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作者:荔箫(晋江vip2013.10.15正文完结,宫斗)
的旨意如是落在臣妾身上,臣妾必定日日去候着,什么事也不做了。”
馨贵嫔扬声尖锐而笑:“陆妹妹也就是想想,在座的谁有宁容华这样的本事。”她双眸一转,凌然地睇着我,“区区一个奴籍的丫头,坐到尚仪的位子已不容易了,得幸之时本宫更让刮目相看。如今,竟也是一宫主位,还抚育着皇次子。”她在我身边踱着步子,扫视着我,口气轻浮玩味,“随意入大殿?本宫可听说皇后娘娘去见陛下还需郑大人通禀一声呢,可见宁容华你若再有个一儿半女的……前途无量啊!”
我浑身一凛,向后退了半步,冷冷一福:“贵嫔娘娘谬了。臣妾鲜少来见瑶妃娘娘,先前是自己体弱多病须得静养,如今是因照顾着皇次子抽不开身。娘娘言及随意入殿之事,臣妾确是得了陛下旨意不假,但……”我羽睫微微一抬,浅扫她一眼复又垂下,“嫡庶有别。犯上之语,请贵嫔娘娘谨慎言行。”
“凭你也配告诫本宫么?”她瞅着我,似笑非笑,“本宫知道你在潜邸服侍过,可你别忘了,瑶妃娘娘也是陛下还是太子时就嫁入府中的。要和瑶妃娘娘一较高下,容华你才该谨慎言行。”她一壁说着,一壁凑近我,笑意未减,压低的声音中隐着狠意,“那日,可惜了陛下没听容华的意思来看本宫,不然本宫定在陛下面前好好赞一赞容华,也算答谢容华好意了。”
果真会是如帝太后所说的那样。
我不动声色地暗舒一口气,嘴唇轻敏,笑意微微:“不敢受娘娘的谢意。臣妾区区一个容华,岂敢妄自左右君心呢?”
她神色微凝,蓄起一抹浅淡的笑容:“敢或不敢,六宫都瞧着呢,宁容华何须多加辩解?”
“瑶妃娘娘邀众人相聚,两位妹妹有什么话非要站着说,让旁人以为瑶妃娘娘照顾不周么?”庄聆搭着宫娥的手,笑容满面地步入院中,停在我二人面前,言笑晏晏,“小聚罢了,座次也不是强定的,两位妹妹若非有什么体己的话要说,一起坐着就是了。”
我向馨贵嫔莞然一笑,方侧身向庄聆见了礼:“修仪姐姐万福。是臣妾早到了些,同馨贵嫔娘娘聊得忘乎所以了。”眼睫微垂,朝着馨贵嫔欠了欠身道,“娘娘请入席。”
馨贵嫔的视线仍是直直落在我面上半分一移,浅一福身:“修仪娘娘万安。臣妾先去坐了。”
庄聆拉着我坐下,手在我手上一搭,盈盈一笑:“众矢之的?”
我无奈一叹,苦涩摇头:“是我自己太不当心。”
众人又坐了两刻,瑶妃才姗姗迟来。犹是高挽着飞仙髻,一袭飘逸的广袖流仙裙上花纹繁复,庄聆低眉轻道:“哟,瑶妃娘娘这是要献舞呢。”
遂与众人一道起座施礼,瑶妃在主座坐定,柔荑轻抚着额头,轻描淡写地徐徐笑道:“都免了。本宫来迟了,各位妹妹见谅。”
轻轻拊掌传来歌舞,乐师其动,院中响起《霓裳羽衣曲》,数十位舞姬鱼贯而入,唐制的舞服轻旋而起,仿若一朵朵时绽时收的花朵。霓裳羽衣舞舞姿繁复,又只有残篇存世,教坊排练此舞必定废了不少工夫。瑶妃凝神赏着舞,面上笑意浅淡,一缕倨傲半分不做掩饰。
诚然,这众女齐舞也确实比不过瑶妃当日在祁川行宫中的那一支独舞。
众人看得起兴,一舞终了,瑶妃屏退众舞姬,恬和微笑道:“这霓裳羽衣舞,本宫前两个月才命教坊去排,原想着难度颇高,还担心出什么岔子,眼下看着众位妹妹倒还都喜欢。”
馨贵嫔笑声泠泠道:“臣妾有话直说,娘娘别怪罪。这舞是不错,可见教坊是费了心思的,但比之娘娘去年那一舞,还是差着些。”
“本宫那舞哪儿比得上这些个舞姬,不过是有些新意让各位妹妹觉得新鲜罢了。”瑶妃微笑着轻一叹,“本是想舞上一曲再给各位妹妹看看,出了门才知今日竟这样炎热,委实懒得动了。”
说着又要再传舞姬进来再舞一曲,馨贵嫔却道:“娘娘说得是,重在新意。何况娘娘当日是为了在朵颀公主面前挽回大燕的面子才有那一舞,如今宫中小聚,娘娘位份最尊,臣妾等怎敢劳娘娘起舞?”她停了一停,抬眸看向我道,“臣妾听说宁容华也是善舞的,当年在太子府里也专程学过。臣妾无福,进宫太晚不曾得见,不知宁妹妹今日可有兴致?”
瑶妃和善笑道:“贵嫔妹妹这就难为容华了。当时本宫已在太子府中,知她专程学的是那相和大曲,却因太难而未学成,不几日就搁下了。莫说贵嫔妹妹没看过,本宫和陛下也是看不成的。”
“哦……原是如此。”馨贵嫔垂首间露出失望之色,略作沉吟,又说,“臣妾听闻相和大曲也不是寻常舞蹈,须有些根基才能去学。如此说来,宁容华虽未练成相和大曲,也还是会舞咯?不知宁容华可否屈尊……”
瑶妃仍笑意不减,语中却起了不悦:“贵嫔妹妹今儿个是怎么了,放着教坊的乐舞不看,非要看宁容华的舞。”不耐地沉下一口气,看向我,笑意和缓,“今日倒是也没有外人,宁容华若不介意,就圆她这个愿可好?算给本宫个面子。”
我恬淡一笑,站起身行到瑶妃跟前数步一福:“诺。今日这小聚娘娘是东家,娘娘既有此要求,臣妾岂能推诿。”
瑶妃浮起歉意,悻笑道:“原是本宫邀容华来解闷,如今反倒要劳宁容华。”
我欠身道:“娘娘不必在意,臣妾客随主便罢了。”
瑶妃微笑,轻缓询问:“容华要什么曲子?”
“《踏歌》。”
不同于《霓裳羽衣舞》,《踏歌》虽也延续多年,起源甚至早上《霓裳羽衣舞》许多,却不是宫廷乐舞。故而《踏歌》虽不敌《霓裳羽衣舞》的端庄典雅,却多了民间的随意潇洒,亦是上乘之作。
精通舞艺的瑶妃自是知道这舞的,欣笑道:“既是《踏歌》,容华便先去更衣吧,本宫这里备有水袖,容华拿去用就是了。”
我入内褪去上襦,宫女捧来葱白素绸所制的水袖为我穿上,上襦套在水袖之外。整理好衣妆,我方回到院中,乐声泠泠响起,极轻快的曲调。
《踏歌》虽源于民间,却对精、气、神、手、眼、身、法、步皆有极高的要求,舞好了可将女子婀娜展现的淋漓尽致,然若有一处不到位,瞧上去便会显得怪异。舒展不开显小气,舒展太过则显生硬,能舞得如“行云流水”才算学成。我当时因学不会相和大曲受了宏晅嘲笑,一气之下便死咬《踏歌》,硬要练成不可,苦练一年有余才得以与教坊舞姬所舞无二。
我能拿得出手的舞,大概也就只有这一支了。
一声悠扬笛音之后,是连续数圈的旋转,周遭人与景皆在眼前化为一道道虚影迅速掠过,一圈又一圈。
宫中女子习舞的并不在少数,也并非都为了取悦圣心,更因起舞时可不管不顾竭尽抒发心绪,人曲合一,一解烦闷。
旋转之间,我瞧不清周遭,直至逐渐放缓了才见一身影离我极尽。略略一惊,便听得她一声低呼,是我臂上水袖碰了她手中之物,情急之下收手已然来不及,足下也乱了,只觉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手腕挫在地上,生生看着自己皮肉伤挫出一片血痕,一阵火辣辣的痛顺着手臂向上延伸。紧随而来的,却是腹中逐渐席卷而来的一阵痛楚,那阵痛一阵强过一阵,使我顾不上手上的伤势,抬手按住小腹,不知不觉中喘气粗气。这奇怪的痛感,仿佛有人在撕扯我的身体,要将什么东西生拽出来一般。周遭一片死寂,直至有女子惊慌不迭地高呼一声“娘娘见红了”才陡然陷入混乱,我却已疼得无力去看那喊声来自何人。
正文 064。难辨
迷蒙中;我觉得自己置身冰窖,冷得透骨,又累得睁不开眼。想起从前听人说过,在这样的寒冷中如是睡过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竭力地挣扎着强迫自己睁眼,终于看清了周遭。
是凌宜阁的小院,已是晚上了。
那寒冷仍然在;仍是那么刺骨;我惶恐地望着四周,四下竟无半个人影,不禁寒意更甚;提步要离开院子。
一步跨出,分明已迈出了院门,眼前,却还是凌宜阁的院子。
这不对,这是夏季,虽是来梧洵避暑,梧洵却也不可能寒冷至此。再者,凌宜阁……适才还是白日。
似有石板压在胸口,我一阵憋闷,捂着胸口喘起气来,竟是随时会气绝似的。我的惊恐不安一阵盖过一阵,究竟什么出了事?我要回永桦轩……元沂,元沂还在永桦轩……
我六神无主地在院子里乱闯着,每一次迈出门去,抬头一看,都仍是在这院中。不知试了多少次,试得我近乎绝望。我望着眼前的月门,自己都能觉出此时的双眼该是怎样的空洞,往后跌了一步,恐惧中带了哭声:“陛下……”
“晏然?”
有回音,是他的声音,我迅速回头望去,却什么都看不见,仍是那空荡荡的院子。我的恐惧到了顶点,试图撕心裂肺喊出的声音到了嘴边却变得绵薄无力:“陛下……”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惊恐,我只觉得若再见不到他,我就要无力得连喊也喊不出了。
又听到了他的回音:“晏然,我在。”
仿佛在……屋中?我拼尽全力冲了进去,极度的恐惧中喊得不管不顾:“贺兰淮之!你在哪儿!”
一阵刺眼的亮光。
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再度觉得疲惫得睁不开眼,那彻骨的寒冷却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自手掌传来的温热感,有人正握着我的手。
我缓了缓神思,极力摒开那沉重的乏意,终于睁开了眼睛。
是他。
他坐在榻边,握着我的手,紧紧蹙着的眉头在见我看向他时舒缓几分,焦灼之意未减,强撑的笑意也并不自然:“晏然……你怎么样?”
“臣妾怎么了?”我有些茫然,头一阵阵发着懵。手背在额头上一抚,腕上缠着的白练提醒了我,“哦,是在凌宜阁跳舞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我不经心地笑了一笑,“没大碍的。”
“晏然你……”他的眉头轻轻搐着,唇边想维持的一分笑意终究没有撑住,舒出的一口气沉重极了,说出的话语却没有半分力气,“你……好好休息,孩子……日后还会有的……”
“陛下?”我恐意顿生,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只觉不可置信。那可怕的想法无可抑制的在我心底延伸,又在腹中化作一阵阵疼痛。
不会的……
“不会的……”我张皇地摇着头,“不可能……我不会……”
“晏然……”他握着我的手用了用力,我任由他握着,从他满是痛苦的眼中,得到了答案。
浑身无力。
“晏然,小产后不可激动,你……”他又是沉沉一叹,“太医说了,你身子并无大碍,日后还会有孩子的。”
“陛下……”一股强烈的感觉在我心头涌动着、翻腾着,却让我辨不清是怎样的感觉,不甘、委屈,还是恨?
我怀孕了,有了我自己的孩子,我与他的孩子。却就这样失去了,我甚至没有意识到他来过,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我。
我从来不知道,经历了晏家覆灭的我,还会感觉到这样锥心刺骨的痛。
上苍,他又夺走了我一个亲人。
多么可笑,我听从了帝太后的劝告,不想与宏晅再有那么多心计,我刚刚决定与他坦诚相对、甚至想尝试与瑶妃和睦共处……
上苍就夺走了我的孩子。
压抑的哭声从我喉间撕出,好刺耳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难听极了。但我却控制不住,任那声声近乎嘶叫的啼哭迸出。
“晏然……”他搂住我,隐约有些无措,就搂得愈发的紧。我在他怀里,紧紧贴着他,眼泪仍是流了许久。不知是哭得累了,还是他身上龙涎香令人心安,我渐渐地没了眼泪,却仍不肯离开他,只怕一离开,就再度被那透骨的寒意包围、再度回到凌宜阁的院子里……
那个我失去孩子的地方。
他也始终没有放手,一直紧抱着我,在我耳边小心翼翼地劝着:“你还年轻,孩子会再有的。”
“元沂会有很多弟弟妹妹。”
“晏然,哭多了伤身……”
我的头埋在他怀里,觉得他的语气沉沉发闷,一句句地劝着我,直至我虚弱不堪地开口问他:“陛下,臣妾没护好孩子,陛下可怪罪?”
他似有一愣,反应了一瞬,不置信地反问我:“什么话?”
“是臣妾太大意了,只觉自己月事不准惯了,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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