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深宅 作者:流金抚兰(晋江12-05-01完结)





了?还不赶快把这茶给换了热的来。”
  床上的人翻了一个身,慧珍赶紧出卧室,把门掩上。
  她也不多说话,就把手里的小布包递给了冉氏。她刚在卧室里,不得不当着丈夫,打开了大衣柜,把平日自己存的碎银子包了起来。梅鑫肯定是知道的,不过他一向都是装不知道,也从来没有问及过慧珍够不够。
  冉氏眉开眼笑地站起来,接过小包打开一看,眉毛又往上边挑去了:“就这么点啊!好意思打发你爹娘么?”说着她把小布包往怀里一揣,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慢慢地端起茶盅,悠悠地喝了一口。说:“你爹的腿疼病又犯了,走路都不成。你的兄弟们都在种那份薄田。今儿我进府里来了,恐怕是上茅厕都没人扶了。我说带他去看病吧,他又心疼钱。现在全家人可都勒着裤腰带积钱给你哥娶媳妇呢!”
  爹爹的腿疼病不知是不是真犯了。但是没把后母的刺毛理顺了,难过的还是爹爹。当初慧珍那一份丰厚的嫁妆,她一人攥得死死的,旁人是不想动到一丝一毫。
  慧珍低头沉思了一下,招手□巧过来,问明梅红丫头不在园里,便对她附耳悄言了几句。春巧咬了咬嘴唇,一扭身,快步小跑到了厨房。
  这边慧珍也搀着冉氏走出了房,到了院子里。
  片刻春巧折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小锦盒。她一把塞到冉氏手里。春巧愤然道:“拿去!这是三奶奶送来给大少爷的,可有些年头了。起码也能换个八、九两。”
  冉氏狭小的三角眼也立时变大了不少。她急急地打开盒子一看,眼角又重新落了下来:“就这几根小须子,还八、九两?”
  冉氏不满地瞪着慧珍,竟用手一指慧珍的头,说道:“你那些金簪玉钗的,随便取下一支也够给你哥娶个大姑娘进来了。”慧珍吃惊地望着冉氏,万万没想道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这一头的富贵已然成了负担。她每日都尽量挑拣那看着最简单的饰物来佩戴,生怕不小心弄掉了,可没法向婆婆交代。要是被婆家拿着了,问一个私偷财物,暗济外戚的罪名,她可没脸活了。慧珍被后母的胆量吓住了,一时呆立着不敢动弹。
  春巧也受够了,不再与冉氏争论,半推着将冉氏往门外赶,还用力把院门一拢,竟把冉氏给关在了门外,她气呼呼地小声说道:“别见我家大少奶奶心慈口软,就隔三差五地来。少来些吧,别丢人了!”
  慧珍却又重新把院门打开,她可怕那冉氏被惹毛了,说不定会发狂擂门的。
  还好,看情形今日她还比较满意,只是在门外叽叽咕咕地嚷道:“死丫头!你家少奶奶都没吭声,你出什么尖?又不是你的,倒好似从你身上割肉,疼得叽里呱啦地干嚎!”
  见慧珍开门追出来,冉氏两只干涸的眼又勉强挤出几滴泪:“慧珍,我可是把春巧那死丫头都做了你的陪房丫鬟了。为娘我就算是自己担水劈柴,累断这把老骨头,当初也要让你带个人嫁过来,不免人家看低了你。”
  慧珍自然明白后母的想法,她那时无非是临时抱佛脚,想拉拢拉拢关系,方便此刻说话。但不管怎么说,这对于她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慧珍躬身拜谢冉氏:“多谢娘成全了慧珍的奢求。慧珍记着娘的恩情,以后定不会辜负了爹娘的期望!”
  冉氏一双恨眼向春巧鼓了鼓,骂了一句:“忘恩负义的臭丫头!”方才离去。
  春巧调转身,气得一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怨道:“小姐!”
  她本是慧珍生母留下来的小丫头。好几次都差点被冉氏卖出去了。慧珍每回都哀求阻拦。幸好冉氏好吃懒惰,春巧乖巧又勤快能干,想着有时候带个丫头出去也倍有面子,才留她下来。春巧和慧珍当初一处洗缝浆补,烧火煮饭,得空还要做些精巧的香囊荷包类的拿出去换钱。两人不像主仆,倒似一对姐妹。
  因为冉氏素日对她的粗暴打骂,春巧一直都怕怕的,不敢顶嘴。今日看着慧珍被冉氏欺负,她终是忍不下那个气了。反正现下冉氏也不是主子了,由不得她氏随便打骂,就豁出去撕破脸皮。

  萝仪山庄

  过了几日,蒋府一大家子,除了好莲留守蒋府,其余各房都乘了大车,前往雍山的“”。二少爷尽孝心,说今年天气格外寒冷,牡丹开得晚,迟迟不见打花苞。最近暖和,陆续开放了,竟特别地丰姿艳丽,分外妖娆。请老爷前去赏花。
  这几日日头有点大,下午也开始闷热闷热的。雍山郁郁葱葱,应是使人心旷神怡的悠闲地。老爷便准了,允许大家子去呆个两、三日。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雍山时,天已黄昏。
  山庄丘陵起伏,绵延七、八个山头,约两千亩。山门进去就望见全种的花草药。
  一眼望不到边的蒲公英,正在开花结籽。成千上万朵毛绒绒的白色小球遍布山头,在夕阳金黄的余晖里,一些玲珑可爱的小伞借着徐徐的晚风,冉冉盘旋升空,如梦如幻。蒲公英的花盘外壳呈黄绿色,要及时采收才是,不然花盘裂开,就要大量飞散损失了。
  紧挨着的是大片忍冬,黄白二色的小花束挂满了藤蔓,发出浓稠馥郁的芬芳。
  远眺过去,半山腰是繁茂的牡丹,山巅上屹立着萝仪山庄。
  它并不是一般构造的几进几出的四合院,而是两栋独立的三层木楼并着。前面一个小院,小院左右是两排平房,供下人住宿和做家务。老爷奶奶、二少爷住左楼,大少爷、三少爷住右楼。
  看着这万花丛中的房屋。老爷问道:“怎的全种这些花花草药?”兰轩答道:“只这块山头是。因母亲生前喜爱花草,故而在山庄周围全种的这些。”
  老爷不做声了。
  一行人进了山庄,梳理整洁。因为赶了将近一天的路,都累了。简单用了晚饭就早早休息了。
  八角盘式珐琅烛台上的烛光跳跃。老爷蒋呈锦已躺下。三奶奶没跟来,二奶奶便左右服侍着。好久没有伺候老爷就寝,二奶奶显然有些生疏了,笨手笨脚的,差点把脸盆的水给泼洒出来,但她脸上带着难得看见的一种喜色,五官都往四方舒展开去了。
  听着丽娥“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在宽衣解带,床上的蒋呈锦开口道:“你回房去歇息吧。”丽娥眼里闪过一丝怨念:“老爷!”
  “我闻不得烟子味!”蒋呈锦翻过身,把后脑勺对着丽娥。
  “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抽烟了!晓得老爷不喜欢,这回连烟枪烟丝都一概没带来。”丽娥着急地表着自己的忠心。
  “有用么?头发根根都是烟丝,整个人就是一大烟枪!” 后脑勺固执地一动不动。
  “临出门,妹妹交代要伺候好老爷。”丽娥把好莲抬出来了。
  “这不完了么?我都已经躺下了。”
  “老爷半夜胸口疼起来怎么了得?”丽娥还不甘心,继续纠缠着。
  “你这是咒我呀!心怕我今天不疼是不是!”蒋呈锦有些愠怒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二奶奶丽娥无奈,只得轻轻掩了房门,一晃一摇着胖胖的身体,踏着木梯,攀上二楼。吴妈正认真地在桌上摆弄着什么,见二奶奶又回来了,忙迎上去,问道:“怎么,忘了什么东西?”
  二奶奶并不答,瞧见桌上的佛像、佛串、香炉一堆东西,就对吴妈嚷嚷起来:“念、念、念!有什么好念的!人都死了二十多年了,肉身都化为泥了。死的时候,这山庄连影都没有,不过是冠了一个名字,就把你吓成这样!烦不烦?”
  吴妈不敢回声,小心伺候二奶奶梳洗。
  丽娥歪着脑袋问吴妈:“你闻闻我这头发,有一股子烟味没?”
  哪用凑近,二奶奶全身上下都散出大烟的气味,吴妈不知所谓,答道:“要不给洗洗,可天都这么晚了!”
  “不用!”丽娥用劲扯拉衣裳上面的盘扣,愤愤地嘀咕着:“我是烟枪!她是啥?蜜罐子还是香坛子?我看就是一条勾魂索!把他的魂都勾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吴妈明白二奶奶又在生那个人的气,就不再张嘴了。
  她还记挂着一件事呢,之前没念成,心里终究不踏实。等二奶奶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她轻手轻脚地摸下楼,往右楼底层去了。那里是大厅,没人会打扰她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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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少爷宝松凑近烛光,手里捧了一本书翻得飞快。松珍已经躺上了床。赶了快一天的路,她有些腰疼,早在路上不适,在车里就以宝松的腿做了枕头躺了一会儿。
  “快些睡吧!还没累么?”听得“窸窸窣窣”的动静,探头出帐一望,烛光旁的人竟是在看书,松珍有些哭笑不得:“你何时用功起来了?大白日又不看,临睡时才来学。我还不晓得你?不用装模作样了!”
  宝松没有抬头,还把手指放到舌头上润了润,继续翻书,道:“不要扰了我。我好不易才来了这劲头。改日就是求我也不干了。”
  “少唬人了!你还能学长久啦?就是把你独个关进笼子里,高高挂着,也学不进去。”到底还是有一点好奇:“翻得那么快,看进去了么?学的啥?”
  “不是学,我是在找字。”
  “找字?”
  “嗯!得给咱儿子取一个响当当的名儿!”
  “名是老爷取的,哪轮到你了!”
  “我取小名成不成!”
  松珍“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的手抚上微微凸出的肚子:“着什么急?才多大,早了点吧!”
  “不早,我都找了几个月了,连第一个字都没弄好!照这样弄下去,等光屁股小孩都能叫爹了,我都没有取出来。”说着,宝松却又把手里的书扔掉了:“哎呀!眼都看花了,不找了,睡了!”他把鞋子一蹬,就要爬上床。
  “怎么不洗洗!”
  “累了!不想洗。”
  “你的汗脚丫子,要把人臭晕过去!”松珍使劲推着宝松,欲把他赶下床。
  “那你帮我洗嘛!”宝松撒娇道。
  “我这身子,怎么弯下腰来,把你的儿子压坏了行不行?”
  “算了!算了!我自己洗。等儿子生出来后,你可要帮我洗脚。都被你洗惯了。你才洗得干净!”
  “好好好!我帮你洗,洗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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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的夜格外宁静,只有夜虫嘶嘶和小风掠过花草的微声。
  卧房里一点点药气也没有了,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是楼下的牡丹地飘上来的,也混上远处大片忍冬的味道。这新香的气氛,仿佛催情丹一样使人发狂。
  梅鑫今夜特别兴致高,咬得格外起劲,竟发出了“嘶嘶”的满足之声。慧珍咬紧牙关,顾不上疼痛,提心吊胆着是否被别人听见。
  这里不是梅园,没有那么宽的院子。春巧和梅红就住在另一个厢房内,与慧珍这边只隔了一间客厅。还好梅鑫体力不济,一会就累得下气接不住上气。他沉沉地睡去了。慧珍艰难地披衣起身,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在丈夫身边。她步履蹒跚,弱柳扶风一般地步下了楼梯。
  她行至底层,这漆黑空寂的夜里,能去哪里?想走却也没有方向。慧珍一时彷徨伤感,驻在楼梯口定住了。夜风温暖地亲抚着她的脸发,泪光在她的眼里流转。
  忽然旁边厅堂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呢哝声。这大半夜的,慧珍吓了一跳,她擦干眼泪,屏住呼吸侧耳仔细听:“誓救众生,手中金锡,振开地狱门……大悲大慈,大圣大慈,本尊地藏菩萨摩诃萨……”原来是二奶奶房里的吴妈。她偷跑到此,寻了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便不再怕人打扰她了。
  她把手里提着一个小香炉摆在条桌上,再从布包里捧出一尊金粉饰身的地藏菩萨摆好。她焚香三柱,跪拜在佛像面前,虔诚地念持着经文。
  她全身心沉到经咒里面,念得甚是投入。突然后背一凉,一股阴风而至。耳边听得“吱呀”声响,分明是大门打开的声音。吴妈绷着身子勉强转身回顾:一个蓬头散发、白衣飘飘的身影逆着惨淡的月光,静静地立在门边。
  吴妈惊得飞了三魂,丢了两魄,俯身倒地,结结巴巴地低叫:“大奶奶!你是大奶奶!”那个魂影的嗓音无比地幽怨,随着夜风一荡一荡地飘了过来:“吴妈,是你啊!”吴妈抖着身子,上下牙打架:“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慧珍惊疑地走进屋,看着全身筛糠一样的吴妈,要扶她起来。可手刚刚触到吴妈,她又哀嚎了一声:“我有罪!我有罪!奴婢已经知罪了。我不该听二奶奶的,拿药去害你。”
  “二奶奶?药?”影子重复了一遍。
  “药是刘之昌拿来的,我只管放的,都是二奶奶逼我呀!可是……”
  吴妈鼻涕眼泪地流成了一片。突然她回过神来,大奶奶怎么会叫她吴妈?当年她可还是一个黄毛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