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闺秀_派派小说





  
  是夜,善信轻声走出故明园,进了西院。主卧灯果然没有灭,善信也不敲门,直接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还是一杯碧螺春在面前。而眼前人已经清明多了,那一双眼带着繁华看尽清透,品着茶样子还是绝世风流,好看让人沉醉。只是如今眸子不再空洞,清亮让人不能忽视。
  
  “三哥。”善信坐下,道。
  
  “你让我回家,那么你要养我一辈子了。”湛卢淡笑。
  
  “好,你说什么我都应你。”善信笑灿烂。
  
  “从现在开始少点拼命,你要养两个人一辈子呢。”湛卢把茶一口饮尽。
  
  “三哥还是如此牙尖嘴利。”善信摇头。
  
  “闲着也是闲着,如此消遣你,最有意思。”湛卢看着善信,突然觉得有家人真好。
  
  “圣上,真会让你闲着?”善信不信。
  
  “反正朝堂,我是不会再上了。”湛卢早就打定了主意。
  
  “甚好,省得都给他们周家卖命去。”善信品茶到底,突然抬头,一面正色道:“哥,不许喝酒!”
  
  “只放了一勺,不要担心。”湛卢拍打开善信眉头,道:“我才不死呢,好不容易有人肯养着我,被我消遣,我才不会害自己。”
  
  “我不信,一时看不住就得忘了喝药,不值得信!”善信臭他。
  
  “无尤太过了,怎么什么都给你说,哎,一世英名呀!毁喽。”湛卢啪打开扇子,摇了摇。
  
  “你英明在我这里,足以。当世才情,谁能超过林三公子湛卢呢。”善信说罢,笑了出来。
  
  湛卢拿扇子轻打了下善信脑门,“你呀……”然后也笑出声。
  
  开元八年,纪相终于辞去了官职。踏实地回到府里伺候三个小娃娃念书,日日就是追着故彰、故明、吉儿,读书、写字、下棋、抚琴、丹青……开元九年,林元会、林元机也辞官了,在林氏学堂里也当了一把西席。开元十年,纪为用封相,徐卫潜封相。开元十六年春闱,出了本朝最年轻状元、榜眼及探花:状元爷是十八岁林故彰,榜眼爷是十七岁游安然,探花是十五岁林故明。三位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京城大街小巷招摇过市,引大姑娘小媳妇尖叫连连。林故明一副懒洋洋模样,就差掉下马去,而那绝世风流派头却和三伯林湛卢一个样儿。故明拉住一侧榜眼问:“还要游多久呀?”游安然挑挑眉,摇头,那一双眸子却看向一侧正一堂内,一抹绿色身影,扬起一个好看弧度,分外温柔。
  
  开元十七年初冬,故彰把故明从城外抓了回来,压在马车里。对着车外道:“去正一堂。”圣上琼林宴后,林故明一张纸条就消失无影无踪,最年轻探花郎丢了,这简直就是之大耻!故彰手握爹爹一路影子,大江南北探出了故明消息,在年关前把人给捉了回来。故彰拽着故明进了正一堂,一抹清爽水色身影跳了出来,看了眼故明,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喂,林吉儿,看见二哥连叫都不叫吗?”故明冲着吉儿喊。
  
  吉儿拽住要出门青灰色长衫男子,道:“你疯了,还没好呢!怎么能乱动。”
  
  男子回头看吉儿,却看见后面两人,颔首道:“故彰兄、故明兄,多日不见。”
  
  吉儿不管那些,只对男子道:“游安然,你是受虐狂吗?”然后转身问:“大哥,马车呢?再塞一个够吗?”
  
  故彰点点头,故明却看见游安然眼中一抹得逞精光闪过,故明太熟悉了,那可是他算计后达成目特有表现呀。故明斜倚着桌子,一派世家公子作风,闲闲地开口:“反正年关了,安然兄不如就在林家过个年吧。”
  
  吉儿不再搭理他们,只对着药材格喊道:“正一爷爷,娘亲今早说让你关了铺子就去府里,外公爷爷都等着你呢,要过年了。”然后牢牢拽着游安然直接往马车走去。
  
  林家小姑娘八岁那年,对药材突发了兴趣,医书一本比一本背快。直接拜在了正一门下,成为正一最后一个嫡传弟子,也是最聪明一个。如今京城人人皆知,安公小女儿是位女神医,十分良善,从不厚此薄彼,受伤动物也会施以援手,和当年正一有得一拼。每个见过林吉儿人都会眼直上一直,被她治好人会夸她是那天宫小仙娥下凡。林吉儿喜欢笑,逢人便有一张甜美笑脸,如今十七岁了,多少人惦记着,却没人敢上门提亲。圣上翻遍满朝文武公子,却觉得都配不上吉儿。
  
  安公府。
  
  “呦,野小子,舍得回来了?”无尤扫了故明一眼。
  
  “娘,娘亲,想死我了。”故明一把就扑了上去,故彰只翻了翻白眼,佯装没看见。
  
  善信一把拎了故明起来,“你这哪野去了,这味儿隔着城墙都得飘三里。”
  
  无尤瞪了善信一眼,就知道他这是给儿子找台阶呢。湛卢坐在一边喝着茶,干乐。半晌才开口:“成了,回来就好,快去洗洗吧,瞅着就过年了。”
  
  故明一听,转身就要出去,却听见无尤淡淡地飘来一句:“你再给我消失一次,我便当没生过哦。”
  
  故明一愣,忙回头,道:“娘,您放心,我一定守着您。”故明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娘不认他。
  
  “随着你以蓝姨姨快去吧,给我洗干净了。”无尤捂着鼻子,摆摆手。
  
  游安然站在几个大人面前,一脸含笑,行礼示意。却被吉儿拦着,吉儿对无尤道:“娘,这是我病人,游安然。我接他来住。”
  
  无尤上前几步,仔细打量,身形不错,眉眼也不错,看着够祸害……又转了一圈,把吉儿推开,示意善信拉一把。然后无尤在游安然面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声音,问:“榜眼爷?”
  
  “谬赞。”游安然坦然回应。
  
  “我家吉儿可不和人分相公。”无尤斜眼看他。
  
  “请夫人放心,安然只要吉儿一人。”游安然眼神坚定。
  
  无尤微笑,点点头,“那就看你能耐了,小子。”
  
  游安然笑了一下,正对上吉儿着急眼神,她显然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无尤上前,挽住善信,对着紫杉道:“把露园拾掇下,请游公子暂时住下吧。”紫杉颔首,笑心里神会,然后叫上身后丫头,往外走去。
  
  无尤对着湛卢道:“我说三伯茶见底了,别装了,咱儿三个去看看门口,都挂起来了没。婆婆那边还等着呢。”然后指了下故彰和吉儿,道:“故彰,把那混小子给我打上一顿去。吉儿,你陪下游公子,等会儿和游公子一起去露园,有什么需要自己添置。缺什么还有你绮晴姑姑呢。”
  
  说罢,善信就拽上湛卢,随着无尤一起当监工去了。湛卢用比划着笑善信没出息,堂堂安公被妻子吃牢牢。善信抽动了下嘴角,撇了他一眼,狗腿地跟着无尤身后。
  
  
(正文完结)


  

番外
  

  开元二十五年,四海升平,人世繁华。纪无尤最想要终于在有生之年看见。故彰继承安公爵位,北疆得胜归来。开元三十年,林善信在内阁已经五年,举皆知林相为圣上手臂。内阁三相,纪相…纪为用、徐相…徐卫潜、林相…林善信和圣上一起开创了盛世辉煌。老徐还是孤家寡人一人,每到过节就会去安公和纪府蹭吃蹭喝。而林湛卢已经是整个北方最大商界富豪,他一直隐藏在幕布之后,从来都没人知道真正老板竟然是林三公子林湛卢,而老安公所建立各种安置所,如今都是由他打理。
  
  
  开元三十五年,林故明管理户部五年,为库最大化扩充了财富。林故明尚书,在朝堂是有名铁公鸡,永远是算盘扒拉山响,敢当堂质疑各种需要拨款。谁想在他户部取一点油水,那绝对是不可能。纪若言身为礼部侍郎,没少和故明在家里吵架,所有人都知道礼部无论干什么都要和户部要钱,礼部尚书惹不起故明,必然会把纪小侍郎丢上前去……好在公事归公事,私下还是和谐友爱。游安然掌大理寺卿,屡破奇案,圣上有意让其入阁,但每次谈起,他就再三拒绝。理由很简单,大理寺好歹能正点上下班,然后就可以去正一堂接妻子回家。
  
  
  而永安公主,一生未嫁,在开元十九年远去。离世前最后要见竟然是无尤,无尤回来,一派安和,没有给任何人说起过永安为何要见她。绮晴、紫杉、水红、元香一直没有嫁人,无尤曾几次提起,四个人都拒绝了,无尤要求孩子们管这四位一等丫头叫姑姑,并撕毁了她们卖身契,脱去了奴籍。瑞紫嫁给了善信手下一个将领,最后随着该男子远守边疆。
  
 
  
  “小姐,把这药喝了吧。”水红站在无尤身前,手中还端着一碗药汤。
  
  “水红呀,现在是多少年呀?”无尤坐在院子里看满树山茶花,笑着问。
  
  “开元三十六年了呢。”水红笑。
  
  “好快,如今我已五十有七了,却辜负了你一生呀。”无尤看着水红。
  
  “哪有,水红自愿陪着小姐一辈子。”水红把药放在桌前,“喝了吧。”
  
  无尤摆摆手,“喝与不喝,又如何呢,反正已经这样了。”
  
  一口血咳了出来,染红白色手绢,无尤只是笑笑,“千万不要告诉他们两个,那两个人呀,都是死心眼,一个比一个看不开。”
  
  水红点点头,如此已经隐瞒了太久了,无尤和她都明白,年关是否熬过都不一定。十年前,正一大夫为无尤断定十年,十年命。如今已经十年了,从四月开始,到五月竟然咳血,如今九月,新山茶花已开,吐血愈加频繁。水红心中明白也就是今年了,想来再也过不去了,所以两个人都选择了沉默。
  
  “水红,你知道那年永安为何要见我吗?”无尤笑了起来,还是那么清澈眼睛。
  
  “不知,猜不到呢。”水红被无尤拉着坐了下来。
  
  “她说她走到最后一刻,竟然最想见是我。她说真希望我也可以如对青若一般对她。她说她很抱歉,可是却不能控制自己情感,就算已经卑微到了极点。她说若有来生,只想当一个普通人,生在小康之家,嫁一个爱她简单男人,为男人生几个孩子,过一辈本本分分。”无尤道:“真好。”
  
  “现在回想,永安公主也是真性情人。”水红看着那双色山茶,回忆这一路走来人。
  
  “又有谁不是真性情呢,想来谁都是真性情,每个人都一样。”无尤这个时候竟然想起了老安公林吉瑜,道:“如今到这个岁数才真正理解祖父无奈和坚持。”
  
  “小姐坚持给小小姐用吉儿这名,也是为了还念他吧。”水红笑。
  
  “是每个人都想去怀念。”无尤也笑了。
  
  
  
  十月中家宴上,无尤终于没有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吓坏了孩子们。等移回故明园,吉儿把脉而断症,顿时哭了起来。大家一看吉儿哭,心里都明白了,怕已经无力回天了。却没想到最冷静竟然是善信和湛卢,两个人相视而笑,似乎早就知道会这般。故明跪在无尤床前,一下一下地磕着头,道:“娘,故明这一辈子都不任性了,不要走。”故彰站在床侧,傻傻地看着那苍白脸,心内暗骂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发现,为何到了现在才看出来。游安然抱着已经哭地泣不成声吉儿,不知如何安慰。善信和湛卢却走到了院子内。
  
  “你何时知道?”湛卢问。
  
  “五月。”善信道。
  
  “彼此。”湛卢看向屋内。
  
  “既然她不想说,便陪着她演这一场。”善信扬起嘴角。
  
  “我们都演戏成痴了。”湛卢道。
  
  那日以后,无尤醒越来越少,昏迷时辰越来越长。几个孩子日日都提前回家,陪着无尤说话。而无尤笑越来越多,话却越来越少。青若来看无尤,两个人往往都是对着笑,似乎什么都不必再说。为用十年前就已经知晓这一日,可是还是在听见后半晌缓不过来。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如今却让所有人走不出那个坎儿去。吉儿翻遍所有医书,明明心中知晓无能为力了却不肯放弃。就连最不羁故明也常常往寺院去,只为娘亲祈福。故彰有时候会坐在祠堂里,一遍一遍地求祖先……
  
  
  十一月十八,无尤叫来了所有人,那天她说了很多话,交代了很多事情,安宁而柔和。说到最后,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了。过了很久,她突然说想看烟花,不知还赶不赶得上今年年关烟花大会。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