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福春.江湖婚嫁告急 作者:三洋土方(晋江2013.11.01完结)





  披着青花乌衣睡袍站在双方交锋处的正是骆生,他与一袈裟白胡老僧面对面的争论,话到急时更是甩袖,懒得搭理。
  “我本不知穆府四少爷便是穆四少,因此不必多讲,苍崖门从未接手过什么红莲舍利,请回吧。” 
  “这番解释太差强人意,江湖才传舍利在穆四少手中,令妹便婚嫁于他,当夜穆家被屠,难道苍崖门不该有所解释?”
  骆生一愣,转而语气笃定,“胡说什么?家妹才与穆四少归宁而来,我不曾听说这件事。”
  众门徒均朝我与邵爵望来,一青面小和尚冷笑道:“穆四少爷早过弱冠之年,乃血气男子,这位少侠稚面嫩皮,恐怕并非是他。”
  扭头看小哥,他倒是神色自若,顶着石雕般的表情,无关痛痒,竟想处身事外。
  “从头到尾我也没说我是穆怀春。”
  骆生头皮都炸了,骂骂咧咧的指过来,“把小姐关进黑屋。”
  那些僧人不肯作罢,持棍棒而来,势必抓我,一时间棍剑相迎,草木皆飞,门生将我护住,从争斗中推进山庄,我虽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却知道与我脱不得关系,才坐立不安着,邵爵便开门进来了。
  “你也躲进来?是不是男人?”
  “这与是否为男子有直接关系?”
  一个唇舌利落遇到一个伶牙俐齿,必然有一方要大怒,我拍起桌案,“为什么臭和尚知道穆家死绝了?是不是你们的人泄露出去的,什么舍利,你们也是为此而来的对不对?”
  他不言不语的坐下,算是默认,最后却又道:“我们只是来打听,不是为抢红莲舍利。” 
  “穆府的人是你们杀的?”
  “如果是我们杀的,你早死在我手里了。”
  他的每句话都像在终止下一句,一时无话可说,火药味却渐浓,不知多久,天色见亮了,骆生才回来,他进门便是长袖一挥拍在柱子上,拍完之后却是自己吓一跳,连忙勾起我的脸,看我眼眶红了没。
  “你怎么不和我说实话。”
  我望着柱上那个清晰的掌印,又见他如此逼着自己沉住气,不住想他回去后一路不知又要劈死多少花花草草。
  “坐着花轿两回了,人家也不娶我,我没脸说。”
  骆生是中气十足却口软心软,我是手无缚鸡却欺软怕硬,人家说,我爹只敢娶一任夫人,是因为我娘伶俐,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把他制住,他以为天下女子都像我娘,怕了,对此,骆生说,我和娘一样。
  他安静了片刻,拨了拨我的头发,方对一旁的邵爵拱手道:“少侠见笑,看来少侠的确是蛮空派的弟子。”
  邵爵拱手作揖,“见过骆门主,在下并非有意欺骗,只是为了骆大小姐顾全颜面。”
  我点头道:“那我得谢你。”
  穆府被灭门的事,从发现到处理,邵爵也一一对骆生说清,对于江湖如此之大,他居然不知穆府四少爷与穆四少是同一人这等事,骆生面上表现的还算镇定,他抚了一下我的头顶,静静一笑,那是他独有的不安的动作。
  我是不该问,但也要知道,“红莲舍利是什么?”
  邵爵扭头解释:“那些僧人是日昭寺的僧,而莲舍利是由上任住持圆寂火化后留下的,江湖上亲眼见过此物的,只有上一代前辈,传言舍利血色,形似红莲,是奇珍异宝,能降邪祛魔,舍利起初被日昭寺拱在佛塔顶上,当年朝廷远闻此物便强行夺走,可惜在护送路上遇恶人帮劫持,随后便遗落在江湖中。当年舍利落入江湖后,也一度惹起几派纷争,惹的腥风血雨,可人人难见难得,舍利在江湖上传言渐少,事情也就平息下来,当然,这些来龙去脉也是传闻。”他看了过来,对我又可怜又讥讽,“但当年从朝廷劫走舍利的恶人帮帮主严九死了,死在一月前,被人提着脑袋去了衙门,严九被通缉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死在穆怀春手里。”
  其实我完全不用听这些,因为这故事如何听都像是穆怀春为了一笔高额悬赏金,惹了一身骚气,而我便是那倒了血霉,惹来额外骚气的娃子。
  邵爵倒是淡然,对于苍崖门惹腥这一事很是冷冷冰冰,翌日他是要回穆府与眉君道人复命,可眉君道人却传来字条,说是一定要尽挚友之力,保护好已故老友的媳妇,便让他暂且留在我身边。
  他虽然脸上寒冰,心里的不乐意却火一样大烧,实话是,若不是他的面皮生的叫女子心头奇痒难耐,我也不稀罕。
  这回穆家灭门伴着红莲舍利之事,而穆怀春不知何去,我就成了裂缝的臭蛋,引来无数蝇虫。
  这半月里事端不见停,各种找麻烦的人终于惹恼了好脾气的骆生,他广发武林帖,请江湖上四大帮坐客苍崖山庄,黄帖上写明细谈穆府一事,此帖一出,是人非人的角色都来了,浔阳城陡然热闹了。
  九月初三,我翻了黄历,黄纸红字上很清晰:吉,宜商事,忌远足。
  纵然不宜远足,江湖上的人也算入门不少,个个杀气十足,提着大刀小剑。我早早坐在大堂里,免不得被人家端详。好歹我如花似玉一姑娘,这等粗人凭什么看的这样起劲?我扯了手绢遮着口鼻,却突然被人拽开。
  抬头一望,正是几个不知哪派的女子,细眉清高,不怀好意。
  “穆家的四少夫人?还是骆家女儿?”
  我深知有问题,但还未把话揉大了丢回去,那几人便掩嘴笑,其中一人扭头望向一旁的紫衣女子,道:“师姐你看看,她点头点的挺痛快,也不知道收敛些,嫁了个夫君却摸不懂夫君的心,无能。”
  紫衣女子笑而不应,身形玲珑,细鼻薄唇,有成熟女子的一份沉静,她在群英面前懒得理会她们,但脸一侧,神情便巧妙一变,显然暗喜在心头。
  “我的师妹们嘴巴无德,骆家小姐可千万别哭了。”
  她将哭字拖的又慢又长,听出一丝我就顿悟了,女人与陌生女人之间的恨,要不与名声有关联,要不与男人有些关联。
  我露出白牙一笑,“你们也配看我哭?”
  那紫衣女照旧不动声色,清高的不愿与我争,她越是淡然越有种占了下风的意思,这却让一旁小师妹为她怒,几人还要出言不逊,却被脑后冷冰冰一声吓到。
  “别挡道。”邵爵道袍款款立着,照旧单手按剑,一副不知人间何为笑的模样,他冲我瞟了眼神,“跟我来,别在这耀武扬威。”
  那小紫突然上前,抬手将他拦着,讨好一笑:“邵爵,是我呢,忘了?”
  他没血没肉的点头,做了个请让路的手势,“没忘。”话毕就走远了。
  那女人也不气,蜿蜒一笑倒美的惊心,我实乃好奇,探头问了一句,邵爵便说,此人叫林施施,女阴教中出了名的毒蝎子,想来也是,女阴教修的本就是毒辣的幻术,毒中之毒,必然要多多小心。
  邵爵又道:“听说她仰慕穆四少多年,你挺不幸的。”
  危言耸听,小哥不是个好东西。
  没过多久,骆生终于出来,今日他脱去散漫之气,换了苍崖门门主的正袍,长氅后墨字横飞,很是端严,我自是看的心花怒放,得意的瞧着堂中女子对他的仰慕神情。
  “闲话少说,废话不提,今日请诸位来,说的就是告示上的事。其一,穆府灭门之事与苍崖门无关,骆某不必废了家妹的名节来求目的;其二,有关红莲舍利……”在场豪杰一听此事,立即浑身一抖,精神万分。
  “若苍崖门与此事有上一点关联,骆生提头见诸位。”
  骆生从来行事简单,讨厌拖泥带水,可这样一句话被人解释为搪塞,豪杰英雄很不满,连番对他质问,我暗暗见他背在后的手捏碎了桌上茶壶。
  欺负好脾气的家兄,我最看不过去。
  “门主若说不清,不如让骆小姐来说说,那夜的事谁比她更明白?”
  林施施正抿嘴煽风点火,我索性一脚登进门,高声道:“也好,有话问我,我一字一字说给你们听。”若再敢逼人,我就打算将血泪甩的满屋皆是。
  可谁想这来的都是大帮大派之人,问起话来头头是道,问题十分有因果条理,我答不到三句便已经语塞。人在危机之时总能触发潜能,我十指一颤,猛然回忆起那夜里湖心小筑里闯入的人,自然还有那把奇异的剑,只是这事一开口,众人突然静了下来。
  邵爵小声道:“你不要信口开河。”
  场下立即炸开锅,怀疑之色愈发凝重,亦有人道:“小女子性口雌黄,分明是推脱责任,我看穆府灭门与舍利之事正与你有关。”
  我真心不理解,为何男子开口就是有迹可循,女子言论不是头发长见识短,就是胡诌瞎编乱扯,明明都是江湖女儿,为何还要把男女之间男为首的思想加进来?
  我正想捋顺舌头,门外突然涌进一股强风,吹的秋叶满堂乱卷,漫天飞叶似雨,雨下正有一人走来,气势如虹,他身缠斗篷,手臂间露出碧绿的剑柄。
  那人虽是英气之容,却如我头回见他,满眼载着杀气,正是数日不见的穆怀春。
  各大派人即刻骚动,上前将他堵住,他懒洋洋的动了动肩,沉声道:“都滚开,多事。”
  他们不知在怕什么,果真让出一条道,我与穆怀春正面对面而立,我此时不知用何种心情,本该是如同寻夫的女子般拥上去,可一念他两次溜走,觉得如若现在我还不计前嫌未免讨打。
  林施施作佳人窈窕之姿靠上前,小手在胸口乱绕,“怀春,我暗暗寻你大半年,你怎么如今才来?”
  他不客气的从她面前绕过,“小姑娘别做梦,我不是来找你的。”他又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不守妇道?带着别的男人来归宁是大罪一条,我记着了。”
  我沉住气道:“今天能不能不提这个,把你家里的事摆平了再说。”
  他笑着点点头,突然放开紧抱的双臂,将怀中剑往我脚边一插;“方才你说杀死穆府上下的人持着一柄四锋剑,看看是不是这把?”
  我脚边正是那把剑,如今一看,剑柄刻着一条盘龙,泛着琉璃之色,剑身通亮,莹白如雪,四方皆有一面刀锋,十分厉害。
  我拔出细看,“不错,就是重铸我也认得出,你抓到凶手了?”
  自我说完这一句,漫长的几秒中,堂内人的脸全部青白了,邵爵对我做了个眼神,让我退到骆生身后,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手已被穆怀春抓住,他握着我的手举起那把剑,细细端详后说:“这把剑我已经用了好多年了。”
  大堂中忽而乱了,我只觉似个布包被穆怀春甩来甩去,其中几次小哥与骆生都碰到我的手,却被他一次次击开,满耳都是刀剑之声,双耳刺痛就要废了,一阵拼打后,嘶吼声突然逐渐远去,我被包在黑衣下,只听见夜空里骆生叫着我的名字,再后来,都安静了。
  尘埃落定后,我从穆怀春臭汗味的斗篷下钻出来,四周黑漆漆的,不知是哪里的树林,我抽出他腰侧的弯刀,举在他鼻尖前。
  “你要杀我。”
  “别怪我没说,这把刀的刀柄上我涂了毒。”
  我大悚,刚一松手,就被他提起衣领,“你胆子不小,居然敢在人前指认我,来来来,好事铁定没你的份,坏事肯定少不了你的,往后你就跟着我,一起倒霉。”
  我那自以为不可侵犯又坚强的心在他杀气腾腾的眼中瞬间软了;“我哥说世上好坏无绝对,你若不要乱来,我也会好好服侍你,你看呢?”
  他冷笑一声:“服侍我?那你还得求我答应。”
  这狗男人,真乃混账一枚。
  “得寸进尺,你杀我好了。”
  他提刀掂量我的下巴,“杀你?可惜了一个洗衣做饭的女人,浪费了一个暖床的女人,错失了一个带孩子的女人。”
  “你休想我给你生孩子。”
  “爹?”一棵树后冒出一只小脑瓜,青南瓜那么大,是个□岁的小男孩,紫葡萄大的眼珠子眨了几下,我满脸惊愕,被穆怀春摔在身后,他抱起男孩,抚着他的头,难得有点温柔。
  “小豆子,我不是让你呆在屋里不要走吗?”
  小豆子在他肩头冲我眨眨眼,又奇又喜:“这是谁?爹抢来的娘?不会像上一个那么快死掉吗?”
  穆怀春不自在的恩了一声,朝我勾了一眼:“这是爹正儿八经娶来的,玩残就好,不要搞死了。”
  “你,你有儿子?”
  他理都不理我,抱着小豆子往远处灯火处去,小豆子冲我翻白眼吐舌头,方才的乖巧全然没了,“母亲大人,以后你可要听我的话,爹要是揍你,我是不会帮你说话的。”
  虐心否,是谁说的,做不成伟大的新娘,就做伟大的继母。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好累,求在脑门上贴小红花~


☆、四

  十几年来人人说我八面玲珑,古灵精怪,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