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谋 作者:小襄(晋江vip12.9.19完结)
那女子神色忧虑道:“我一时兴起,行到宫里便有些后悔了,怕扰了玉姐姐歇息。”她秀眉紧了紧,又笑道,“也罢,我与七郎在这里走走。”
元修点点头,将女子怀中古琴接过,两人慢慢说着话便走远了。
原来,这女子是先帝最小的妹妹,封云卿公主,八岁上匈奴前来求亲,点名要高祖最疼爱的女儿云卿公主,高祖无法,便假称云卿公主已出家,又在北宫外修了一座云卿观给她居住。虽为道姑,却不必守道家戒律,仍是享受公主待遇,历经三朝,封号封了一长串不说,俸禄也是公主们中最为丰厚的。
她生性淡泊,在道观清心寡欲久了,倒也没想到凡俗之事,她幼年之时常与元修、少彻等兄弟玩耍,因而很是相熟,因为性子沉静,心地善良,元修少彻幼时都很听她的话。
她如今也二十有二,却因为性子沉稳不常出世的缘故,面容瞧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般娇美。她口中的玉姐姐却是当朝宣太后宣玉。
元修将云卿的琴抱在怀中,只是好奇道:“姑母在道观中没有侍女么?怎地一个人便出来了”
云卿微微笑了笑,道:“我嫌她们太罗嗦,便让侍从们在望仙门外等着,过一时便回去了。”
元修哦了声,想到过几日的殿选,便问道:“姑母过几日会来麟趾宫瞧皇兄选妃么?”
云卿摇摇头,心中想到当年皇兄选妃的情形,自己那时也才不过几岁年纪,转眼,少彻也到了选妃的年纪了。只是微笑道:“你们这些小孩子的事,我便不去瞧了。”
元修心下好笑,他这位姑姑,总是觉得自己年纪很大,充一幅老人家的模样,便道:“姑姑年纪也不大,总是说些老成的话。”他想了想又道,“皇兄前些日子说要拨钱修缮云卿观,我听说姑母竟谢绝了。”
云卿笑道:“修仙求真,但求身有所倚,心渐得安,气神和畅,将云卿观修的富丽堂皇,平白扰了清修。”
元修听着姑姑的话,一阵赞同,却想到了他的表姐玉真郡主,明着出了家,暗里却和好些文人墨客私通,平白地辱了皇家的名声。
云卿笑着瞧了他一眼,静默了一会,又看向前方,道:“这不是昆明湖吗?”
元修只顾说话,没瞧见前方之路,听姑母这么一说,才瞧见二人已然走到了一处高台,而台下远远的,是一派烟波浩渺的湖水,正是昆明湖,而他们脚下之台名叫望仙台。当年高祖时期的明妃,长袖善舞,高祖特特修了涉水台,让她在其间跳舞,又修了望仙台,在此台上远远瞧着涉水台,便似有神女在湖中央起舞,宛若天人。
此刻昆明湖在深重的夜色下,烟波浩渺,湖面雾气茫茫,在暮色中依稀可见重重宫殿的轮廓,弧线似泼墨般清逸柔和。
云卿秀眉舒展,面容泛起笑意,似乎陷入回忆中,低低道:“当年父皇宠爱母妃,母妃名叫梨落,父皇便在昆明湖边上种了整整十亩梨园,每逢春日,梨花盛开,皎洁若雪,晶莹似玉,美不胜收。“
元修听着,将目光投向湖边的梨园,此时夜色浓重,倒有些瞧不清楚。
两人正静默地站在望仙台上,此时月上中天,温柔皎洁,湖水被映照的越发迷离,水气氲氟,犹如仙境。
将手中的古琴置于阑干上,元修随意地拨弄了几下琴弦,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却听身旁云卿轻轻咦了一声,倒吸了一口气,元修顺着姑姑的眼光瞧去,一时竟看的痴了。
将岸边和湖中央的涉水台连接在一起的是一条用汉白玉砌成的长路,此时因了下雨的缘故,湖水上涨,将白玉路浅浅地漫在水里,此时却有一个白衣少女在其中缓缓走着,但见她一袭白纱裙,在寒气上浮的夜色里显得异常单薄,一头黑发披在身后,被夜风微微吹起,她脚步甚缓,远远瞧上去,月光照在她肩头,更似有云烟缭绕于足,有一种浮跃尘埃的飘渺,宛若幻中人。
云卿有些失态地自语道:“她是谁?”元修情牵谢灵儿,惊异之下,早已认出正是谢灵儿,他怔在那里,一时被这不知是幻像还是真实的画面惊呆了。
云卿怔怔地,突然回转身对元修道:“七郎,你瞧见了吗?她好似我母妃。”元修回过神来,低低应道:“是灵儿。”
云卿一时未听懂,只是又痴痴地转头看过去,却瞧见灵儿已行至涉水台,缓缓地跪在了台中央。
元修只是一愣,口中道:“天气如此寒冷,她跪在那里做什么?”转身便从望仙台下来往湖边奔去。
云卿见状,也有些失态地追随元修而去。
而湖中央,灵儿强忍着冰冷刺骨的感觉,缓缓跪下去,顿时,一阵刺骨的冰冷刹那间钻进了浑身上下,整个人像被冻僵了一样。
而岸边,一名身着一等宫女服的女子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两名宫娥,她倨傲着,口中高声冲湖中央的灵儿道:“私相授受,传递物品,也就咱们银冠子姑姑如此大度,换做我,我就去禀明皇后皇太后,狠狠罚你一通。”
正说着,却见银冠子携了十几名秀女,浩浩荡荡而来,立在岸边,却并无娆娆的身影,想来是被人看管起来了。
那一等宫女瞧见银冠子前来,微微颔首,那银冠子瞧了瞧湖中央瑟瑟发抖的谢灵儿,转身冲众秀女道:“瞧见了没,宫规就是如此,别说你们现如今没做上妃子,便是做了妃子,也要到四妃的品级才可自由些,若是让我瞧见谁还如此,便像她一般受苦!”
众秀女都低低地应了。
银冠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口中道:“天气寒冷,你们便都回去吧。”话音未落,却听一声清朗男声响起,语气中有不可掩饰的怒气:“谁准你们罚她的?”
银冠子闻言望去,却见远远的,望仙台上急步行来一个俊朗身影,正是大周朝七殿下元修。她听他语气愠怒,忙不迭地率领众秀女跪下,口中道:“未知七殿下驾临,奴婢惶恐,还请殿下赎罪。”
元修一抬眼瞧见远远的,灵儿还跪在那里,心里一阵怒气横生,刚想发火,却只听云卿在身后柔声道:“七郎安心。我去”元修瞧见如此多人在这里,自己不好上前,听见云卿如此说,一颗心便放下来。
银冠子见元修未回话,又见一名道姑打扮的美貌女子走上前来,仔细回想了想,才一下子想起是长公主,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惶恐,因她辈分极高,只得拜的更低道:“正四品礼教司仪领逢恩宫众秀女问大长公主殿下安。”
许久不见长公主回话,悄悄抬了抬头,却瞧见云卿并不理睬跪拜在地的众人,径直绕过他们,向湖中央走去。
银冠子大骇,口中喊道:“大长公主殿下仔细凤体。”云卿视若罔顾,只是走到涉水台,将谢灵儿扶起。
谢灵儿此时已然冷得发抖,涉水台离岸甚远,她冻得全身发抖,抬头瞧见一张清丽绝俗的玉容,一双纤手将她扶起,灵儿感动道:“多谢您。”
云卿笑了笑,将外衣脱下罩在灵儿身上,灵儿心里惶恐,只连声推脱,云卿微笑着点头示意,灵儿被她眼神中的坚定镇住,竟不能反抗。
云卿扶着灵儿走到岸边,众人都惊了,元修此时顾不得什么宫规,只是急步上前查看,灵儿看到一身白衣的元修,登时胸中似有鼓槌锤鼓一般,砰砰地跳个不停,眼前一片眩晕,楞在那里。
四目相对,只是说不出的感觉涌上二人心头。
云卿却瞧出了二人之间的情愫,只是轻咳一声,道:“这位姑娘身子冰冷,可否劳烦殿下扶一下。”
元修听闻此言,只是将灵儿揽住,口中低低问道:“灵儿,你怎么样?”灵儿内心欣喜若狂,刚要回话,却听云卿面向众秀女,口中淡然道:“我不知你这逢恩宫是何宫规,我只知这般冷的水,跪在其间,岂不是要人性命?”
银冠子仍跪在地上,口中道:“大长公主殿下请容奴婢细禀。”云卿笑了笑,打断她的话,道:“你无需向我解释。”她稍稍转头,对元修道:“七郎,咱们带这位姑娘去歇一时。”
银冠子心中气恼,却不敢顶撞,正在这时,却见跪在地上的众秀女中的顾青萍抬头怯生生道:“七殿下,长公主殿下,奴婢和灵儿姑娘情同姐妹,还望殿下能让奴婢跟随照顾。”
元修一颗心只系在灵儿身上,并不回话,云卿摇头道:“多谢你美意,不必了。”说罢携了元修和灵儿便要走,但听见远远的,有清脆的宫铃响起,再瞧过去,夜色中,一驾金碧辉煌的冕车浩浩荡荡地驶来。
☆、40在今宵
那凤驾在众人面前停住,有内侍在一旁小步行走高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银冠子等人,一听此言,更是不敢起身,一名侍女将冕车上的皇后娘娘扶下,众人高声问礼:“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凤体安康,长乐未央。”而谢灵儿瞧见皇后到来,也慌忙下拜。
宣皇后一袭常服,并不招摇,瞧着很是温婉可人,她在身边侍女贝锦的搀扶下款款下车,微微向云卿公主颔首,口中道:“献容问姑母好。”云卿浅笑着点头道:“此事竟惊动你了。”
宣皇后摇摇头,口中道:“方才有人来禀本宫才知晓。”她又看向元修,笑道:“七弟也在。”
元修点点头,并不言语。只将目光投向伏在地上的谢灵儿。
宣皇后不以为意,面向众人口中道:“谢灵儿传递消息虽违反宫规,但我方才命人去逢恩宫传了与谢灵儿同一处的苏娆娆,问明了情状,她是为了获知祖母身体状况才行如此事,可以谅解。”她顿了顿,又道,“银冠子私自处以罚,惊扰了大长公主殿下清修,实属不该。”
灵儿伏在地上,心中有些愧疚,她并不是为了探听祖母身体才传递消息,但事到如此,她也无法说出实情。
宣皇后将眼光环视一周,道:“银冠子行事莽撞,降一级为正五品尊等宫女。”话音刚落,却听远处有冕车行路声,众人循声望去,却瞧见有一辆和皇后冕车旗鼓相当,甚至更加金碧辉煌的车行来,宣皇后一愣。
只见那冕车上缓缓下来一名妃子,这么晚了,她还身着礼服,华光溢彩的,尤其是头上梳了一个高鬟望仙髻,隆重极了,头上簪了一支长长的步摇,竟是金凤凰的样子。再瞧她面目,虽没有宣皇后的美貌和温婉,但眼光流转,眉目有情,自有一番妩媚风流的意味。
她将一双纤手搭在身旁侍女手上,脚步轻移,身形甚是妖娆,她向宣皇后微微颔了首,媚声道:“云儿问姐姐好。”她的声音柔弱娇媚,听起来似乎不胜娇羞一般。
正是大周朝宠妃云贵妃。
宣皇后一搭眼瞧见云贵妃头上的金凤步摇,脸色只是微变,仍是笑的温婉,道,“本宫虽统率六宫,但年纪却比贵妃稍轻些,云贵妃不必称我为姐姐。”
那云贵妃将手中绣着娇艳红梅的帕子掩住秀口,轻咳一声,一双剪水双瞳娇羞地看着皇后,脸色稍稍有些尴尬,只是道:“方才我听娘娘要将银冠子降职,所以云儿。。”她犹豫了半晌,到底没将下面的话说出来。
宣皇后心里有些可笑,只面不改色,道:“本宫为六宫之主,处罚某一位宫人,还需向贵妃报备吗?”
云贵妃被宣皇后一句话堵了回来,脸色微变,转而又道:“银冠子一直跟着臣妾,做事勤勉,为人小心谨慎,还请娘娘开恩。”
皇后听她温言软语,倒有些心软,但云贵妃向来表面柔弱,背后跋扈,她此次前来,瞧见是银冠子,便也想杀杀她的威风,便道:“宫有宫规这话方才这位宫人说的,我身为后宫之主,更要秉公了。”
云贵妃闻言,一咬嘴唇,道:“娘娘月余前才升的银冠子品级,今日又要降她,说出去恐怕让人觉得娘娘反复无常。”
宣皇后一听此言,心中一股怒气上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笑道:“贵妃并没有协理六宫之权,你还是请回吧。”
云贵妃轻哼了一声,脸色已变,口中道:“娘娘莫非是借了惩治银冠子之名而针对臣妾?”她将帕子抵住下巴,眼中含泪道,“人人皆知银冠子侍奉了我7年,月余前才升的品级……”她说到此,顿了顿,又道,“臣妾一向明白娘娘瞧不惯臣妾,但何故为了小小秀女为难臣妾的人?”
宣皇后听她说完这些话,只是冷笑,道:“贵妃此话的意思是说本宫不仅处罚错了,还是故意针对你的?”她说完只是冷笑地看着云贵妃,伏在地上的众宫女秀女均不敢吭声,元修瞧着这二人讲个不停,心中早已不耐烦,只将外衣除下,搭在跪拜再地的谢灵儿身上,云卿心中暗自好笑,身子下蹲,附在谢灵儿耳边,轻声道:“若想平息此事,还需你出言。”
灵儿稍稍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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