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音 作者:天谣(晋江2014-05-31完结)
行风看着凌铃专注地串起一只只金色的小小铃铛,安静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虽然用铃铛做依凭物基本是没有杀伤性的,但是比起其他事物,破咒、辟邪以及祈福的能力铃铛是绝佳的。所以……”凌铃终于将所有铃铛串成了三串,她歪着头想了想,递了一串给行风,“虽然这些铃铛不能称之为法器,但好歹也注入了我的一部分法力,铃铛之间是会相互感应的。这样我们在迷雾阵之中如果失散了应该也能找得到,而且或许……或许大概……可能会有一点点护身的作用……吧……”
凌铃的脸因为羞赧又泛着俏丽的粉红色,她不好意思地将头转到一边不看行风,行风默默看了凌铃一会,又低头打量着面前那带着三只金色铃铛的红线,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凌铃不知道行风在思考些什么,只感到自己的手臂举得已经酸疼,有些不耐而疑惑地正想开口,行风已经接过了凌铃手中的那串铃铛:“所以……你想到的仍是硬闯?”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凌铃给自己的手腕上也系上铃铛,语气中有些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行风将系好的铃铛掩在了衣袖之下,抬起头冲凌铃一笑。行风通常以“冰块脸”示人,就算与凌铃斗嘴也基本保持着淡漠平静的表情或是嘲讽戏谑的假笑。而如今的一笑,之前的冰冷凛冽的气息竟是全部散去不见踪影,只余温润淡雅萦绕四周,就如清澈的泠泠月光。这少有的一笑不禁让凌铃晕了一下,在带着朦胧春意的空白脑海里,传来了行风幽幽的声音:“我向来讨厌麻烦,所以……正合我意。”
凌铃定定看着行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硬朗的棱角在自己眼里竟有些柔和下来,带笑的双眸似一汪春水要将自己溶化,真正带有法力的似乎是眼前的这个男子,总是让自以为心如坚石的她的心按着莫名而陌生的节奏跳动,让她神智游离仿佛再也不是自己。
“啪”的一声,门受到冲击几是被撞开,一室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凌铃心猛地跳了一下,手情不自禁地抚上胸口,再抬头时又只见到了行风冷漠镇静的侧脸,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我也要去!”谢千浣颇有气势地双手叉腰,命令式地宣布道。
“哈?”凌铃回过神来,被谢千浣的话震得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不是不相信术师什么的么?”
谢千浣眼神闪烁了下,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们这些骗子能做些什么而已!”
凌铃了然:“你没看出夏茗兰得了什么病?”
一语道破,谢千浣的脸涨得通红,她咬了咬唇瓣很不甘心:“我自小在无香谷长大什么症状没见过!可这……这夏茗兰的脉象着实奇怪了些……”
“哦?”行风似是很感兴趣。
“明明什么病都没有,但是脉搏非常虚弱,感觉她的五脏六腑都在衰退腐朽。”谢千浣恨恨地说道,眉头紧锁像是怎么样都想不通。
“那就是了;典型的是被术法吸去了生命力。”凌铃点点头,可又有些为难地看着谢千浣,“可是……我们此行是很危险的,而你关于术法这方面知道得太少可能太冒险了啊!”
“哼,你这是在小看本小姐吗!”谢千浣不满地昂起头斜睨着凌铃,“如果不跟着你们,我怎么知道你们所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要到时又胡编乱造些什么蒙骗夏老爹!我倒要亲眼看看你们故弄玄虚的都是些什么!”
凌铃看了看摆着置身事外姿态的行风,无奈地摇了摇头递上一串铃铛:“你要跟着就跟着吧,不过得系上这串铃铛……还有啊,你要是真受伤什么的不要怪我们啊!我可是事先说了有危险的。”
谢千浣背过头撅着嘴嘟囔着:“什么嘛……”接着看也不看几近粗鲁地一把拽过凌铃手中的铃铛,“哼,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凌铃已经习惯了谢千浣的态度,并未将她的言行放在心上,将头伸出窗外看了看天色:“再过半个时辰吧……”
谢千浣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凌铃无语地看着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子的背影,耸了耸肩,无香谷出来的人嘛,奇怪些也是很正常的……
第6章 青鸟章(5)
“那个……我们把谢千浣丢在下面不好吧……”凌铃躲在树丛中,在心里权衡再三还是不太好意思地说出口。
行风瞥了凌铃一眼,冷冷开口:“难道你认为我还能再带一个上来?还是说现在让我下去接她?”
凌铃语塞,看了看行风的眼色,只能吞口唾沫默默在心里对谢千浣说抱歉了。没错,凌铃准备好了铃铛,行风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弓箭,本以为万事俱备一切都准备好了,但是……凌铃忘记了进行再次登山的心理准备。因此,当凌铃发觉面前的高山是多么高不可攀,便彻底绝望了。
“我说行风啊……”凌铃摸了摸鼻子,哂哂一笑。
“不要。”行风看都没看凌铃,果断打断了她的话。
凌铃用手肘轻轻顶了行风的手臂一下,仿佛是多年至交好友一般:“你看你身手那么好是吧,好的身手功夫是要为大家服务的嘛!”
行风斜睨凌铃一眼。
凌铃只觉得头皮微微发麻,但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厚着脸皮恳求道:“你看我一弱女子是吧,爬到山庄门口气都没啦!诶诶我没气了也就算了是吧,等到我到达时说不定天都亮了就白跑一趟了!你说白跑一趟也就算了是吧,万一不小心惊动了青鸟而我早没气力了这不是威胁您老人家的安危不是……”
在凌铃喋喋不休之际,行风终于皱眉叹道:“吵死了,称砣。”
凌铃一愣,正想强烈抗议,行风便已半搂她纤细的腰肢在风中穿梭了。凌铃的身为女子的自尊以及对“称砣”一词的抗议声便在风中变得支离破碎。而山脚下的谢千浣大小姐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消失在了眼前。
算了,自保最重要,谢千浣只能自求多福了!凌铃安慰自己。接着正色打量着现下的云柳山庄,之前的山庄虽然有些压抑,但可以说是灵气不协调造成的,普通人几乎察觉不到。而现在的云柳山庄,从大门口就能感到丝丝冰冷寒意,带着白色的雾气从门中溢出。而大门口的护卫竟全都靠着石柱坐在了地上,浑身软软的似是使不出力气,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偶尔还能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和低声的抽泣。
凌铃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古怪,她看着若有所思的行风,迟疑道:“要不……我们别进去了?我好像……小看这只鸟了啊……”
行风挑了挑眉,好笑地看着懊恼的凌铃:“打草惊蛇?”
“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厉害啊!”凌铃抱头哀叹道,“整个云柳山庄都在它的阵中了啊,这……”
行风有意无意地摸了摸手上的一把弯弓:“我是没意见,就是夏茗兰要吃点苦头罢了。”
凌铃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垂头连连叹息,认命而悲壮地冲行风说道:“行吧,硬着头皮上吧,我相信以你的能耐……”
话还没说完,两声尖利的鸟啼突然从山庄里响起,凌铃浑身的汗毛全都竖起,悚栗间只感到自己突然身处冰窖之中,四周温度急剧下降。愕然抬头,一双如鲜血般的妖红双眸直刺入凌铃的双眼,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不能动弹,立在牌坊上的小小青鸟的再次尖声啼叫,相比之前更加尖利而生硬,凌铃觉得自己的耳膜就像被千万根针扎一样的疼痛难耐,有滚烫的液体从自己耳中缓缓流出。她很想知道行风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她的视线没有办法离开青鸟的那双血红双眼,她的脖子、她的四肢好像都被刺骨的寒气冻住了一样,僵硬得无法控制,她努力转了转眼珠,却发现视线已经模糊,青鸟以及它的那抹让人毛骨悚然的红色慢慢被浓浓白雾掩盖。渐渐地,凌铃的眼前,只剩下了刺眼的白色。
【请你看看我,请你好好看看我——】
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欲抓住女人擦肩而过飘起的一角衣袖,却被无情地甩开。
“我今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你。”
女孩儿的脸“唰”得变得惨白,她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身体,双手无力地垂下。
【我会成为你的骄傲的,所以请你看看我——】
女孩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她双眼有些失神,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走,却是踩了一地碎裂的铃铛。
【我会努力地活着,所以请你看看我——】
“别和那个孩子玩,她是个怪物!”妇人拉扯着小男孩离开,女孩儿笑靥如花的小脸一下子变得僵硬,腕间的铃铛一声脆响,手中的纸鸢飘落在了地上,无声地凝望着永远到达不了的蔚蓝天空。
【我不会哭泣的,所以请你看看我——】
女孩儿将头埋在双臂间,硬是逼回了满眼的泪水。小小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而嘴里仍是无法控制地吐出一两声破碎的呜咽,她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请你看看我,请你好好看看我——我的愿望,只有这一个而已。
凌铃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变换,她的眼睛里浮现的是从未有过的陌生与冷漠。她又看了半晌,微微摇了摇头,随后闭上眼睛,轻轻挥动左手,铃铛清响,眼前所有的场景都如同碎裂的琉璃,瞬间垮塌,化为齑粉。
重新迎面扑来的白茫茫的大雾让凌铃不禁眯了眯眼,甩了甩满头的冰渣,她闲适地伸了个懒腰,美丽的桃花眼又恢复了绚烂生机。接下来就是去找那两个人啦,被幻境困住太久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涉儿,你一定要活下去……”衣着华贵的妇人头发有些散乱,却依然遮不住她那艳丽的容颜。她紧紧抱住身前的男孩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哽咽,“不要想着为我们报仇,你只要好好活下去,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红色,遍地的红色。
熊熊大火划破寂静的黑夜,肆虐的火舌冲卷着滚滚热浪吞噬着一切。无数的惨叫声从燃烧着的大火里传出,刺痛着他的耳膜。他木然地站在身穿金色铠甲、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身边,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些浑身带火尖叫着冲出府邸的家丁被候在门外的兵士一刀殒命,看着那些哭叫的侍女们绝望地踉跄着投入井中,看着那恶魔般的火焰摧毁了画栋雕梁、将这个没有月亮的黑夜照得如白昼一般明亮刺眼。他不想看到这些,可是眼睛却没有办法闭上,身体也没有办法移动分毫,他只能呆呆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滚入了眼里,他觉得眼睛是那样干涩,恍惚间,他又看到了母亲嘴角那抹鲜艳的红色,看到了母亲对自己意味不明的那个笑容,看到了母亲那双带着忧怨和绝望的眼睛。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高高在上的男子平稳地开口,他的平静与大火中狂乱的人群像是处在不同的空间,他仿佛只是看着一幕普通的戏而不是一场充满了血腥与残酷的屠杀,“若要为你的父王和母妃报仇,就按我说的去做。”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行风感觉自己的头像撕裂般的疼痛,眼前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几乎每个没有月亮的夜里,他的梦中都会出现那烧亮了夜空的熊熊大火。但是,从来没有眼前的情景这般清晰过。他扶着脑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大脑中狠命地四处冲撞、直击着颅骨,有些什么在头里叫嚣,除了那尖利的声音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有些眩晕,剧烈的疼痛盖过了彻骨的严寒,他的视线忽明忽暗模糊不清,直觉告诉他必须离开这里,可是他的身体早已被冻僵,他的手指抽搐着无法自如控制。又一次撞击,行风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炸开,颅骨似乎已经破碎,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终于承受不住这份割肉挫骨的疼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白梨花,雪满桠,溶月华,隔轻纱……】
寂静的夜里,一轮满月散发着温柔的华光,如玉如水。一片梨树林似被雪覆盖,沐浴着皎洁的月光,在微风中荡漾。纯白的花瓣在空中漫漫飞舞,就像飘落的雪花,披着柔柔月华,散发丝丝令人心神安宁的凉意。悠扬静谧的歌声踏着纷扬的花瓣从林中传来。雪白的薄纱在风中飘扬,铃铛的阵阵清响伴着歌声如梦似幻。
身着华服的他定定地看着在梨树林中唱着歌的女孩儿,冰身玉肤,与身边堆雪玉树融为一体,显得那样纯净而神圣。
“白梨花,雪满桠,溶月华,隔轻纱……”
是谁,是谁在唱歌?
一股暖流从额间涌入,淡淡的暖意慢慢驱走了身体的寒冷与麻痹,一直被禁锢在黑暗与冰冷里的自己仿佛终于挣脱了锁链,被冰雪覆盖的心脏又重新跳动了起来,疼痛与不适在暖流的涌动中消失殆尽。身体回暖,他感到自己正被暖融融的光芒围绕,就像黑暗中漏进的一束光,融化了冰雪,让自己的心像初生的婴孩般安定而宁静。在恢复知觉的一刹那,行风觉得似是已过了一千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