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笑春风






良久之后,她才慢慢睁开眼,缩回手,拭去额间的薄汗,侧眸打量着他。

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点,反倒轮到笑春风脸色惨白了,长吁出一口气后,她靠在床沿边,等着体力渐渐恢复。闲来无事,便打量起了这间屋子,真是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凳子,还有一个柜子,柜子里上陈列着一堆瓶瓶罐罐。

是药吧,难怪这里会弥漫着药味,都把他身上好闻的龙脑香冲淡了。

环顾了一圈后,她的目光转了回来,又落在了他身上,头一偏,忽然发现了异样,“咦?”

笑春风好奇地哼了声,撩开他原本就微敞的衣领,审视着他脖子上那道刺眼的伤。伤口不大,像是被火灼伤的,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当看见这道伤之后,笑春风的心口没由来的生疼。

“你想霸王硬上弓,迷奸我吗?”

他醒了。

跟刚才一样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笑春风吓了跳,猛地缩回手,有些紧张地直视着他的眼眸,“这个伤口……”

“跟你那个性感的胎记一样,出生就有。”他哼了声,有些无力地撑起身,单腿曲起,靠在床上,至始至终一直紧紧逼看笑春风,“奇怪,你的胎记淡了呢,真好玩。”

“淡了?!”她惊诧地重复,不敢置信地伸手抚着自己的脸颊,“镜子呢,你屋子里没有镜子吗?快给我镜子!”

“没有,我怕每天被自己的帅气吓到,所以不需要那种东西。”他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那么激动?

“兄台,好人是不能撒谎的,你别骗我哦,那个紫色的斑……真的淡了?”她还是不太敢相信,不厌其烦地确认,见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后,眉心皱起,困惑了,“你叫什么名字?”

“明月光。”

“……哈?”这玩笑开大了吧,“那、那那那那……那少主……”那她一直以来认定是明月光的那个驿风山庄少主,究竟是谁?

“如果我说,我才是明月光,驿风山庄真正的少主,而外头那个是假冒的,为了他的身份不被揭穿,所以我才会被关在这个密室里,你信不信?”他难得收起笑意,口吻凝重。

“……”死命的摇头。当然不信,就算她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明月光长什么样,难道偌大的驿风山庄,上上下下都没人见过吗?他们两个压根长得就不像,怎么假冒?

他不语,只目不转睛地笑凝着她,半晌,才嗤笑出声,轻佻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耶?挺聪明的嘛,跟你闹着玩呢。”

“玩?”哪有人这样玩的呀,“那我到底应该怎么称呼你?”

“小明、小月、小光,随你咯。”

“……”小明?小月?小光?那还不就是明月光嘛。这男人真真假假的,让笑春风分辨不清了。

“你是驿风山庄的人?”他不想在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自然地绕开了。

“不是,是驿风楼的。”

“哦?”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少主选人的眼光,还真是非同一般。”说到驿风楼,他下意识把笑春风想象成里头的姑娘。

“不是他选我的,是我死缠着他的,他说今天是他的生辰,让我来陪他,没想到……”说着说着,笑春风愈发觉得委屈了。

“你脸色不太好,休息下,一会我送你回去。”他突然一改先前的态度,冷着声,打断了她的话。

“不、不用,我没事,现在就能回去。”笑春风蓦地站起身,觉得眼前的男人危险,还是远离比较好。

“怕什么,还真以为我会吃了你?偷偷告诉你,我其实不举,呵呵,来,我们盖棉被纯聊天嘛。”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把笑春风拉上了床,掀开被褥,严严实实地盖住她。

笑春风没那么听话,他的手一松,她便紧张兮兮地坐了起来。

这次,他也没有再阻拦,只是无力地笑了笑,由着她。随后,便真如他所说的,盖棉被纯聊天。他很刻意地和笑春风保持着距离,直挺挺地躺着,目光怔怔地看床顶,笑意慢慢加深,“今天也是我的生辰。”

“啊?”笑春风猛地转身,又惊讶了,难道他们俩不仅同名同姓还同月同日生?

“很巧是不是?我跟少主同年同月同日生。只不过我没那么幸运,有那么多人陪他庆生,你要不要可怜我一下,送点东西给我啊。”他闭上眼,玩味地开口。

听起来好像的确挺可怜的,至少笑春风同情心泛滥了,“小光兄台,唔……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啊,我很有本事的。”

“唱个小曲来听听好了。”大概是因为之前刚发过病的原因,他有些累了,不禁有些昏昏欲睡,倒是玩心依旧不改。

“唱小曲?”

“你不是驿风楼的吗?”青楼女子应该最擅长唱小曲才对啊。

原来驿风楼的一定得唱小曲呀,想了会,她清了清喉,“那我唱咯。”

“嗯。”

“春、春……不好意思,调错了……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让昨日脸上的泪痕,随记忆风干了……”

“……”他头一偏,嘴角轻抽,睡着了。

临睡前,只有一个念头,笑春风、笑春风……这个名字似乎曾经一直徘徊在他的记忆中,他记不起了,却隐约有那么一丝印象……春风是真的很不解风情。

作者有话要说:耶?你们为毛集体声讨我咩?我没有因为玩游戏而荒废么,我在很努力地戒哇。。。今天更新完了,马上还要出门下,这几天比较忙,不好意思挖~~~吱吱妈,你也要生日了么。。。为毛你们的生日那么频繁还有谁要生日的,能一起报上来么。。。让我有个心里准备

第七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准不准,尚还不能应验,笑春风只知道,她救了小光兄台一命,耗了自己的元气,导致她小曲唱着唱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七级浮屠还没造成,她就死定了。

“小光兄台,让马车再快点,可好?少主只给了我一天的假,要是管事找不到我,回去又得挨骂了。”笑春风窝在马车里头,边费力地磨着鞋底,整理着衣裳,边扯开嗓子大喊。

若只是骂两句也就算了,不痛也不痒。可是如果他们找借口开除她怎么办呀,她得熬下去呀,熬出头了,就能做明月光的女人了。

“原来你只是个打杂的。”前头,飘来了小光似笑非笑的声音。

相较于她的慌乱紧张,他倒是惬意得很,马车速度更慢了,简直就像在散步。

想到她刚才睡醒后,连梳洗都来不及,就提着鞋赤着脚拉起他直往外头冲的模样,他忍不住失笑。看样子那位少主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已经与神齐肩了,怪好玩的。

“不然你以为呢?”终于把鞋底磨得差不多了,笑春风探出头,笑嘻嘻地在怀里掏了会,摸出了一块紫玉,“这个给你。”

“嗯?”他反射性地接过那块紫玉,一头雾水。

“你没听过人养玉、玉养人吗?你身体不好,一运气就会伤身,这块玉很有灵性,能帮你调理。”这是昨晚笑春风渡元气给他的时候得出的结论,他是为了救她才晕倒的,所以即使这块玉对她来说很重要,报恩还是必须的。

“你不知道紫玉代表什么?”这玉,是上等的玉,沉甸甸的,被雕琢成了月牙儿形,玉上刻着竹。紫竹……这两个词倏地在他脑中浮现,也没多想,他握紧掌心的玉,回眸,笑问。

“耶?还有含义的吗?我不懂耶。”笑春风费解地挠了挠头。只知道这是她站上轮回台前,佛祖送她的,说是这玉能消弭掉妖潜在的戾气,对她修炼千里妖眼也有帮助,还说往后能助她成大事。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已经找到明月光了,重要的是,佛还说这玉会吸收她的部分灵气,若是赠与凡人能延年益寿、调理生息,总之是个好东西。

“算了,没什么。”既然她不懂,他也不打算把话讲明白了,“送我了?”

“是哇,你要好好收着,不能乱丢哦。”送是送了,可笑春风还是有几分不舍的。

“嗯,我会像昨晚疼你一样疼它的。”他牵起嘴角,一抹轻佻的笑浮上眉梢,调谑道。心想着,倘若让她知道,女子赠紫玉给男人,有爱慕相许之意,她会是什么反映?

呵呵,应该会急着要回去,硬塞给少主吧。

笑春风没有让小光兄台送她进门,怕太招摇了,只让马车停在门口,随后孤身一人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壁走了进去。

前厅很静,管事似乎还没起床,也没见其他人的身影,再瞧瞧日头,时辰还早吧。

松了口气后,笑春风稍稍放大了胆子,不再贴着墙了。可当她跨进前厅后,便意识到太掉以轻心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少、少少主?!”大清早的,他不用睡觉吗?

“舍得回来了?”他慢悠悠地搁下手中茶盏,起身,逼近笑春风,眼神阴郁。

“啊,是啊,回来了。”她故意装傻,端出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

一屋子人全都屏着息,管事、明兰、丫鬟、打杂的……所有人全都哀怨地瞪着她,好像跟她有着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吓得笑春风直吞口水,偷瞄了眼明月光后,她更怕了,那是什么表情呀,阴啧啧的,脸上像是聚了一大团散都散不开的乌云。

“谁准你穿成这样的?”他皱眉,从上到下审视了她一番,不过是个打杂的,凭什么露肩?凭什么前凸后翘?又凭什么脸上的皮肤那么“分赃不匀”,身上的皮肤却白皙得很?!

“……你啊,这不是你送来的衣裳嘛。”她的明月光好健忘呀,难怪不记得她了。

“我有允许你穿成这样彻夜不归吗?”明月光算是体会到了,自己打自己耳光的感觉还真是生疼。

他居然还好意思跟她算彻夜不归的帐!笑春风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淡忘掉昨晚的事,他倒好,若无其事地跑来找她兴师问罪。天理何在?人性何在啊!

“哑了?昨晚去哪了?”显然,处在盛怒下的明月光丝毫都没注意到她情绪上的转变,口吻依旧严厉。

“迷路了,走了一晚,直到天亮问了好些个小贩,才找到驿风楼的。你看……”说着,她抬起脚,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太轻敌,早就有了准备,“鞋底都磨破了。”

“……”他该说什么好?继续骂?似乎有点不通人情、蛮不讲理;就这样算了?那他一夜未睡,满山庄地找她,还得罪了一大批原本想笼络的江湖中人,是在犯贱吗?

“明月光,你在生气吗?对不起呀,我不应该在山庄里乱跑的,我现在把生辰祝福补给你,可好?那个,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呀,还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好像人类生日祝福都是这么说的,笑春风模仿得很惟妙惟肖,还配上亲和有嘉的笑容。

反正这种时候无论有多气,都要忍着,装傻、卖乖、搏同情,这才是最有效的。

明月光转身垂眸,看着面前笑脸盈盈的她,顿时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他非善类,也没有同情心,还生性多疑,偏偏坏人也有偶尔心软的时候,“今天你休息,去补眠。”

“少主……”明兰诧异了,刚才他分明是气急败坏的,怎么才一转眼,态度就转变得如此迅速了?

“我不喜欢驿风楼里有个相貌丑陋、精神萎靡、行为极端的人出没。”明月光惬意入座,言辞刻薄,神情淡漠地掏出小锉刀,自顾自地修起了指甲。

“可是原先不是说要把她逐出驿风楼……”

“谁是少主?”他眼眉略挑,轻哼了声,警告间又带着几丝嘲讽。余光一瞥,瞄到了某个身影正鬼祟地朝着门外移动,他嫌弃的声音再次在前厅响起:“换了那身衣裳。”

“……哦。”笑春风点头,垂头丧气地离开,心底浮起无限不满。那个小光兄台对着她一整夜都没吐,他不过就多看了两眼,做什么像活受罪似的,衣裳再丑,还不是他挑的呀;人再丑,还不是他先招惹的。

她消失了,明月光的面色更缓和了,暗示着雨过天晴的迹象,满屋子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管事。”

没想,那阴森森的声音又突然响起,管事背脊一凉,立刻应声:“在。”

“去拟个卖身契。”修指甲的某人冲着自己指甲轻吹了口气,悠闲地命令。

“为谁准备?”不会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要塞进来吧?

“笑春风。”

还好还好,只是……“期限是?”

“终身。”

“……报酬?”管事欲哭无泪,难道堂堂美艳冠绝天下的驿风楼就要收容那个丑八怪一辈子?

“没有。”想了想,明月光还是心软了:“算了,每日三餐外加一张木板床。”

“那她的义务是?”看吧看吧,死麻雀升级了,变成了云雀了!

关键时刻,明月光陷入沉默,似是在思忖,片刻后,又云:“生,人归我;死,尸归我;入殓后,魂归我;若是半死不活……那就人道毁灭了。”

“……”作孽哦,好妖魔化的占有欲!

虽然明月光说这衣裳丑,可笑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