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作者:荔箫(晋江vip2013.10.15正文完结,宫斗)
于是她张惶失措地要晏然给她作证,皇帝终于传了夏美人来,这便是信了她的话。
“别怕,朕会为你查清楚。”这是皇帝对她说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
夏美人到了,夕冉神思有些迟钝地听着他们的一问一答,最后听到皇帝说:传旨下去,美人夏氏谋害皇裔,着即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夏美人一壁凄厉地咒骂着她和晏然一壁被拖了出去。从此,宫里就算是没这号人了。
这件本就让她心有余悸的事因为缠枝的一席话让她更生了惧意。缠枝是她在梧洵行宫做宫女时就认识的人,在她得封后带回了宫中。
缠枝带着怯意,试探着她的神色,告诉她说:“娘子……您要小心晏琼章。她在御前服侍了那么久……她不会瞧不出那麝香的……她会不会……”
会不会是有意要除她的孩子,若查起来也是夏氏的罪,决计怪罪不到她头上。
胡夕冉起了一身的冷汗。
缠枝恐惧地大睁着眼睛,继续说道:“若她真心为娘子好……看出那画中有麝香的时候就该告诉娘子、告诉陛下啊……”
夕冉闻及此,反倒神思一明,沉吟着缓缓摇头:“不对。她若要害我,早便害了。当着陛下的面,是最易被识破的。”
“可是……”
“她是想一举让夏氏翻不了身。”她回过头,笑意凄迷地看着缠枝,“若她直接告诉陛下,夏氏不过是降位禁足,若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了反咬一口,只会更可怕。”
在宫里,想除掉谁,就要尽可能地一招致其于死地。这个道理不只晏然明白,她也是清楚的。
再则,她也确确实实只能这样相信晏然,哪怕她真的是在自欺欺人。若她去对皇帝说晏然要害她,无凭无据,皇帝是不会信的。
皇帝与晏然的情分那么深。
她逐渐地发现,晏然似乎不再避宠了,每每来澜曳斋看她时总能“碰巧”遇上皇帝。她不知道晏然为何转了性,也没想过去问。宫里么,总少不了再有人得宠的,谁也别拦着谁、谁也别多管谁的事。晏然得宠,总比别的一心想害她的人得宠好。
晏然在她面前也没有什么解释,大概是以为她傻到什么都觉不出、什么都看不懂。可她觉得,有些觉出了、看懂了的事,也还是闭口不言比较好。
她终于平安生下了皇次子,赐名元沂。这个孩子,让她第一回成了宫宴的主角。即便宫宴的座次素来按位份而设,那一次,她的席位仍是设在了皇帝身边,位列众妃之前。
宫宴上,她位晋正五品姬,掌锦淑宫主位。一举从八十一御女中最末等的婉华跃居二十七世妇。
可以说,近一年来,她是六宫上下晋封最快的。
那天晏然也晋了位,位至从六品才人,锦淑宫的两位宫嫔占尽风光。
夕冉在心下一喟,她的晋封,到底还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若没有这个孩子,她这辈子都未必能有这个位子。晏然……她的晋封才是因为皇帝喜欢。
同是宫女出身,她们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到底还是天差地别。
大燕朝永昭年间嫔妃玉牒载:良使胡氏夕冉,永昭三年六月,有孕,位晋正八品婉华,赐“愉”字封号。永昭四年三月,诞皇次子元沂,晋姬位,秩正五品,赐居锦淑宫娴思殿,掌一宫主位。
【第五桩事·斗争】
这个孩子的出现,给夕冉带来了无尽的欣喜,也带来了无尽的危险。
头一遭就出现在她晋位的次日,那么让她心惊后怕。
晏然按着规矩来向新主位问安,她自然要好好招待,就让宫女将自己平日吃的血燕端给了晏然,自己则盛了碗银耳莲子羹。
偏偏就是这碗血燕里有毒。
这是她宫里的东西,是她让给了晏然。晏然昏迷不醒,皇帝第一个要问罪的人当然就是她。
她有口难辨。
她头一次看见皇帝如此愤怒,这种愤怒在他得知夏美人想要害她腹中皇裔时也不曾有过。
“她若醒不过来,朕要你殉葬。”他丢给她这样一句话便不再理她,任由她跪在地上脱簪谢罪,她哭着解释他却不屑听她半句。
也实在是她解释不出什么,翻来覆去也只能重复那一句:“臣妾没有害她……”
没有人理睬她,她开始胡思乱想。也许她会被废黜、会被赐死,然后元沂……她的儿子,会被交给什么人?
一阵又一阵的恐惧不停地袭击着她,让她一次次地坠入更深的绝望中。
晏然昏迷了多久,她就跪在那里求了多久。
“陛下,臣妾为了元沂也不会做这种事……”
“陛下,宁才人待臣妾有恩……”
“陛下,她从来没害过臣妾,臣妾为什么要害她……”
她搜肠刮肚地道出了所有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话,也不能让他的面色缓和半分。她觉得自己必定是一死了,就算是晏然醒过来,也未必会为她说话。因为那碗血燕,确实是自己给她的。
就像皇帝质问她时说的:“那血燕你日日食用,唯独今日给了晏然她便中了毒!”
可是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也不知上苍让晏然替她吃了那血燕,是为了救她一命,还是为了让她死无全尸。
现在看来是后者。
终于,晏然醒了,皇帝才肯再看她一眼。她等来了那句:“皇次子暂交长秋宫。愉姬褫夺封号,降为宝林,封宫思过。”
她登时浑身无力。
“陛下……”她张了张口,却已发不出声。她从来没敢拿眼前的帝王当夫君看待,却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关头,他竟连一点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她。
她不是他的妻、不是她的宠妾,但好歹是他次子的生母。
晏然犹自迷迷糊糊的神色在听到降位的旨意时陡然清明,猛地起身离榻跪着求道:“陛下,此事绝不是愉姬所为,求陛下宽恕。”
“陛下,皇次子才刚满月,不能离开生母。此事绝不是愉姬所为,求陛下收回旨意……”
“陛下,若臣妾在娴思殿中毒而亡,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的就是愉姬娘娘。臣妾与她从未结怨,她怎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来害臣妾……求陛下明鉴。”
夕冉跪了那许久、说了那许多话,也不敌晏然这三句。她明明看到皇帝挥手命正要去传至的郑褚退下、又让她起身,她明明逃过了一劫……
一颗心却冷透了。
这个她注定要倚靠终身的人,对她没有哪怕半分的在意,让她半点幻想也存不得。
她突然很想问一问他,如果有朝一日他的晏然嫌她碍眼,他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废了她。
但她最终只能含着泪一拜,道一声:“谢陛下。”
到头来,她还要去谢晏然,尽管这件事上她受了莫大的委屈,但到底是晏然替她吃了那血燕,无意中救了她一命。
晏然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那人是要害她,为了皇次子。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她以为只是自己晋封太快而遭人嫉恨,全然没有想过那人竟是为了夺子。
索性晏然吃的不多,不然晏然死了,她也必是一死,元沂还是会落在别人手里;如是晏然没有来,她自己将那碗血燕尽数吃了,结果同样是如此。
好险。
经了这一遭,夕冉每日过得担惊受怕,每一样东西都要反反复复地检查无误,她太怕元沂落到别人手里,成为一个权力斗争的道具。
同时,皇帝再也没有召见过她,更让她心生忐忑,兴许……皇帝依旧认为是她有意加害晏然?
晏然三番五次地劝她不要多心,她仍是心中惴惴不安。不过好在前往祁川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随行宫嫔中有她,她才稍稍安了心。
之后的数月,平静得毫无波澜。
夏去秋过,很快就到了冬季。冬天时,帝太后和肃悦大长公主双双病倒,为了冲喜,有人进言大封六宫,她为此又位晋一例至贵姬。按静修仪的话说,元沂满周岁之时,她大约会再晋一级,便是贵嫔了。她忽然想起刚入宫的那年,她所想的“高人一等”不过是作个行宫的管事宫女,如今“高”到这个份上,只能叹一句命运太难料。
大燕朝永昭年间嫔妃玉牒载:愉姬胡氏夕冉,永昭四年腊月,逢帝大封六宫,位晋贵姬,秩从四品。
【第六桩事·大去】
冬至大傩之后,帝太后和大长公主的病日渐好了,夕冉却大病一场,虽只是普普通通的风寒,但也迟迟不见好。每日来看她的,仍旧只有晏然。
久病不起,夕冉无奈地一声叹息:“早知道在冬至前病了就好了,让大傩一并驱走,也不用劳妹妹日日这样照顾着。”
晏然嗔笑她挑日子生病,又叫她不要乱想,赶紧养好病莫要错过春天美景。
可过了两日,长乐宫的纪尚宫却突然来了,毫无征兆。进了她的娴思殿便屏退了其他宫人,肃然见礼,让她莫名地害怕。
“贵姬娘娘莫要忘了,娘娘能得到今日的一切,说到底是因为谁。”
是因为皇太后,是她送给皇帝的家人子少了一个,宦官才不得不拿她顶上,那是整件事的开端。
“娘娘,人总要知恩图报。”
“娘娘恕奴婢直言一句,凭娘娘的出身,娘娘日后能带给皇次子什么?以后还会有别的皇子的,皇子长大了总要去争那一个位子,争不过的、败了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娘娘帮皇太后除掉眼中钉,便算是报恩了。皇太后会替娘娘照顾好皇次子。”
一言一语,听似询问,但她知道她没有拒绝的机会。这样直言透了底的事,她如是不答应,对方定会立时三刻要她的命。
就和当初逼她顶替的宦官一样,不会让她透出风声去。
她想,皇帝也是断断不会护她的。
她只能冷然地问眼前这位老尚宫:“怎么做?”
纪尚宫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到她手里,神色平静:“这是藜芦。实不相瞒,娘娘先前的药中添了细辛,这路早就铺好了,只要再把这药服下去……娘娘,您会走得很快。”
“诸参辛芍叛藜芦”,草药十八反中的一句,她听同住一宫的荷瑶章沈氏提起过。
她轻笑一声,去拿案上的茶杯。纪尚宫按住她的手:“不急,娘娘忘了?您要帮皇太后除掉一个人。”
她蹙一蹙眉头:“什么意思?”
“等什么时候,静月轩给娘娘送吃的来,娘娘再用它吧。”
晏然!
她浑身一冷。
“娘娘别想着不答应或是告诉陛下,这宫里有些人,凭娘娘的本是还是惹不起的。”纪尚宫一声冷笑悠远。
她突然发现自己在如此的高位上,还是要这样任人宰割、还是一不小心就把命丢了。
很快到了大寒。
这一年的大寒可真冷,冷得只有她初进宫那年的大寒可以与这日一比。
她仍是病着,没有出门,宫里的火炉暖融融的。
“娘娘,美人娘子做了芪杞炖子鸡送来。”缠枝喜滋滋地进了屋,“奴婢瞧着不错,娘娘今日也没怎么吃东西,趁热用了吧。”
“哦……”她望着缠枝手中的汤碗低应了一声,怔然问她,“缠枝,有世家背景做靠山的皇子,必定会过得更好,对不对?”
“娘娘?”缠枝愣了一愣,不明就里,“娘娘怎么这样问?”
“嗯……为了元沂的今后,去害人,是值得的吧……”
缠枝听得更惊了,滞在那里无言以对。
她哑声一笑:“没什么,我随口说说的,你把汤搁下吧,我一会儿用。”
她颤抖着将藜芦加进去,一口口饮下。
晏然的手艺当真不错,到底是在御前服侍过的人。自己也就那一道桂花宫饼是过人的,晏然央着她要学,却无论如何都学不会。
相冲的药性让她很快陷入了昏迷,她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这三更半夜的,从皇帝皇后到各宫主位宫嫔,都已齐聚娴思殿。
太医已经向他们宣布了她熬不到天明。
昏迷中的她睁不开眼,却莫名其妙地恢复了思考,也许这就是回光返照。
她知道,皇太后早在她的药中掺了细辛,利用相冲的药性致她于死地。但旁人都不知道,他们只会觉得是藜芦所致,何况藜芦本也有毒。
太医院里,大概有不少人是皇太后的人吧……他们会把这场戏圆过去。
晏然……她会有口难辨,就像当时面对血燕的自己。
她忽然很是着恼,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她居然在用自己生前的最后一件事去害人,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