定。”
“呀,姐姐贤惠,病着还不忘晨省昏定的事。”明知她提及长秋宫实是想念元沂了,不好点破,只装作不明地同她打着趣。有了这个孩子后,她改变了很多,行事更加谨慎了,说话时的顾虑都多了不少,她是怕自己言行有失危及元沂的将来。这样的母亲,突然大半个月见不到孩子自是不好受的。
她的病就这么反反复复时好时坏的一直拖到了大寒,不同于往年,这一年的大寒真是冷极了。寒风呼啸着扫过每一条宫道、每一个院子,刮过那巍巍红墙,寒飕飕的声音为整个皇宫覆上了一层萧索。
傍晚时,我亲手炖了芪杞炖子鸡。这一道汤专为大寒而备,以黄芪、枸杞等养身食材烹调,驱寒暖身健体。为了这道汤,我中午时便在厨房忙碌起来了,到此时可算出了锅。热乎乎地一只紫砂锅端进房里,刚要招呼婉然盛了送去成舒殿和娴思殿,宏晅已朗朗而笑地进了殿:“看来朕来得正是时候。”
我回以一笑:“是臣妾完工的是时候,省得跑一趟成舒殿了。”
桌上置好了几只瓷碗,我盛好三碗,一碗奉给宏晅,一碗搁在自己面前。最后一碗小心地装进食盒,交给林晋:“速去一趟娴思殿,趁着热给愉姐姐送去。”
林晋应声去了。宏晅单手执着碗喝了一口,赞了句:“好香!”又笑道,“要封你做一宫主位你不肯,现在这般照顾别的宫嫔,还不是一宫主位做的事?”
我微翻着眼白他:“这不一样,臣妾和愉姐姐是怎样的关系?”
当晚宏晅自然是留在静月轩。相拥而眠,这一处算不上大的宫室暖意融融地将外界的寒冷尽数隔开。
我倚在他怀里睡得安稳,隐约听见敲门声不知是梦是醒便未加理会。过了一会儿,依稀觉出那敲门声愈发急促了,不是梦中的声音。睁开眼侧耳细听,有人打开了门,继而听到婉然压着声呵斥道:“三更半夜的吵什么!惊了圣驾你们担待得起吗!”
“怎么了?”宏晅也醒过来,眉头微挑地问了句。
“不知。”我摇摇头,沉吟着道,“但不论怎么说,来人必知道陛下在这里,还如此吵闹定是有要事。”他来了静月轩,必有一班御前随侍的人在外守着,如不是大事谁敢如此惊动?
他坐起身,搂一搂我的肩头:“你睡吧,朕去看看。”
话音未毕,一女子已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进了房就忙不迭地扑跪在地,两名紧随进来宦官该是想要拦她没能拦住,也一同在她身后跪下,神色警觉地盯着她。
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她气息很有些不匀,言语发急听上去就要哭出来:“陛下……愉贵姬娘娘……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完啦喵~~入V第一天~谢谢各位菇凉支持~~
明天的更新放在中午十二点哟~
一连看了一万六千字你们会冒个泡吧→_→
都买了V了耶让我知道你们是谁嘛→_→
再次感谢买了所有倒V章的妹纸!!!满满的正能量!!!但愿后天上收藏夹能有好位置哈哈哈哈~
正文 044。藜芦
愉贵姬不好了?我凛然大惊,急问:“早上还好端端的;突然说不好了是什么意思!传太医了没有!”
我问得又急又慌;就觉宏晅在我胳膊上一握;开口之语无比镇静:“怎么回事,一句句说。”
“诺……”那宫女强定了定神,回道,“今日晚膳后;娘娘就觉身体不适;照常用了药歇下,方才突然呕吐不止,然后昏了过去……已经传了太医来看,但……但……”她的语气又有些激动起来;带着深深的惊惶无措;“奴婢出来的时候……娘娘已经气若游丝了……”
我和宏晅俱是一惊,他立刻起身下了榻,宫人们上前服侍更衣,手脚麻利却不急不躁。我也半刻不敢耽搁地起身更了衣,简单地绾了发髻随他一起向娴思殿去。
我们到娴思殿时正碰上沈语歆匆匆赶到,发髻同样随意松散,显也是刚从睡梦中被此事惊醒。语歆急急忙忙一福:“陛下圣安,姐姐万福。”
宏晅脚步未停地一抬手:“免了。”就疾步进了娴思殿。
殿里并未见混乱,宦官禀说太医正在卧房为愉贵姬诊治,我们纵然担心也只能安静的坐下来等。
一盏茶的工夫,皇后凤辇到了娴思殿外,我与语歆出殿去见了礼,恭迎皇后进来。皇后一壁往殿里走着,一壁神色焦灼地问我们:“怎么回事?小小的风寒怎么会闹到这个样子?”
语歆眼圈泛着红回道:“臣妾不知……娘娘近日只是一直身子虚着,不知怎么突然就……”
“太医来了吗?”皇后又问
“是,主管娘娘病情的段大人在,听说还有另外两位太医”我颌首应道。
一问一答间已进了殿,皇后向宏晅一福:“陛下。”说着向卧房那面瞧了瞧,“愉贵姬……”
宏晅沉下口气:“还不知如何。”
皇后神色一凝,静默片刻,道:“臣妾已经吩咐下去不得惊动两位太后,陛下明日还有早朝,不若先去歇息……”
“朕无碍。”宏晅摇头,皇后见他神情凝重不好再劝,端然在一旁的席上落座,又向我与语歆道:“两位妹妹也坐吧。”
四人均是无言,灯火通明的娴思殿里一片沉寂。
“姐姐……”语歆轻轻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我握住她的手:“愉姐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有过片刻,郑褚进殿揖道:“陛下,琳孝妃、瑶妃、韵淑仪、静修仪、馨贵嫔、顺姬、嘉姬在殿外求见……”屈指数算,宫中的主位嫔妃都在了,她们定不是一起来的。可想而知,郑褚已试图挡过,眼下挡不住了才不得不进来禀。
宏晅沉思着纹丝未动像没听见,皇后睇着他的神色,颌首道:“既是来了,请进来坐吧。”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