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福春.江湖婚嫁告急 作者:三洋土方(晋江2013.11.01完结)
☆、十一
回了客栈我睡了三日,高烧不肯褪,药也无用,这病像是火焰,一会儿起一会儿灭,折磨人。时不时我也会出现一点幻觉,满目红帘,灯火四耀,月老画下背手立着一人,那人从左肩回头看我,是邵爵,从右侧回头看我,是穆怀春,一个转身,原来是半边邵爵的脸半边穆怀春的脸,和怪物没有区别。画中月老明明画着卫小川的脸,他喊:看什么看,快拜高堂!我再一看,骆生垂死般从角落爬来,抓着我的脚踝大笑:“你终于托付终身了,爹不会拔我的皮了。”
这个梦好像在告诉我,如果再嫁一回,一定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如果不当着骆生的面再嫁,他有朝一日下了地狱,一定被爹娘揍成白胖子,虽然我将我这辈子想的宏伟壮丽,想的乐观轻松,但骗得了谁也骗不了自己,不幸的我都知道。
此外,我心里依旧惦记着舍利子,有一块终于确认被小豆子遗失在了人海,他跪在我床边信誓旦旦的说并未主动拿去当铺,彼时我翻身蒙住脑袋很郁闷,这就是无缘,此后心里开始算计着另一块。
也是我回到驿站才知,我去找隋荷的当日,卫小川就在外不归了,我所遇之人中看似最好相处其实最难相处的只有卫小川,好说歹说同行也近三月,他对我的事不管不问,为人处世是事不关己,不掏心窝也不热血,让人暗自与他疏远。但想想大概我也总是自命清高,以为大家都自愿与自己为友,其实多是自相情愿。
邵爵和我说,传言卫小川当年就是为了与女剑圣斗气,才不肯练剑而耍刀,最后闹出个剑圣的弟子是刀狂的笑话,我说由此可见他太随性子欠管教,他用凉水擦了擦我的脸,“随性子欠管教?这不是你吗?”
我想卫小川是开溜又继续山水源俄了,可是没几天他就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女子,只是人在门外,他站在半开的门外与那人说着什么,侧脸笑的异常好看,眉眼温顺。
不一会儿他提衣摆步进来,肩上披银裘大衣,往桌边端坐,抬首眉开眼笑,好似员外家的大男宠,“听说穆夫人病了,回来看看你,淮南城附近却是好天气,听说要下场大雪了,银装素裹,你要赶快好起来,出去踏头一年的雪。”
“你真的好有兴致。”
“恩,是有兴致,不然不会带你朋友来。”
门外一直在逗留的人承声露了面,翠绿裙尾在门槛上游进来,像夏季荷花园上浮游的绿影,是隋荷。我未出门,人家已经寻迹登门。
我低声:“她不是我朋友……你是不是见人家漂亮才带回来了。”
“出于对你的好心,还有,”他拖腮沉首,暗笑,“我喜欢长着牛眼的姑娘,你比较美。”
“我谢你。”
隋荷走过来,间隙中开了口,“骆姑娘,你方不方便?”
我躺下/身,“如果我说我不方便呢?”
她安静的看着我,“不方便也要方便。”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蛮横吗?”
“我知道,可我想你帮我。”
接下来的事是,她恬不知耻的把我这个病人裹了一裹,拉上楼下马车,一路绝尘,快的连邵爵也没追上。
我问隋荷:“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太过了?我还是病人。”
她扯下肩上绣袄披风,围在我身上,打算自说自的,“姑娘是知道唐千寻的人,能找到淮南必然也知道一些事,我知道有些事很叫人不齿,但……如若姑娘能帮帮我,我必然今生多谢。”
我虽然不明白要我帮什么,但如果到了要动用外人的地步,那这件事基本也就没什么可挽救的余地了。
她不管不顾,握着我的手腕,生怕我跳车而逃,到了院门外,她匆忙下车,我却按兵不动,照旧跪坐着,“隋姑娘能不能答应我两件事?”
“请说。”
我清了清嗓子,“其一,把水缸底的东西还我,其二,我要知道唐千寻和你还有舒云的真实关系。”
“为什么?”
我想了想,“因为受人之托,不能不明不白。”
初冬畏寒,银雪终来,等我离开隋荷那时,外面已初见银装。出了巷子口我看见那三个家伙坐在路边小店里,小豆子正隔窗对我拼命挥舞筷子上的一片羊肉,辣油溅到邵爵和卫小川脸上。
邵爵开门端着衣服,踩了一地脚印,将我裹了一裹,随后摸了摸我的头,“降温了,看来出来走走还是好的,想说带你吃一回姜汤羊肉,去去寒。”
我随他们坐下,盯着肥羊翻滚的铜锅,突然不住感慨了一番。我说人都是自我尴尬的,总要为身边的人着想而忙碌着,然后总会懊恼,认定时间用的太不值,可转念想如果只求为己,百无聊赖中又觉得是白活了一世,也许活着就为了遇到一些人,然后发生一些让心劳累或身体劳累的事。
邵爵:“这个想法很成熟。”
卫小川:“如果有银子收更成熟。”
“娘,为什么每次吃饭前你都特别感慨?”
“因为每次想到我又累又饿却还要费尽的把自己塞饱,就觉得活着挺没意思。”
小豆子狂点头,“有道理。”
一锅羊肉下肚,终于发了些汗,我疲倦的正想在小豆子啃出的羊骨上趴一趴,他们忽然把我拉起来,问我去隋荷那又听说了什么事,这是旁人的事,我本是不想说的,但觉得不说心里又憋得慌,自己果然是个碎嘴。
“你们也知道我受唐千寻之托,帮她递交遗物……总之事情挺长的。”
身子归凉,我关上背后的窗,几格窗棂外已是鹅毛纷飞的梦境,再美也不过是梦境罢了,雪会停,梦也会醒。
*
曾几何时,万蛇谷的千万种毒名震江湖堪比如今,但大概真是上天安排,世上的歹人多是多金多田多女人,因此能购买万蛇谷奇毒的人士多是些奸商恶臣刁民,做了歹人的帮凶总是没有好下场,不知何时起,江湖上骤然出现一批或为父或为兄向万蛇谷报仇的凶暗人。
不过这种人多有自知之明,极早就为自己铺了后路,万蛇谷自早养了七大杀手,不外出杀人,只杀欲刺谷主的外来者,其中一人是女子,人长的美艳而不媚俗,与美人相伴久了,男人自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于是谷主早早把她娶了做夫人,取名千寻,只盼千千寻寻不会走失,由此可见谷主对她的爱。
做歹人的女人自然会被江湖熟知,何况唐千寻美似般若,那些见着牙酸的所谓豪杰就把她也查的清清楚楚,说是万蛇谷七大杀手中,只有她次次饶过外人,是个菩萨心肠的女子,好话是连番的说,于是有人开始算计着,杀了谷主不解气,让他身不如死才是好,要生不如死最后不过抢他的女人占为己用。其中有一江南商人最为龌龊,竟当真买通八仙门的三位高手去杀了谷主,再抢会唐千寻。
八仙门是什么地方,都是为钱杀人的杀手,无论情面,钱袋子够重就好,杀手们很快应了,只有门内第一杀手舒云不同意,更当商人的面削去自己半边白袖,以示拒绝。
“八仙门杀人不抢人,抢来的也必死。”
面对冷面公子,商人只能点头哈腰,“不若你将那女子抢来我面前,等我看清她的脸你再杀她。”
如此后舒云答应下来,暗杀进入计划中。那夜乌云藏月,暗云涌动,是杀人月夜。
八仙门三大杀手夜潜万蛇谷,直向谷主房中去,可那一夜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垂帘的床榻上躺着稻草人,谷主根本不在谷中,而万蛇谷有所行动,竟将三名杀手包抄,堵死在花园中,有人暗中从高处泼洒炼毒之水,奇毒入肤即伤,竟当场毒死两个杀手,幸而舒云敏捷,保住了命,却伤了持剑的双手。
谷主不在,捕杀自投罗网的杀手一直是谷主夫人来策划。唐千寻从人后一步步走出,早已开始打量贴在墙下的舒云,她与舒云早已听闻彼此姓名,那次却是一次见面,两个寒气四溢的人,在敌我的状态下碰面。
她面无表情的叹息,“遇到这样的事,我也同情你。”
谁知舒云突然爆发气力,长剑一舞杀出一条血路,唐千寻见状拔旁人的剑相接,到底是好女不如男,即使是舒云重伤,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唐千寻都不是对手,谷主不在,旁人更无法近身,相持不久,她被舒云架着血剑拉出了万蛇谷。
他在她耳边的笑声比剑锋还寒,“你知不知道,除了杀掉谷主,抓你也是任务之一,你我各输一半。”
她彼时竟还淡然的笑着:“没关系,只输掉一半,不算太多。”
这一仗,舒云输的太厉害,失去两位伙伴,还染上了毒,他以为当夜就能将唐千寻带去交差,可是双手的剧痛居然延续到全身,他拉着她走了半个城终于单膝跪地。
“你啊,小看了万蛇谷的毒,再走下去,只会落得五感尽失。”
舒云忽然松开了手,她微微一愣,“你放我走?那你可就全输了。”
他撑剑站起身,认真道:“江湖传言,唐千寻剑术不在八仙门下,江湖传言唐千寻下手狠毒,不留情面,江湖还传言,唐千寻与舒云是一等货色,你又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跟我走?方才的拼剑你分明留了一手,何解?”
“哈,”她笑,“看在你对我有所留意的份上,这次我跟着你去交差,交完差咱们分道扬镳,是输是赢,下次见分晓就好。”
“下次?”舒云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当夜舒云将唐千寻点好穴位带去见那商人,那商人油头粉面,脸上唯有龌龊二字,他绕着唐千寻看了又看,将另一半银两丢给舒云又道:“我先要确认她是不是唐千寻,如若人不错,再把她还给你处理。”
舒云应声坐下,他看着双手,掌心早已一片乌黑,疼痛难忍,抬起头,看见被人压进后屋的唐千寻巧妙的回过头,眨了眨眼,眸子像被水洗过。
都说万蛇谷的唐千寻如何如何,他听多了她的事,却忘记了那本来也只是个女子。
商人将她带到后屋要做的,自然不是确认身份这么简单,只怕是要一饱私欲。他握着剑柄想站起身转而又坐下,那女子今夜就要死在他剑下,亡魂罢了,何必做君子。
良久良久,不见她归来,他终于站起身走近后院,院子口的随从伸手拦住他,他停下脚步望着几颗榕树后的窗棂,上面映着半个女子的身子,衣襟正从后滑下肩。果然是个经事的女人,不闹不叫,他甚至可以透过影子看见她微翘的上唇。
他捏紧手中的剑,将剑打飞出去,刺破窗布,从商人油腻腻的双臂间飞过,定在房间的另一面墙上。
他对那商人说:“够了,你验货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他用毫不拐弯却失礼的方式把她唤出来了,她却显得处世不惊,被解穴后拿起他的剑,单指擦了又擦,“我懂八仙门的规矩,到手的人必死无疑,不过好歹不能染了人家的园子,我们走。”
她拽住他的手腕往前走;笑的不明不白。
作者有话要说: 三洋凌晨要赶飞机去另一座城市,去了那里生活规律会变动,争取日更,不行也会隔日更,偶尔忙碌的忘记了,那就下次补回来,反正在三洋这是不可能有坑的!
☆、十二
舒云在那一刻万分失神,在此之前曾几度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唐千寻,应该是个剑不离身,笑不上脸的女人,应该像他一样狠,应该话语中都带着寒刀。
不知是何种气氛,一前一后竟在那夜成了结伴漫步,二人不知不觉拐进了路边小巷,舒云突然伸手抽回他的剑,退后指着她白皙的一截后颈,她头也不回的说:“知道今晚为何万蛇谷会有所准备吗?”
他答:“全因你。”
她又问:“知道为何我被八仙门的人抓来吗?”
他沉默了片刻,其实他有猜到,只是说出口的一刻心里果然是怒的。
“也许今晚的事都是你的安排。”
没有人不知道,唐千寻是铁骑将军的二女儿,铁骑将军一家在十年前被皇帝老儿砍了头,是万蛇谷谷主将唐千寻救下,改头换面,从皇室变为江湖儿女,谷主待她似女儿,可正是亲如父女的关系却成为共枕夫妻,从情理上看就是乱伦,但凡是女人心里都会塞着疙瘩。
小豆子摸着下巴琢磨,“你和爹也差一轮,是不是心里也有疙瘩?”
“你能不能用点好词在你娘我身上???”
我命令他们不准说话不准偷笑,事情接着往后说。
一个女孩子太早被托付给旁人就会无法走自己的人生,因为欠着一份人情,无论自愿否,总是要还的,她那年二十岁,整整二十年,受尽了掌控,永远在为旁人铺路,有一天她醒了,要摆脱枷锁,自己去活。
一如舒云猜测的那样,都是她借了旁人的手和刀,让自己顺利的被八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