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音 作者:天谣(晋江2014-05-31完结)





余友财见这位如花少女愣愣的没有反应,只好将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问道:“不知这位姑娘……”
 “嗯?”凌铃茫然地抬起头,却见到那余友财一脸的尴尬,而行风扬着一边的眉毛戏谑地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啊,我叫凌铃。”顺便横了一眼那个让自己走神的罪魁祸首。
行风表示很不解。
你还装!凌铃咬牙切齿,又横了行风一眼。
行风微微勾唇,转向余友财:“不知可否给我们看货了?”
余友财憨憨笑着忙不迭点头:“行公子和凌姑娘请稍等啊!”他转身取下那些木匣子,有些太高够不着的便拖着旁边的椅子颤颤巍巍地站了上去,凌铃看着他肥硕的身子摇摇晃晃的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他将那些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画轴,挂在了那些钉子上,画卷顺势垂落展开,瞬间,如彩霞映染光华普照,满室明亮烛光都暗淡了下去,就见那画中桃花盛开彩蝶翻飞,本来沉闷密闭的地窖里似乎都弥漫着桃花的甜甜馨香,画中女子头梳飞仙髻,身穿百蝶穿花缎纹裙,捻扇轻笑,笑得一众桃花黯然失色;另一幅画中,女子在漂浮在荷塘中的小舟上侧躺小憩,些许凌乱的发丝衬得她泛着淡淡粉色的双颊显得慵懒妩媚,白色轻衣被荷叶上的露水微微打湿;如火般的枫林之中,女子轻拢华锦绣花长袖,望向远方的凤眸中含着淡淡愁绪,而那燃烧的枫叶,却成了女子扑不灭的哀愁;冬雪初下,女子披着妆缎白狐毛大氅,小小的脸蛋被冻得通红,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用纯洁的白雪做成的小兔子,脸上浮现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画中美人仿佛就在眼前,那一颦一笑,是如此的真实,却又美得不似凡间女子。凌铃看得眼睛有些直,只觉得视线和心神完全被画中的美人们吸了去,耳边都仿佛响起了她们或轻柔或俏皮的笑声,而这十数幅画作中,有一半以上画得都是同一个人,而这个女子,在这群芳中一朵独花压倒重色缤纷,或嗔或笑或喜或悲,不仅姿色胜过其他女子,就连那眉眼间的生气与灵动,都是其余所不能比拟的。
 “啊……”过了半晌,凌铃才木木地张口感叹。
就连余友财看到那些画作也有一瞬的失神,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算现在看到这些承玉公子的陈年旧作,老夫依然免不了深陷其中啊!”
凌铃赞同地点了点头,又是仔细看了会,却觉得那着墨最多的女子有些眼熟:“咦,这画里的女子有些面善哦?”
 “她么?二位客官应该是见过吧。”余友财说道,“也是,若是见过难怪你们认不出,她自承玉公子走后,变了许多……”
所以到底是谁啊……凌铃有些无力,就不能明明白白快点说出来么!
 “花婵玉。”行风缓缓吐出三个字。
 “什么?!”凌铃惊呼出声,连忙转头有些怀疑地盯着那些画看,别说,这么再瞧着,果然发觉那眉眼、那身姿可不就是玉娘么!只是……凌铃不禁咂咂嘴摇头,“该说岁月催人老还是女大十八变呢?”
行风轻按眉心有些无奈。
 “凌小姐说笑了!”余友财觉得这个模样俏丽的小丫头很好玩,“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么?悦己者不在自然……”说到这,余友财有些感叹:“不过那玉娘也算是真性情的烈女子呢!承玉公子一走就是四年,她愣是守着清白等着他。”
 “啊?!”凌铃再次惊呼,怎么怎么,原来花婵玉和那承玉公子是对交颈鸳鸯啊!这八卦中的大大八卦实在是……实在是……她张大了嘴转过头看着行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才来的这啊?
行风不置可否,依然沉静地对余友财说道:“可否劳烦余掌柜将当年往事告知一二呢?”
 对于当年的那些事,余友财本不想多说,可是看面前这两位的样子,对花婵玉的这几幅画像甚是感兴趣,料想对其故事也是好奇的,为了做成这笔生意,他只是略沉吟便娓娓道来。
五年前,那时,花婵玉还不是弄月阁的头牌,宋成誉却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大才子承玉公子。花婵玉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因为是个女娃,她的父母在穷困潦倒的情况下只好决定将她卖给了妓院,却又是舍不得她进入那些烟花之地,便取了个折中,把她送往了弄月阁。因为营养不良而身子干瘪瘦小、脸色蜡黄的花婵玉实在入不了老鸨的眼,就用一个最便宜的价格将她买了去当粗使丫鬟。却未料花婵玉自小对音律歌赋就十分喜爱,且资质奇佳,在做那些姑娘们的丫鬟时竟也偷学了一些弹琵琶的技巧,再加上在弄月阁的日子虽然是干粗活,伙食却还是不错,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身姿也显现出了少女特有的柔软与灵巧,老鸨慧眼识珠,立马挥手升了婵玉成姑娘,找人教她琴棋书画乐律舞姿,指望着她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弄月阁的主要战斗力。
聪慧的花婵玉不仅快速地学会了一个清倌必备的所有技能,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就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芍药,愈发明艳动人,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窈窕女子的曼妙婉约。轻捻琵琶,红唇微启,柔柔软软的曲调与清泠玉碎般的嗓音相和,其中妙处,自是无法用语言描绘清楚。然而,如璀璨明星熠熠闪光的花婵玉自然也招惹来了同僚的嫉妒,无名的百般刁难搬弄是非,使得已经十六岁的婵玉迟迟无法挂牌接客,甚至还有被赶出弄月阁的势头。虽然弄月阁也不算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在弄月阁待了近十年的花婵玉早已习惯了这里,出了弄月阁,自己该何去何从?每当想到这个问题,她都觉得浑身发冷,那是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内心高傲的她不愿就这样默默无名下去,更不能忍受自己被赶出去,百般焦虑的她,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一段缘分,却是一段束缚了她很久很久的缘分,不知是福,还是祸。
说到这,余友财不免喟叹:“这都是命啊!”
那日,弄月阁在白日突然热闹得不同以往,门外不断传来姑娘们繁忙的脚步声和小小的惊呼声、赞叹声,花婵玉正在房里弹琵琶,听得外面的吵闹声也是难得静不下心来练习,忙支了个丫头去外面看看,这才知道,那祁国三大才子之一的承玉公子宋成誉,竟来弄月阁采风了。
据说承玉公子最近喜上了琵琶,希望将美人配以琵琶作一幅画作,偏偏又要求很高,说那弹琵琶的美人不仅要有倾城美貌,更要与琵琶如为一体浑然天成,不然画不出其中韵味。他见了许多弹琵琶的女子,都觉得不够满意,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意境,这才来了弄月阁。
不用说,久慕承玉公子大名的姑娘们都跃跃欲试,会弹琵琶的忙不迭抱着自己的琵琶跑到老鸨那请求出战——开玩笑,若是能让承玉公子看中,那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就算入不了他的眼,能让这临川所有女性的梦中情人看上一两眼,也算值了!不会弹琵琶的姑娘虽觉得可惜,却仍嬉笑着挤到大厅围观,想要近距离一睹这被传得如神似仙一般的男子的风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花婵玉听得事情大概却撇了撇嘴——只不过是个风流公子哥罢了,想逛妓院还要找个这么风雅的名号,可真真好笑!
 “不过……你说绿茗也去了?”花婵玉从小丫头那里确认前头陷害自己、害自己被禁足的绿茗姑娘也跑去献艺心里便不爽了——那个绿茗琵琶只不过学了皮毛也敢献艺?自己被关在这个房间里这么久都快憋疯了,她倒是逍遥!
于是心里不平衡的婵玉很想给绿茗一点颜色看看,转了转眼珠便趁小丫头也去凑热闹的时候抱着自己的红木琵琶偷偷溜了出去。






第17章 铃兰章(10)
 作为一个经常受罚挨禁闭且拥有丰富不知不觉偷溜出去经验的人,花婵玉轻车熟路地避过了众人的视线,不过因为今日从姑娘到丫鬟的注意力完完全全都集中在了大厅中央的承玉公子上,这一次的逃脱意外的顺利。花婵玉走在外围根本看不见人群之中的承玉公子,只能远远地看到在舞台上正一边弹琵琶一边向台下暗送秋波的觅香,琵琶声悲悲切切哀婉似泣,花婵玉却是摇了摇头——指法太浮过于华丽,那所谓“哀婉”,却是只虚不实了。果不其然,曲子一半未果,似是那承玉公子做了一个手势停止了觅香的演奏,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似乎都屏住了呼吸,而从那人群的中心,十分清晰地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接着,如山间清流、泉水击石一般好听的声音响起:“下一个。”
听到这个声音,抱着琵琶猫着腰的花婵玉一下子止住了脚步,竟有一些晃神,只是觉得,这声音真是好听呀!不知道这么好听的声音的主人,又是怎么样的呢?她这样想着,却又听到一个让她有些咬牙切齿的熟悉娇音:“公子,奴家今日献上一曲《寒月调》,绿茗学艺不精,还望公子——多多包涵呀!”
 《寒月调》?她可真敢选啊!花婵玉不觉嘲讽地笑了笑。那《寒月调》虽然名字听起来很是优雅婉转,殊不知,此曲乃是描绘征战沙场的,不仅指法技巧十分繁复,所需气势更是非一般琵琶女可以弹出,可以说是琵琶界的顶级难曲之一。那绿茗才不过学了两三年的琵琶,竟也是敢触碰此等名曲?就不怕出丑么?
 “哦?《寒月调》?”那个好听的声音再度响起,似乎是很有兴趣,“我倒是许久没有听过人弹这首曲子了。”
绿茗羞涩地笑了笑,心里却打着算盘——自己的水平自己自然清楚得很,不过只要能吸引承玉公子的注意力,凭自己的姿色,难道还有什么男人拿不下么?到最难弹的那部分,只要使个小手段,蒙混过关还不是小事一桩?
绿茗怀抱琵琶,第一个音清利响起,花婵玉连忙踮着脚尖小跑着到了舞台背后坐在了地上,隔着一层珠帘,花婵玉扭过头便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穿着玉色长袍的修长身影正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左手肘架在一旁的台几上支着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婵玉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觉得,这个动作,竟也是她见过的人中做得最好看的。
曲调渐渐进入高潮,花婵玉却是皱着眉——就这水准,前一部分弹得就是勉勉强强让人捏一把汗,后面描绘正面厮杀的激烈与残酷的部分,她是准备怎么办啊?
琵琶弦音越来越紧密,指尖挑拨速度越来越快,琵琶的声音也越来越沉闷,大家的心不禁都被那有些不稳的曲调提了起来,却闻“铮——”的一声,弦似不堪重负,断了。
众人惊愕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那绿茗惊呼一声正想说话,一个苍茫空澈的音节却突然从舞台之后响起,悠远地回响,清亮至极,与那先前绿茗所弹竟是有天差地别。所有的人被这声音一震,还未回过神来,又是一个单独的音节响起,似是象征着战争的号角,承接着绿茗之前中断的战斗。接着,由疏到密、由轻到重、由缓到急,沙场上士兵们的厮杀声仿佛就在耳边,将领们策马挥剑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战鼓雷响、长戈破天,他们的血泪就洒在脚边、踏在脚下,听众只觉得心跳加速、血气上涌,那踏上战场的,好像就是自己,那残酷的、惨烈的一切,恍如正是自己所面对的。
激烈的曲调戛然而止,缓而作苍凉与悲怆。士兵们的生命,如炸开的火花,一瞬的激烈与辉煌,却在这一瞬后,归于尘埃,徒留那些遗憾与思念,永远到达不了梦中的彼岸。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古来征战几人回?沙场的生死,终是由不得人,那浓浓的哀伤、痛苦与无奈,又有几人能懂?大厅里隐约传来啜泣的声音,而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儿,却不由弯了弯唇角。
一曲结束,花婵玉暗自松了一口气,耳边传来叮叮咚咚清脆的声响,花婵玉心里一惊,忙回过头去,却撞进了一双墨玉般闪烁着温润光华的眼眸。
宋成誉用一柄折扇轻轻巧巧地掀起一半珠帘,眼前的女子抱着一把红木琵琶半坐在地上,藕色长裙如荷叶一般曳地散开。她扭着头抬起脸看着他,一双凤眸此时瞪得大大的,眼里满是惊讶与慌乱,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泛着粉嫩嫣红,如红霞晕染。
宋成誉忽而笑了,如打入平静湖面的一粒小石子,涟漪荡漾,婵玉的心猛地落了一拍,就听到那个清泉般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姿色虽差了些,好在是块可雕之玉。”
花婵玉其实只是想看看绿茗吃瘪的表情解解恨,可是之后,事情一切的发展都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在姐妹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承玉公子兴致颇高地当场为花婵玉作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画中女子身着金丝曳地望仙裙,裙上绣着凤凰金羽凌云暗纹,如瀑长发往上拢结于顶,再反绾成双刀欲展之势,竟是妩媚中透着一股英气,她垂眸专注地弹着怀中一把玉面琵琶,长长的睫毛似乎在微微颤动,似九天之上为天兵天将奏曲助威的神女。仅仅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