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作者:荔箫(晋江vip2013.10.15正文完结,宫斗)
“朕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就算证据确凿,朕也定为你脱罪。”他诚恳之语含着丝丝冷意,“谁要动你,最好是先废了朕这个皇帝。”
他果然是知道的,这其中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他知道愉妃是被人所害、知道那人存了怎样的心思,也知道那人是谁。依他的性子,忍,不过是为了日后一举除之……
如今的姜家,在朝堂之上,该是怎样的步履维艰啊……
“陛下,瑶妃娘娘求见。”郑褚的声音自车外传来。我面上一冷,我与瑶妃的不合,已然六宫皆知了,只在他面前不曾表露过,但我与她明里暗里的较真,不知他是否有所察觉。就如这次避暑,我请旨簌渊宫阖宫前往,宏晅准了;第二日,瑶妃也请旨映瑶宫阖宫前往,他同样也准了。
瑶妃掀起帘子进来,我犹自倚在他怀中,慵懒地娇声道了一句:“臣妾先告退了。”
瑶妃缓了口气,维持着笑意向我颌一颌首:“宁妹妹慢走。”
我下了马车,搭上婉然的手:“几时能到行宫?”
“一刻后再启程,傍晚定是能到了。”婉然低眉道,“林晋问过郑大人了,姐姐住永桦轩,离明正殿最近。”
我点头:“很好。谢过了么?”
婉然应道:“自然,送了新得的小叶紫檀念珠去。”
我凝眉不悦道:“礼太薄了。再备份礼,让林晋去知会一声,晚上我亲自去拜访。”
“姐姐不必去了。”婉然扶着我上了自己的马车,垂首笑道,“我们备的不止这些,又是我和林晋一起去送的。可郑大人执意不肯收,我们劝也劝不动,最后没办法了,他才收了那念珠。郑大人说和姐姐也算得旧相识了,有什么能帮衬的地方他自会尽力,姐姐不用太上心。”
我听罢感慨一叹:“郑大人是个厚道人。”
我并不是刚知道这些,从我到太子府开始,大事小情上,他就帮过我不少。可也正因如此,如今作了宫嫔,我才更不愿平白给他添麻烦。何况怡然在御前,也还需要他多加照顾。
婉然取了冰碗来给我,不足巴掌大的小瓷碗,里面也只有两三口的分量。这当然是拜宏晅所赐,他怕我贪凉再伤了身子,一道旨意下去,呈到我面前的冰碗就都是这般的小尺寸了。
我把小碗托在手里,一阵阵凉意从掌心蹿过手臂,取瓷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甜丝丝的味道带来一身的凉爽。我随口询问婉然簌渊宫三人的情况,婉然道:“荷瑶章时时去找冯琼章,良美人这两日有些重了暑气,恹恹地不愿见人荷瑶章也送过些避暑的东西。”
“语歆这丫头……”我轻一哂,“随她吧,不过让云溪去告诉她一声,东跑西跑的小心让自己中了暑。”
婉然一福身道:“诺。看姐姐这几日胃口又不怎么好了,是不是请太医来一趟?”
“到行宫再说吧。”我蹙了蹙眉头,闲闲地拨弄着玉质戒指,“让沈太医来就好。”。
傍晚时终于到了行宫,在永桦轩安顿下来吩咐传膳。一路颠簸,难免胃口不佳,简单的吃了几口就让他们撤了去。语歆喜滋滋地来找我,笑眯眯地一福说:“这里就是比宫里强,风景好些,规矩也松得多了。”
我嗔笑着白她一眼:“风景好些只是个说辞,你啊,主要是喜欢这里规矩少。”
她笑一笑:“被姐姐瞧出来了。”
元沂正学着走路,乳母在旁边护着,他和语歆也熟了,见她进来着急得要跑过去。语歆低头一瞧,迎上去两步把他抱了起来,笑道:“这么急,这是想我了?”
元沂搂着她的脖子笑着,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荷母妃。”
语歆一讶:“呀,这是头一回叫我呢。”
我走过去刮一刮元沂白嫩的鼻尖,笑说:“他啊,这些日子明显话越来越多了,那天在成舒殿,他坐在陛下膝上,父子俩聊了半个时辰,我在旁边愣是没听懂几句。”
语歆吐了吐舌头,又问:“那陛下听懂了?”
“……我估计也没听懂几句。”
语歆“嗤”地一笑:“那只能说陛下好耐性。”
和语歆闲说了几句,红药禀道沈太医来了。沈循入内一揖:“宁容华娘娘安,荷瑶章娘子安。”
语歆前福身还了一礼:“父亲。”
我亦颌了颌首道:“这么晚了,又一路劳顿,有劳大人跑一趟。”
沈循又一揖:“不敢当。不知娘娘如何不适?”
我哑声一笑:“老毛病了,就是每年夏季都有的那些反应。食欲不振这些小事我本也不当回事,又不愿让陛下忧心。”
沈循了然:“娘娘请坐,待臣为娘娘搭脉。”
我落了座,也请语歆坐下,沈循搭脉沉吟半晌,沉缓道:“娘娘可有别的不适?”
我想了一想,摇头说:“没有了,实际上食欲不振也不如往年那样严重。怎么,大人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沈循点了点头,笑道:“并没有,只是觉得娘娘脉象较往日稍有不同,臣需得为娘娘改一改方子。”
我抿唇而笑:“多谢大人。大人,这样的小毛病,日后可会有别的麻烦么?”
沈循躬身答说:“娘娘,没有什么病是小病。但凡是病,总要用心去医,如若不然,日后发展得如何,臣也说不准。臣听陛下说,娘娘对自己的身子从来不上心,娘娘今后万不可如此。”
我一愣:“陛下和你说过?”
“是,陛下常问起娘娘的情况,臣也如实回禀了。陛下都如此用心,娘娘您千万保重。”
宏晅从未提起过他对我有这样的关心,我也不会去想这些。因为我在御前服侍了许久,我看到的是每每有嫔妃身体不适,他会去问上两句,赐下些东西,也就罢了,倒从未见过他着意去向太医问谁的情况。
他对我,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沈循告了退,语歆也露了乏意,打了个哈欠道:“臣妾也告退了,姐姐早点歇着。”
我点点头,她又向坐在一旁吃着糕点的元沂一笑,道:“荷母妃走了。”
元沂吃糕点吃得颇为专注,没抽出工夫理她,她就瘪了嘴,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被她的神情逗得一笑:“还好意思让元沂叫你一声母妃?自己都跟小孩子似的。”
她仍是瘪着嘴,不依不饶,我只好去哄元沂,拿下他手中的那块凤梨酥,指着语歆温声道:“你荷母妃要走了,跟荷母妃说慢走。”
元沂抬头眨着眼睛看看她,没有说话,伸着小手又要去够碟子里其他的点心。我无奈地将碟子拉开,再度道:“快,跟荷母妃说慢走,不然不给你吃。”
元沂登时泪汪汪的,小牙咬着下唇扯了扯,仰头不情不愿地朝着语歆说:“荷母妃慢走……”
语歆俯身摸摸他的头,心满意足地走了,我把点心搁回元沂面前,他却不想吃了。伸出胳膊向着我:“母妃抱!”
我避开他的手,直接将手伸到他腋下将他抱起来,嗔笑道:“满手的点心渣不许碰我!”他歪了歪脑袋,看看自己的手,咧嘴冲我一笑,一只小手就捂在了我脸上。
好一股浓郁的枣香……
我拨开他的手,忍住笑板着脸道:“这孩子,非得找你父皇告你一状不可!”
“怎么一来就赶上你有状要告?行,说说看。”宏晅带着笑走进房中,停在我面前定了定神,眉心情皱,“你这是……刚吃完点心?”他手在我面上一抚而过,伸回到眼前仔细地辨了辨,“还是酥皮的?”
正文 061。茶话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说的就是这个!刚被他蹭了一脸的点心渣;陛下就又来说笑;这么父子连心地欺负臣妾一个!”
他面容一肃;投来一个悲悯的眼神,继而径自从我手中接过元沂放在席上;蹲□子一本正经地道:“日后不许抹你母妃一脸点心渣,她这样的美人儿必须干干净净的,知道吗?”
元沂认真地重重点头答应。
我“嗤”地一笑;忍了回去;他回过头瞧一瞧我;转回脸去继续道:“不许欺负她,只有父皇能欺负你母妃;知道吗?”
元沂又认真地重重点头答应了。我听言薄怒:“没见过陛下这样教儿子的!”
他站起身笑睇着我;微眯着眼道:“今儿个见着了。”偏了偏头,“婉然,把元沂送去乳母那儿去。”
我面上一燥,低着头抬眼看他:“陛下您……干什么?”
他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侧首看着婉然抱元沂出去后才转回脸来,上前一把我的肩头,手指在齐胸裙前的系带上一挑,我在觉出裙子一松的同时听到他笑意满满的话语:“欺负你。”。
六宫里就是这样,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总能掀起些议论,这些议论有时还会无休止的扩大,传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譬如我在次日晨省之后,就听说了那样的议论:陛下到行宫的第一日就没有去看瑶妃,却宿在了永桦轩。
因为这样的议论时时都有,谁也不必当一回事。但我也知道,如此议论多了,瑶妃心里总是不舒服的。我并不怕她恼,反是觉得当众撕破了脸才更好,日后也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于是我告诉林晋:“请郑大人想法子跟陛下说些什么,让陛下今晚去见馨贵嫔。不论他去不去,让阖宫都知道我劝过。”
当晚,林晋会禀说:“陛下晚上去向帝太后问了安,然后去了静修仪那里。”他眉目低垂,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娘娘的意思从御前宫人那里传下来,阖宫都知道了。”
给瑶妃身边的人这样的“施舍”,自是为了比她翻脸。她理应能够看明白我的意思,看明白了就不会遂我得意。那也无妨,给她多添一分怨恨,翻脸就只是迟早的事。
很多时候,宫中的残杀就是这样不动声色的互相逼迫着,逼迫着一方先忍无可忍。
过了一会儿,婉然又进来道:“皇后娘娘那边传了话来,姐姐明日不必去晨省了,帝太后传召。”
帝太后传召?我持着小锉子细细打磨着刚刚修剪整齐的指甲,头也未抬:“知道是什么事么?”
“不知,不过我瞧着那边来人的神色,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婉然瞅了一眼我放在一边的凤仙花汁,妖娆的嫣红,原是想稍后用来涂指甲的。她自行将那小瓷碟拿了起来,笑道,“要见帝太后,姐姐必定不用这个了是不是?”
“嗯,收了吧,我本也不怎么喜欢,心血来潮想用一用罢了。”我展开手看了看,纤细修长的十指上一片片薄甲透着微光,修得这样细致,染上那花汁必定好看,可惜帝太后不喜这些。
婉然说应该并无坏事,但帝太后那边,我始终不敢怠慢。次日天未见亮就起了身,挑了件白净的对襟上襦穿上,下搭了浅灰底水墨海水纹的齐胸裙。婉然认认真真地为我绾好发髻,却只用了两只简单的珠花做点缀。
出门时天也刚蒙蒙见亮,未备步辇,一路行至帝太后所居的琰祺苑,门口值守的宦官正打着瞌睡,见有人前来才强打起精神一揖:“宁容华娘娘安。”
“扰了大人休息。”我歉然颌首,缓缓而道,“奉旨拜见帝太后。”
他躬身道:“帝太后还未起身,娘娘稍候片刻吧。”
如此正好。我在这里等上多久都是无碍的,却不能让帝太后起了床等我。
此时刚刚寅时末刻,到了卯时三刻,才得见帝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出来向我施了万福:“娘娘久等,请入内。”
帝太后正在侧殿品着茶,她素来有早膳后品一盏茶的喜好。我只作未见,按部就班地行大礼道:“臣妾宁容华晏氏叩见帝太后,帝太后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了,坐吧。”帝太后口气轻松,我心中亦是一松。她又吩咐宫娥道,“给容华添个垫子。”
我一边在帝太后对面落坐,一边听她说道:“哀家召见你,你也不必来这么早。照顾着皇次子本就劳累,睡足了再来就是了,哀家没什么大事,做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低眉笑应了声“诺”,笑言:“臣妾素来觉不多,想多睡一睡也睡不着,就早早来了。”扫了眼案上茶盏,又施施然笑道:“臣妾记得太后最喜六安瓜片,偶尔也喝一喝黄金桂,今儿这个是……”我又瞧一瞧杯中那片片翠绿,俄而道,“臣妾倒认不出了。”
帝太后笑了一笑,柔荑执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这是阳羡茶,先帝最喜欢这个,哀家确是不怎么喝的。”
宫女为我奉了茶来,同样是那阳羡茶,我浅啜了一口,莞尔称赞道:“是好茶,清香味醇。”
“这茶产得少,一年总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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