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范 作者:青铜穗(起点vip2014.06.01完结)
本着尽量低调的原则,琉璃就着现成的纸墨,以楷体默了一篇《硕人》。
何苁笠莅拿起来看了一眼,“中规中矩。你外公习得一手好行书,你如何不学?”
琉璃心下微惊,她最拿手的的确是外公的书法体,但何苁笠莅怎么会知道她外公擅长什么字体?
“大老爷见过外公?”
何苁笠莅略顿,摇头道:“不,我是记得你娘说起过。”自从与她吃过一回茶,他与她说话说话已差不多像对待大人般严谨。
琉璃看了他一眼,安然坐好。
只是才坐稳,何苁笠莅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又差点把她吓得跳起来:“听说你外公学识渊博,胸怀?德裕?媚阕孕∠岸潦?椋?恢?阌忻挥屑??堆屿?蛹?罚俊?p》 琉璃努力保持镇定:“《延禧子集》是什么书?没听说过。”
永信在临走之前说《延禧子集》可以告诉她为什么永信会帮她回到这里,因为寻找这答案对她来说貌似并没那么迫切,于是也将它暂且丢开了,没想到猛然会在何苁笠莅口中听到。
何苁笠莅仿佛也并不意,嗯了一声便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合上书,喝了口茶,又道:“上回让你找的画,找到了吗?”
琉璃正在拿银钏子点杯口的茶水,一听这个,心道哪曾去找过?记得原先都跟那些书放在府外小院里,前两日东西都搬了进来,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当下道:“许是丢了。回去再找找,若是还在,立刻给老爷送来。”
何苁笠莅微有不悦之色,看她拿银钏仍在拨弄茶水,便皱眉道:“没规矩!我听夫人说你昨夜还殴打了三少爷的奶妈,想来是在外放荡惯了!忙完这段我会物色个教引嬷嬷过去,你仔细着学!”
琉璃倒是没料到这一着,手停在空中半日都没回神来。
回到房里,想起银钏儿试毒终究太过扎眼,于是翻出一根寻常银簪来,问蕊儿:“有没有办法将它断成三四截的样子?”
蕊儿想了想,“那边孙嬷嬷的儿子在后巷铁匠铺做事,可以托她试试。”
琉璃拿簪子在桌上划圈,“可我并不想人家问来问去……”
蕊儿道:“那好办,奴婢就说是自己缺钱花,拿来当零用的就是了。”
琉璃觉得可行,把簪子给了她。
又想起那幅画来,叫来翠莹:“从外头搬进来的那些书画都整理过不曾?”
翠莹想了一想,道:“就是前几日才搬进来的那几个藤箱?还堆在耳房呢,没有书架可摆,就没弄。”
琉璃进耳房,开了三只箱盖,里面的书籍字画果然还是按原来的位置摆放,但仔细一看,字画这一箱却都被动过了。
她回忆了一下当初那副画摆放的位置,然后从放书的藤箱里抽出一本《烈女传》,翻到其中一页。页面上画着一幅丹青墨荷,落款是“岚青先生于庆平元年秋”,外公的亲笔提字,但作者岚青先生却不知是谁。
箱子明显是何苁笠莅派人动过。他说在许娘手中见过这幅画,却跑到字画堆中翻找,可见是说谎。再说,这本书是外公直接交给她的,母亲只怕根本不知道。
认真来看,这上面绘着三枝荷叶,一大两小,另有两枝荷花高高昂立,一枝稍高的掉了两片花瓣,稍矮的那枝却十分茁壮。
琉璃看不出此画有什么特别,还是当初她学画荷花的时候,外公拿这书出来指给过她一次,说他平生只收藏过这一副墨荷,也没有特别说有多重要。但她现在觉得何苁笠莅要这幅画一定另有目的,他到底从哪里听说她手头有这么一幅画,而且这么想得到它呢?
甜儿推门来道:“姑娘,光太暗,出来看吧。”
琉璃把书合上:“知道了。”
当是天要黑了,顺手挑了几本书走出房来,一看天色还早,便且转进卧房。一个人对着书闷了半日,忽又转回耳房内,开箱取出几页宣纸,回房对照着那幅图细细摹画起来。
外公在琉璃八岁时去世,在世时极用心教导着这个唯一的孙女,若不是因为碰上个这样的身世,母亲又一再叮嘱她隐忍退让,凭借着几分学识,上辈子也不一定会死在何毓华手里。
其实琉璃也惊叹外公的才华,有时候祖孙俩散着散着步,他会以河边垂柳为题信口作出一篇赋来,有时吃着吃着点心,他也会以指沾水写出一首脍炙人口的《蝶恋花》。幼时在吴州还不觉得,那时见的人少,除了祖孙三代,就只有楚秦、徐舟二位师兄和一位老家仆,缺少有份量的对比。后来外公与老家仆相继过世,两位师叔也一个去了蜀中,一个去了金陵,母亲病了一场,也就带着她来京中寻父了。
其实找到何苁笠莅后,他消失了有五六天才再次出现,这一次回来他似乎是从震惊中缓过来了,不但赁了房子,还不时给着钱物。在这段日子里,琉璃随着母亲上街时,也时常看见所谓的文人才子在茶楼酒肆诗赋,但她从没觉得有一个能超越自己的外公。
诚然,这有可能是她爱屋及乌,她也没有继承外公的才华可以拿出来证明,但是书法上,她是下了苦功的,琴棋书画四字,前两项不提也罢,委实拿不出手。后两项却是深得老人家真传,当初临摹外公的留名,连外公本人都曾误以为是自己写的。而某一次京中有处的字画店“宝墨园”的掌柜看了她的字画,却是当场惊叹有当代四大家之风。
她不知道四大家是谁,再说女人会写字也算不得什么荣耀,往后的日子,她还是恪守闺仪地写着中规中矩的小楷,亦或干脆装作不会写,只除了在永信面前那一次。那是她重获生命,一时忘形了。
画完了画,她对着光轻轻吹了吹,又在同样的位置落款留了“岚青先生于庆平元年秋”的字样,然而没有印鉴,一时倒是个缺憾。
蕊儿推门进来,“奴婢已经跟孙嬷嬷说了,过两日就有。”
琉璃索性再道:“不如你再帮我去办件事。”
蕊儿痛快地点头:“姑娘吩咐便是!”
琉璃便拿白纸写了“岚青”两个字,递给她道:“去刻个印,再带盒印泥回来。越快越好。”
蕊儿想了一下,“咱们这里人出府都得向夫人那边报备,眼下这会儿天黑了,找不到由子出去。怕只有明后日早间才能够了。”
琉璃想了想,“现如今管后园门的是谁?”
“是住隔壁的冯嫂子的丈夫赖五。”
琉璃道:“这赖五原先不是赶车吗?”
蕊儿看了一眼隔壁冯春儿住的方向,说道:“原先是在赶车,这冯春儿不知怎么要跟他散伙,赖五就自己请调到园里看后门了,约摸是想离冯春儿近点儿。”
琉璃嘶了一声,撑着下巴,上下看她。
蕊儿被盯得垂下了头。
琉璃道:“那就明早办去。”
第一卷 025 暗贱难防
府里的传统是每月初一各房夫人们皆要到金泉寺烧香,所以给老太太大请安的日子定在初二和十五。这日正是冬月初二,规定各房妻眷子女都要上正院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
琉璃头一次拜见老太太,格外郑重,穿上了新制的藕色云雁细锦袄,同色夹裤,一对红绒花缀了双丫髻,并由翠莹跟着。
到的时候不早不晚,余氏、齐氏及梁氏,还有毓华、素华并几位尚未有差事的少爷,以及大奶奶二奶奶都已到了,四房没到,浣华与闵华燕华未到。别的姨娘们大约是已经请完安去了,只有苏姨娘还在。祖上传下的规矩是姨娘没有资格在上房用饭的,庶出的子女们倒还资格高些,但苏姨娘是个例外。
老太太休整了几日,面色尚好,只是比印象中略瘦了些,正在看毓华调制的胭脂膏子。
琉璃看见余氏,难免就想起何苁笠要给她请教引嬷嬷的事来,心里顿时被那四个字压得跟吞了苍蝇般难受。然而知道许多人正暗中注意着她,只得且撇开这层,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下,道了声“琉璃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似没听见,继续跟毓华说着胭脂膏子。青裳走上前,弯腰道:“老太太,九姑娘给您请安呢!”
何老太太困惑地看了眼地上,青裳与她附耳说了两句,才像是想起什么来,微微蹙了下眉头,叹气也似的嗯了声。
琉璃又叩了个头:“琉璃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道:“起来吧!”
等她站起来,打量了她几眼,便冲青裳道:“去匣子里挑两样头面给她。”
一旁有人给她搬了座椅,放在最末尾。一路给在座人都见了礼,梁氏也补了见面礼,青裳却又捧着盘子出来,到老太太跟前给她过了目,又转到琉璃面前。
是甚华丽的两只凤钗,十只金锞子,十只银锞子,不像余氏给的那般名贵,出手却也足够配上她二品诰命的身份。
琉璃一丝不苟拜谢收了,退到座位上安坐。
老太太并未如何为难她,兴许要托她尚且只是个孩子的福,毕竟她羽翼未丰,又毫无背景,对她们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也许对所有人来说,目前为难她实在胜之不武,当然除了何燕华。
老太太陪毓华说了一阵,道:“等你二姐姐来了,你去与她说去吧。她成日里闷着,只怕又闷出病来,你们姐妹隔得近,多亲近些。”
毓华替她捏肩膀,一面撒娇:“二丫头除了绣花,别的什么也不会。还是老太太知道的多!”
老太太笑道:“千金小姐们的正经事才是绣花,制胭脂那是不务正业。”
毓华也笑道:“绣个花就成正经千金小姐了么?我不信!如果尚书府的嫡孙女、右丞府的嫡外孙女都不能算千金小姐,那天下又还数得出几个千金小姐?”
老太太呵呵大笑,拍了拍她的手。
琉璃去看苏姨娘,这个女人定力真是深厚,只见她脸上一贯微笑着,附和着众人的声音道:“我们三姑娘可是两府的宝贝,莫说千金,万金也当得了。来日老太太若不再仔细挑个万万金的好孙女婿,我都不依!”通体上下,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勉强,就连老太太也笑道:“亏得你姨娘大方,把你当自个儿女儿这般疼!”
苏姨娘索性挨着毓华在榻上坐下,说道:“老太太这话不对,我可是一直觉得自己有三个女儿,闵儿毓儿素儿,我哪个不疼?只是凭毓儿这伶俐劲儿,就得有个比她更伶俐尊贵的人才配得上!”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毓华臊红了脸扑进苏姨娘怀里,道:“姨娘忒坏!”
余氏笑着看二人,抬手抚了抚发鬓。梁氏笑道:“话说回来,三姑娘也快满十三了吧?渐渐也说得亲事了。”
老太太点点头:“你们妯娌间在外走动得多的,也可留意留意。”
门外人道:“二姑娘五姑娘八姑娘来了。”
帘子一开,果然闵华燕华浣华齐身进来。素华起身迎过去:“你们可来了,这里正拿三姐姐打趣呢!”
三姐妹朝毓华笑看了一眼,先给老太太行了礼,才顺着毓华往下坐下来。
闵华道:“你们拿三妹妹说什么呢?”
燕华接过丫鬟奉的茶,一面直直往琉璃看过来,眼内的一股阴狠,让人不寒而??。
琉璃笑了笑,也看过去。
众人都以毓华为中心,凑趣说笑起来。浣华依到琉璃身边,拉着她的手,小声道:“这几日还好么?我一直想进园子里找你,可惜天雨寒冷,母亲不让我出门。”
琉璃礼貌而客气地笑道:“我很好,多谢八姑娘。”
浣华打量了她一会儿,也放心地笑起来。
琉璃想起来,道:“对了,听说那日刘姨娘打了你,你没事吧?”
浣华摇头,眉头却皱起来:“我没事,也不过轻轻两下,薅散了头发。就是我觉着母亲这回太严苛了些,居然还去告诉了大夫人,连带二夫人也被老太太说了两句。四姐姐到如今还怪我呢。”
琉璃点头,感慨也似的:“三夫人平日可极冷静。”
浣华道:“正是。”
寒暄了一阵,底下人道“摆饭”,即是要摆早饭了。余氏看了一眼四座,便不高不低道:“都这会儿了,怎么还有人没到?”
便是四姑娘六姑娘姐妹并四夫人聂氏。燕华上前与老太太道:“早上外祖母家来了人,母亲因要接待,故要迟些才来。”老太太点头。
这边厢梁氏急忙唤来丫鬟,命去催淑华与臻华。老太太笑道:“这六丫头独跟她四姐姐亲近,便连迟到也要一块儿。”梁氏微讪:“淑儿这孩子素来和气。”
一会儿,门口打了帘子,淑华臻华来了,才行礼坐下,聂氏也抬步进来,给老太太福礼道:“媳妇来迟,请老太太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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