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作者:荔箫(晋江vip2013.10.15正文完结,宫斗)
永定泪汪汪地缩在帝太后怀里,呜呜咽咽道:“皇祖母……您让永定的乳母留下好不好……”
帝太后一奇:“你的乳母怎么了?”
我顿觉心中一震,顺姬竟用女儿来做这事么?侧头看她,却见她也是面色一白,有些慌张地低喝道:“永定,你这是哪来的话……”
“我听见了!”一贯听话的永定忽然喊了起来,仍挂着眼泪,“我听见了!母妃你要赶乳母走!绮黎宫的人都知道了,母妃还瞒着永定!”
永定想了一想,从帝太后怀里挣了出来,回去朝顺姬一福,又泪眼婆娑地道:“母妃……永定从来没觉得乳母比母妃更亲更好,母妃让她留下好不好……”
难不成竟是顺姬嫉妒徐氏与永定帝姬处得太好?在座几人都有一怔,帝太后的面色陡然阴郁:“顺姬,这是怎么回事,你给哀家一五一十地说。”
“太后恕罪……”顺姬惶恐不安地行至殿中向帝太后一拜,低伏着身道,“并不是像永定说的那样……臣妾是她的母亲,何苦嫉妒旁人去?”
帝太后沉了口气,颜色稍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是……”顺姬咬着唇踌躇片刻,答道,“永定年纪也不小了,又有一干宫人在,不需再有乳母照顾。臣妾便想着该让徐氏出宫了,别无它意。”
“别无它意?”帝太后隐有不悦地质问,“皇长子比永定还要年长,更不需乳母照顾,他的乳母也仍留在宫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一份情罢了。就算是要出宫,也该是永定愿意、乳母愿意,再给人家备一份厚礼算作答谢,怎么如今闹成这个样子,让永定觉得是你要赶徐氏走?”
顺姬语滞,帝太后面色愈加阴沉了,我知此景必定不是顺姬的算计,思索着如何为她辩解,却见苏才人在旁一福:“帝太后,臣妾有个猜测。”
帝太后淡睨了她一眼:“你说。”
“臣妾初进宫时曾去绮黎宫向顺姬娘娘问安,见顺姬娘娘与永定帝姬的乳母徐氏相处甚好,该不是永定帝姬所想那样。”苏才人轻轻曼曼地说着,语中一顿,又道,“臣妾随居瑜华宫,与簌渊宫离得近,走动也多,永定帝姬也时常来瑜华宫。前几日,臣妾听说沐容华娘娘和徐氏生了些不快,今日便出了这事,不知是否有关……”
帝太后目光一凛,再度看向顺姬:“你自己讲。”
顺姬一时哑住。此时虽是她可以踩沐雨薇一脚的时候,可如是她当真说了,旁人必有议论。说她没有容人之量倒不打紧,但若说到她利用永定帝姬抛砖引玉、设计扳倒沐容华,便不知又会牵出什么事来了。
良久之后,顺姬沉稳一拜:“求帝太后,容臣妾……息事宁人吧……”
帝太后犹自审视着她,她只是静默地垂首跪着,不抬头回视亦不再有慌张。又过须臾,帝太后有些疲乏地皱了眉头,手抚上额头,苏才人立刻会意,上前为她轻轻按揉着太阳穴,帝太后思索着缓缓道:“你刚才说的沐容华,就是今次选进来的那个沐氏?”
苏才人低眉:“是,臣妾与容华娘娘同日进的宫。”
“那天肃悦大长公主生辰,闹事的是不是也是她?”
几人互相望了一望,新宫嫔谁也不敢头一个开口应“是”,顺姬又仍跪着谢罪,我便颌首道:“议论了云清皇后来着,可肃悦大长公主没法落,陛下也没好开口,这事便这样过去了。”
“过去了?”帝太后冷然笑道,“云清皇后莫说是你们的长辈,也是哀家的长辈。邱尚宫,去传哀家旨意,沐容华降美人,禁足一个月思过。”帝太后说得清清淡淡,邱尚宫领命去了,她才向顺姬道,“顺姬起来吧。你是有资历的主位宫嫔了,这样的事不能总想着息事宁人,宫规总是要整肃的。”
顺姬垂首应下,一思忖,又道:“帝太后降了沐氏分位,瑜华宫便没有主位了。宫里三四个随居宫嫔都是此番刚进宫的,若有什么事找谁做主去?也不好事事劳烦皇后娘娘。”
帝太后点了一点头,目光和缓地落在了苏才人身上:“就晋燕回美人位,暂掌瑜华宫事吧。”
苏燕回一怔,立即下拜谢恩:“诺,谢帝太后。承蒙帝太后厚爱,臣妾必尽心尽力。”。
“这一宫主位,苏燕回是当得的。”荷莳宫里,庄聆把玩着一个和田玉如意,笑意清浅地缓缓言道,“总是比那沐氏强得多了。”
“是,她要聪明得多了,性子也好。”我笑睨着顺姬道,“那沐氏实在刻薄了些,连顺姬姐姐也忍不得了。”
从长宁宫出来时,我与顺姬的手相一交握,只觉她双手冰冷无比。所幸帝太后是发落了沐氏,若不发落的是她,降降位份不是大碍,可如是觉得她失德将永定帝姬交予旁人抚养,她定是受不了的,她如何能不怕。
到了此时,她的面色仍有些发着白,尚未完全缓过来。庄聆掩唇一笑:“不是本宫多管闲事,这事……顺姬你也太耐不住性子。纵是童言无忌帝太后听了必定会信,可也正因为是童言无忌,顺姬你这个做母亲的也管不住永定帝姬要说什么。”
“娘娘以为臣妾会拿永定来斗沐氏么?”顺姬怅然地沉了口气,“本就是说放出赶徐氏走的风声做做样子,让方才人想法子透给帝太后去。为了看着像,臣妾在绮黎宫和徐氏做了场戏,却没想到让永定听见了。”
我与庄聆俱是恍然大悟,庄聆道:“合着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顺姬颌首:“是。不过也多亏了苏美人那番话。”
“苏美人那番话……”庄聆沉吟着一哂,美目流转,“还是该让沐氏知道的好,免得她怨错了人,还要道算是顺姬你或是晏然在帝太后跟前说了什么。”
一直自顾自品茶的芷寒忽然抬了头:“咦?我听说瑜华宫里已经传遍了,人人都说是苏美人在帝太后面前说了话。”
那便是有人快了我们一步安排下去了。我遂是一笑:“还省了事了,话说到了便好,也不必在意是谁说的。”
“倒是可见今次新选进来的家人子不叫人省心。”庄聆眉头微微蹙起,短叹说,“禁足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她和这苏美人还不一定要斗成什么样子。这些日子她春风得意,这是头一回遇了不痛快,必定是记恨的。”
“那就和咱们没关系了。”我轻轻笑着,手中剥开一颗莲子,去了芯送如口中,“她们要争个你死我活就由着她们争去。事不关己,乐得清闲。再说,就沐氏那么点本事,我也实在不觉得吃亏的会是苏美人。”
芷寒嗤地一笑:“长姐真是好脾气。沐氏把长姐欺到那般,长姐还是只等着旁人收拾她?若是我,非得天天找她不痛快。”
庄聆和顺姬听言一并笑起来,顺姬解释道:“你年轻气盛,你长姐是明白分寸的。宫里的事,一报能还一报便够了,不需执着是你亲自还这一报还是旁人替你来还。再进一步讲,若能有人替你还那是更好的事,省心省力,也不怕事后叫人抓了自己的把柄。”
我忽的忍不住笑了。也不算是很久以前吧,我也是不知忍的,时时处处去找瑶妃的不痛快,万般享受她不顺时我心底生出的快意。那时,帝太后对我的看法也是“年轻气盛”。
并没有过太久,如今的沐美人、苏美人还有芷寒……她们已不怎么知道瑶妃的事了,而我,也可以在此与庄聆和顺姬一起,看着又一批的如花美眷“年轻气盛”。
正文 108
一个月后;沐氏如期地解了禁足;意料之中地失宠。宏晅本也对她无所谓;不过是因为她有几分姿色又无家世背景不需设防才待她格外好些。
是以她一遭失宠;境遇便全然不同了。我碰上过她一次,是在成舒殿门口,她想要进去面圣;被宫人拦着不让进。大约是宫人寻了诸如“陛下在与诸位大人议事”之类的理由来搪塞她,见我出来;她当即面露怒色,指着那宦官斥道:“陛下若在与外臣议事她如何能进去?你胆敢敷衍本宫!”
我闻言起了笑:“本宫多一句嘴——美人娘子你如今位列八十一御女;已不配自称‘本宫’了。”说着也不看她,一边径自同她身边走过;一边悠悠而道,“就算是从前,美人娘子你又凭什么自以为能和本宫较量?本宫出入成舒殿不必通禀是陛下的口谕,美人娘子你从来也不曾得过这样的许可。”
我的话说得不留情面,心中却替她生出悲意。如若她不是入宫便顺风顺水、得封高位,她应该不会这样的嚣张。可如今,她得意得忘乎所以,被蒙上了双眼,看不清后宫的尔虞我诈、争名夺利,然后,被蓦地从巅峰推下。
这是怎样的悲哀。
我几乎要感谢自己初得封后失宠的那段日子,那样不留情面地再一次点醒我后宫中的人情冷暖,打那之后,摔得再狠,也不会太痛。
“你不要得意的太早,陛下喜欢我,我不会输下去的。”她说得听似笃定坚决,我却仍寻到了一缕不安的颤抖。她到底还是怕了,她从前走得那样的顺,自是认为以后也会那样顺利地下去,节节高升。今日这般的情况她难预料到,突然遇到了,也就难以看清前路了。
我驻了足,凝目于成舒殿前宽敞的广场,轻轻叹息:“美人娘子,你听本宫一句话。这后宫里,你就算占尽了宠爱,也不要目中无人。因为除却陛下的宠爱,还有许许多多人和物可以要你的性命,你一个平民出身的家人子,毫无旁人可傍身,何苦四处树敌?”
我身后一片沉默,她久久未答,我亦懒得等她的答复,信步离去。婉然扶着我的手,低低地问我:“姐姐觉得她会听么?”
“随她。”我淡然一笑,“听了自然好;若不听,宫里也不怕再添一个和贵嫔或是瑶妃。”
只是,她可未必有她们那样的幸运以厚礼葬。
我反握住婉然的手,微笑着嗔道:“怎的你也为这些杂事瞎琢磨了?叫上芷寒,我们去湖边走走。”
“婉仪娘子去见苏美人了。”婉然颌首回道,“今儿晨省完了就去了,还备了礼。我觉得……她还是咽不下沐美人这口气,许是想找苏美人联手除之。”
“去请她回来!”我凛然,然则一闪念间却转了想法,沉了沉气摇头道,“算了,由她去吧。”
“姐姐?”婉然感到意外地一怔。
“我想护她,但我不能事事看着她。她不是想自己拿主意么?就让她去,若成,对她是个历练;若不成,以后就学乖了。”
“可是……姐姐就不怕她引火烧身么?”
我摇头未答。她若当真引火烧身,我自会去求宏晅饶她这一次,他不会拒绝的。其实她还做过什么事,宏晅本就比我还要清楚,比如他方才问我:“昨天肃悦大长公主进宫,你妹妹去拜见了,你的意思?”
我茫然而诧异地摇头,告诉他我不知情。他只一笑:“看来你这妹妹比你机灵。”
我没好气地偏头问他:“那陛下要了她?”
他面色一沉:“……随口一说,不许吃醋。”
插诨打科略过不提,可我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何去见肃悦大长公主,她就又去见苏美人了。
几日后,肃悦大长公主又一次进宫,去长宁宫看望帝太后,帝太后邀了数位嫔妃前去小坐。我自是在列,芷寒却是受了大长公主的邀也同往,我终是问了她:“你上次去拜见肃悦大长公主是为何?”
她也不隐瞒,耸了耸肩道:“没什么,只是想看看肃悦大长公主对姐姐印象如何。”
我就不再问,静观其变。
坐了不一刻,她就寻了个由头出去,我未作阻拦;又过一会儿,见她那一袭淡蓝的倩影从殿门前经过,有一瞬的驻足,却未向里看,亦未说什么。旁人都不曾注意,唯苏美人起了身,莞笑道:“臣妾去换茶去。”便径自取了帝太后与肃悦大长公主搁在案上的茶盏撤走,我心底难免紧张,垂下眼帘掩饰着不安,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她的身影。
她跨过内殿的门槛,往外殿去了,芷寒却很快回到殿中,安静落座。
她们到底在干什么?
殿外一声惊呼,继而便是女子盛怒的斥骂:“怎么做事的!我还要去见帝太后和大长公主!”
这声音颇是响亮,内殿里一阵安静,帝太后和肃悦大长公主微皱起眉头凝神去听。另一个声音却低了很多,从外殿隐隐约约传出来,听不真切:“沐姐姐恕罪……臣妾只是……”
先前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贱人!又来寻我的晦气,你当我不知道上次是你在帝太后跟前嚼舌根唆使着帝太后降我分为么!”
再往后对方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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