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范 作者:青铜穗(起点vip2014.06.01完结)

　　　　晚饭前丫鬟们便过正院来了，双喜平日里虽则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面孔，此番却也表现出了十二分慎重，亲自为琉璃熨了两套衣裳，一套穿着，一套带着备用。

　　　　琉璃如今已快有老太太那么高，穿着烟丝素锦纹襦衫和十幅垂地月华裙，双喜照着画上的样子给她梳了个改良过的双挂髻，垂着两个精致的发环在耳上，插上老太太给的那两朵珠花。老太太瞧过后很是赞叹了几句，并道：“这么瞧着，倒依稀有几分当年你大姑妈在闺中时的模样。”

　　　　这里才准备妥当，姑娘们为怕耽误时辰，也陆陆续续地赶来了，等郭遐到达之后，夫人们便齐齐拜托她务必提点着姑娘们规矩，万勿冒犯了殿下。老太爷与老爷们虽去了望月台随祭。却也插空让长随们带话来，叮嘱姑娘们凡事皆听先生吩咐，千万莫要任性惹事。姑娘们自是一一听了，老太太等人这才放了她们上车去。

　　　　何府为了此番竟准备了七八辆马车。郭遐带着任苒一辆，嫡出的姑娘各一辆，琉璃与素华共一辆，丫鬟长随约共三十余人，一路行来不可谓不浩荡。

　　　　因着圣上旨意，今年的中秋只宜小庆不应大贺，故而一路行来大街小巷除了些行人杂语外，半点欢庆的声音也无。直到马车行驶了一两刻钟，才渐渐听见孩童们的嬉闹声，炮仗的燃放声。以及商贩叫卖的吆喝声。

　　　　琉璃与素华共坐了一路。俱都没有交谈。素华几次三番想去掀帘子，都因为琉璃在而强忍住了。这时候听得外头欢声笑语近在咫尺，便终于忍不住用团扇将帘子掀开条缝来。琉璃虽久居乡野。但也好看热闹，原不是个老实的，这时见她掀了帘，便就伸长脖子往那指头大一条缝里往外望了望。

　　　　素华到底不曾做过此事，撑着胆子看了几眼，便赶紧收了扇子。回头一见琉璃也正忙着收回目光，便就道：“你装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琉璃脸皮厚，笑了笑，不理会。

　　　　素华看着她。忽而道：“是了，你生日的时候我送你两盘点心，你吃了不曾？”

　　　　琉璃想起来，那两盘点心味道确是不错，不愧她在吃字上有了心得的，于是道：“很不错。你怎么做的？”

　　　　素华扬起嘴角，得意地摇了摇团扇：“说给你听也无妨，这是我照着父亲书房里一本食谱做的。才刚做好，还没来得及尝呢，就听说你过生日，于是就让人送过去了。”

　　　　琉璃听明白了，敢情这是做试味儿的才送了给她尝，她就说嘛，两人间素无往来，她怎么忽地向她示起好来？不过这不重要，倒是她居然可以进何苁笠立的书房看书，这却出乎人意料之外。

　　　　素华看她无语，便说道：“我知道你怪我没有诚意，不过我比起五姐姐她们来，对你总算好多了吧？”至少没拿苍耳粉害你。”

　　　　这个她也知道？琉璃睨了她一眼。

　　　　素华见她一直不出声，便轻哼了声，也把嘴闭上了。

　　　　正巧马车已然停下，原来金泉寺已经到了。丫鬟们俱都上前来搀扶着各自主子下地，琉璃在车下站稳，一看，山门略小，挨着后巷，原来是金泉寺后门。郭遐在阶下等候着她们，另有两名小沙弥在旁，不远处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站着许多府兵。

　　　　等得人齐，郭遐便率先举步往寺内去。经过二十四层台阶，进了山门，小沙弥领着穿过了重重院墙，终于渐渐听得钟声远去，最后到达一片静谧之地，楣上写着“明净”二字、院角种着一株古老紫藤的一座禅院。

　　　　楣下早站了位白须老僧，见得郭遐到来，便弯腰合十道：“施主多年不曾踏入寺门，今日一见，风采依旧。”

　　　　郭遐也合十回礼：“净慧大师佛道修为也愈见高深，令人钦佩。”一面唤了姑娘们上前：“这几位便是户部尚书府的小女主们。”

　　　　双方依次见礼毕，净慧便道：“殿下酉时开始颂经，至戌时末止。亥时一刻前往般若殿后子规院稍事歇息，施主与小女主们，还需静候片刻。”

　　　　郭遐道：“但听大师吩咐。”

　　　　净慧便不再多留，唤了引路来的小沙弥在院门外听候差遣。郭遐也命任苒率领丫鬟们在外院等候，除了姑娘们有急事，或是预备打道回府时进来打点，不得擅自进来。而姑娘们在觐见公主之前都得留在院内，等到毓华三人去了子规院后，琉璃与素华才能够去观景亭赏灯。

　　　　琉璃打量了一下这禅院，应是座落在寺庙最北面的地方，四面加起来共只有三间禅室，其中一间还辟做了摆放佛门典籍的书房。本想着进去看看经书打发时间，浣华却因为要见公主心绪不宁把她拉到了紫藤架下坐着。

　　　　三个姑娘里没一人做到平静处之，毓华见着禅室有棋，便邀着郭遐布局，哪料得连错了几子，郭遐忍不住道：“沉稳内敛也是妇道一个要紧的功课。虽不要求女子像男子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至少也要做到宠辱不惊闲庭信步，你这么着急浮躁，将来如何去与那些对手们周旋？”

　　　　毓华被训得面红耳赤，慌忙收敛了心绪，静心落子。

　　　　燕华没处可去，素华又加进了浣华琉璃那一支，便只得留在屋里观棋。然眼中如何看得见这满盘黑白子？因着聂氏的吩咐，竟一心想着如何获取那长公主殿下的青睐才好。听说这小世子年纪与宋家少爷年纪相当，但他出自于钟鼎玉食之家，气派上肯定与宋家少爷又是不同，也不知会是怎么个英俊威武法，比起家里那一帮读书出身的兄长们，又会多出哪里不同？

　　　　一时心猿意马难以自抑，不自觉笑出来声，见得郭遐皱眉，深怕在她面前露了马脚，也遭她一番斥责，于是轻悄悄退出屋来，生生插进紫藤架下。

　　　　浣华这里正与琉璃议论长公主有可能问哪些话，被她一打扰，便没了好气。燕华自是免不了针锋相对。琉璃断不肯与她在这场合起冲突，打定了主意不出声，几个人杵着便也就没了下文。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小沙弥忽地把门推开，引进来两名同样着装的贵嬷，到了禅房便向着郭遐往下一蹲，道：“弟子给姑姑请安。”原来竟是当日在宫中郭遐的下属，后来也随着长公主出了宫来，如今成了公主身边一等的人物，可见了她还是恭谨地称唤姑姑。琉璃瞧着，不免对郭遐又生起几分敬意。

　　　　双方见礼完毕，那宫嬷便道：“殿下已经移步前往子规院。姑娘现可领着小女主们过去觐见了。”

　　　　郭遐一听，当即唤了姑娘们进来整妆理容，一面又叮嘱了一番该注意的事项，一面吩咐小沙弥在她们出门后，领着琉璃素华二人绕道往观景亭去。

　　　　素华等了半日终于迎来这一刻，早已兴奋得难以自抑，催促着小沙弥快走。琉璃也很期待，但也怕当真偶遇了宫嬷什么的，因而不敢表露，只默默跟随在小沙弥身后。

　　　　仿佛走的都是偏远的窄道，走过的几个院子皆都静谧无人，小沙弥叫明见，走到一处有着高墙的院落外时见到琉璃不住往那里打量，便说：“这里头叫清枫台，原是先皇的弟弟，已故的安亲王当年养病的去处。因里头有座依着古枫树建的露台而得名。”说着便推门入内，原来也是要经过这座院子。

　　　　琉璃随后进来，一看这园子竟是仿造着江南园林造出的一座小小园子，那头有几间白墙灰瓦的房子，当中花木扶疏曲径通幽，甚是精巧。

　　　　明见应是常来，说完后也不细看，只顾径直向前。琉璃目光寻找到那座露台，果然旁边有棵巨大的枫树，这会子月光下看来都已开始有些变黄，月光透过叶缝洒到露台上，影迹斑驳的样子，十分迷人。

　　　　琉璃看完要收回目光，却觉那树脚下似有片异色。转眼再看去，便不由得一愣，原来那里竟还坐个人！仔细一瞧，那人墨发乌髻，形容讲究，浅色衫，深色靴，却十分随意地坐着，而一双眼竟也在直楞楞地往她这边望过来！

　　　　大晚上的坐在这里，琉璃饶是死过一次的，也不由得吓了一跳，若不是知道寺庙里鬼怪进不来，她可要当见着鬼了！

第一卷　110　不要出声！

　　　　明见与素华在说话，都没有见到这人，琉璃因着那是陌生男子，也就没提。

　　　　走出清枫台，便渐渐听到了隔墙外的车马喧嚣之声，再走几步路，便上了观景亭。亭子与街道隔了四五丈，又是夜里，其实看得并不甚清，但是能够这样已经很满足了，琉璃入府不久，尚且还算镇定，素华却是高兴得又蹦又跳，听着底下叫卖包子花卷葱油饼，便掏钱催促着明见下去买。明见有师父叮嘱过，也不敢怠慢，当即便下亭子买了来。

　　　　这模样观灯便如看戏似的，只能过过干瘾，并不能亲身体会，看了片刻两人便觉没趣，挣扎着再看了会儿，便就下了亭来。

　　　　才进清枫台往回走了几步，琉璃下意识再往枫树下望了望，竟然又见得那人在月台处盯着这边，只是此番人却已经站了起来，右手半伸在腰前，左手背在身后，原来个头还不算矮。

　　　　眼下天色暗，看不分明衣着，也就无从分辩起此人身份。琉璃便当他是无聊的香客在此闲逛，速速低了头走路。

　　　　如此又回到禅院里，便好像不过是出去走了一遭，并没有多少收获，而郭遐她们还没回来。明见沏了两碗茶便退出了院门，素华喝了口茶，忽然弯着腰道：“我肚子不舒服。”琉璃忙站起来：“怎么回事？”素华摇摇头：“不知道，许是方才那些东西不干净。”说着便出了门，碎步往后院而去。

　　　　琉璃叹了口气。坐在窗下禅床上，对着先前郭遐毓华二人的残局着起子来。走了二三子，忽然窗外似有轻嗤声。琉璃抬头一看，外头一院月光。竟是又无人。她只当自己听错，继续拈着颗黑子，落到一片白子外围。

　　　　“真是个臭棋篓子！”

　　　　这轻嗤声带着几分傲慢，轻晰地在窗外响起。这却不是错觉了！琉璃皱眉顿住，又往外看去，可是外面一院月光，还是没有人。今夜里寺中香客甚多，莫不是花灯街上什么不肖的歹徒混进来了？她心中一凛，噗地将面前油灯吹灭，摸了只薄团抱在怀里。另执了灯台在手。

　　　　这个时候呼喊怕是不妥。万一明见还没进屋。那人就已经把她打死了怎么办？

　　　　她屏息靠墙站着，死盯着门口处怕人闯进。这时便听廊下有人“咦”了一声，道：“怎么灯都灭了？”然后随着话音。从窗门后闪出一个人来，白衣墨发，身量偏长，竟然是方才树底下那个人！还是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

　　　　可是就算是个少年又怎样？敢暗地里偷窥闺中女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时屋里没有了灯光，看外面便就清楚得多了，等他站到了窗口，琉璃便倏地将蒲团甩了过去。这人反应却是十分敏捷，一伸手便将之接在手里，可是他却没料到琉璃手里还有个灯台。于是匆忙之中未及反应，灯台砸过去便正砸中了脑门！

　　　　“哎呀！你这个凶丫头！”

　　　　这灯台可是实打实的铜铸的，砸过去自然吃疼。少年捂着脑袋连连后退了几步，一脚踏空，便又跌到了院子里。

　　　　琉璃从屋角找到根支窗的木杆，走到他面前举起来：“你是什么人？！”

　　　　少年打量她，道：“你又是什么人？！”

　　　　琉璃哼道：“果然是没有教养的——”

　　　　一句话没说完，少年忽地一把将她撂倒，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捂着她嘴把她挟到了紫藤架下！琉璃万没料到他身手竟然这般快，深悔刚才没一棍将他打晕，这下可好，反着了他的道！当下拼了命的挣扎起来，少年一双手却将她胳膊越钳越紧，并在她耳边低喝道：“别动！有人来了！”

　　　　接着便听院门一开，果然一行脚步声渐行渐近。琉璃透过藤枝往外一看，原来是郭遐领着姑娘们回来了！这下坏了，若是让她们看见她跟个陌生男子呆在一处，还不定把她想成什么！可眼下又苦无良策脱身，真是急死人。

　　　　六神无主之间，这人忽然在耳道惊呼道：“郭姑姑？！”

　　　　琉璃一愣，使劲把头掰过去一点，才发觉这声姑姑竟是叫的郭遐！

　　　　他居然认得郭遐？那就不是不明来历的登徒子喽？

　　　　聂氏打的那点主意琉璃可不知道，自然也不晓得能够自由出入禅院的会有些什么人，正纳罕时，少年就在耳边恍然道：“我知道你是谁了。”琉璃转过头来看着他，这会一仔细看，才发现他额角居然被砸出个小洞，正在缓缓地冒血。他把左手松开，略带点歉意说：“我放开你，不过你可不要出声，千万不能让郭姑姑知道我在这里。好吗？”

　　　　琉璃点点头，等他把捂着嘴的手也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