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谋 作者:小襄(晋江vip12.9.19完结)





  元宵佳节,公主遇火、上阳宫走水、六殿下落水,这些事之后只隔了一年,紧接着的便是皇后薨逝、新立太子、至圣十七年,先帝驾崩,新帝继位,改号乾德。
  至圣十五年之后的事,却不是明瑟告诉灵儿的,而是天下人皆知。
  这等宫闱秘史并不是一般人能知,明瑟虽在宫中十二年,却也仅仅知道个大概,若不是灵儿提起,她是万万不敢随意议论。
  这一晚说够了宫闱秘史,灵儿竟毫无睡意,翻出了自己的私家小仓库,让明瑟和雪竹给她计算一下开支。
  这一算不打紧,灵儿从镇国公府带出的钱物早就用了大半,真金白银也只余了200多两,首饰也七七八八的送的差不多了。从六品才人的份例钱每月也仅有50两银子,另外吃穿用度油盐柴米菜蔬果品虽不需要灵儿负责,可上上下下打赏来打赏去人情礼节,长此以往,迟早会变成个穷光蛋。
  明瑟瞅了瞅灵儿那内容少得可怜的黑漆红纹梳妆匣,叹了口气说:“才人,我在宫里的私财啊都比你多。”
  灵儿苦着一张脸将几块碎银子在榻上扔着玩儿,口中无奈道:“我估摸着再这么下去我连宫门都不要出了,步步要钱啊”
  雪竹凑过手来翻了翻梳妆匣,翻出一张明黄绸布来,好奇道:“前几日还不曾见这个,这是?”
  明黄绸布上面俊秀字体写着:纹银贰百两整。
  明瑟抬头看了看,疑惑道:“这是圣上所书?”灵儿皱了皱眉头,舀在手中看了看,想起来是那日阮常侍给她的,便将那日阮常侍给她这个白条一事说了说。
  明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圣上也会打白条啊?”
  灵儿撅着嘴巴将绸布放回梳妆匣,双手合十地拜了拜,口中虔诚道:“圣上你保佑我多多招财进宝,财源滚滚来。”
  明瑟笑道:“才人现下倒成了一个小财迷。”雪竹突然一脸恍然大悟地表情道:“才人叫才人,莫不是财人的意思?这么说来是个好兆头啊。”
  灵儿念叨了几句,喜笑颜开:“如此说来,给有福有禄改个名字如何?”
  明瑟和雪竹齐声问道:“改做什么?”灵儿瞪大眼睛想了想,脱口而出:“有财有钱!如何。”
  明瑟面色尴尬:“我看不如叫招财进宝。”灵儿摆摆头,一本正经道:“招财进宝本财人另有人选。”
  雪竹和明瑟互相对看了一眼,明瑟迅速将梳妆匣往灵儿面前一推,下了塌,口中道:“婢子还要回后院巡察,才人早些歇息。”灵儿一傻,明瑟行了行礼,飞速地退着出去了。
  雪竹慢慢将头从明瑟走的方向拧回灵儿,双眼对上灵儿瞪着的眼睛,讨好道:“才人,和招财相比,我觉得还是进宝比较适合我哎。”
  ……
  一夜嬉闹,第二日晨起,灵儿照例梳洗了去西羽宫瞧娆娆,还带了些小白狗扣扣喜欢的肉块骨头,雪竹跟在灵儿身后抱着食盒一脸喜气洋洋。
  因两宫只见离的颇近,行不多时便瞧见西羽宫的正殿门,还没走进,便瞧见门口有一团白绒绒小绒球正追着自己尾巴跑圈玩儿。
  雪竹抱着食盒乐得直笑:“才人,你瞧那傻扣扣”
  那扣扣傻傻地咬自己的尾巴,哪里能瞧见灵儿,灵儿和雪竹远远地瞧着,乐得连脚步都快了几分,忽的从宫门里闪过一个宫娥,照着扣扣就是一脚,扣扣吓得一跳老高,似乎被踢疼了,窜到一边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那宫娥踢完还没完,指着扣扣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到扣扣被踢了一脚,灵儿和雪竹俩人心里一阵心疼,连忙小跑过去,离的近了,才瞧见那宫娥不是别人,正是几次三番让人不得安生的良女。
  她此刻嘴里正数落着扣扣:“哪里来的不通性的畜生,瞧着就让人心烦。”
  灵儿气的径直上前将扣扣抱起来,口中反击道:“果然是哪里来的畜生,瞧着让人心烦!”雪竹在灵儿一侧,一只手抚抚扣扣被踢的地方,一脸怒发冲冠的样子。
  良女乍见有人来,稍有些慌乱,见是灵儿,反倒不慌了,大约是学聪明了点儿,倒不放肆了,眼睛上下打量了灵儿一番,鼻子里短哼一声,抬脚就要走。
  灵儿见怀里的扣扣一双黑漆漆的瞳仁瞧着自己,舌头舔来舔去似乎很是委屈地哼哼了几声,让灵儿又是生气又是好笑,瞧着良女的背影道:“左右你该收收自己脾气了,这里是在宫里,不是在你那个吴府。”
  良女冷哼一声,回转身子,不屑道:“该收收性子的是你,身为堂堂宫嫔,竟然还如市井小民一般打架撒泼,让人瞧不上!”
  灵儿被良女这句话噎地说不出话来,心里反而想着良女什么时候说话还挺正常的,心里又是懊恼又是后悔那日打架的行径,现在面对良女,倒似有了什么短处一般。
  良女瞧着灵儿被自己噎的说不出话,得意地笑了笑,准备扬长而去,一声细细地声音倒让她住了脚步:“你又有什么资格瞧不上别人,自己削减了脑袋想选上妃子,到如今还不是为奴为婢!”
  灵儿回身一瞧,意外地却是顾青萍。顾青萍给灵儿施了一礼,口中道:“青萍问谢才人安。”
  灵儿一阵欢喜,托了青萍手臂一下,口中道:“你我姐妹,说这等生分的话。”青萍翻了良女一眼,冲着灵儿笑道:“听说娆娆不大好了,我特意告了半日假来瞧她。”
  良女在一旁破天荒地没有反驳什么,只大有深意地瞧了二人几眼,转身走了。
  灵儿瞧见良女不发一言地走了,一阵意外:“这良女是不是转性了,换了往日,不得和咱们吵翻天。”
  青萍不屑道:“也是个眼皮浅的人,如今灵儿你身为宫妃,她是宫女,她当然要思量思量了。”
  灵儿虽觉青萍此话稍有些浅薄,但不以为意,将怀中的扣扣抱给青萍瞧着,青萍看样子是很喜欢,逗弄几下就将扣扣抱到自己怀里去了。
  二人相携着,便进了西羽宫。
  这西羽宫里加上粗使丫头也才十几个人,分布在这偌大的宫殿里,一时竟也寻不见可以通传的人,走到正殿门口,才看见贴身服侍娆娆的宫娥小蜻蜓正举着一枝开的鲜亮活泼的桃花往殿里走。
  那小蜻蜓瞧见灵儿几人到来,喜滋滋地迎上来,将手中的桃花给灵儿看:“才人,您瞧,后园里的桃花开了,美人几日不出来了,瞧不见,我特特摘给她瞧,让她高兴高兴。”
  灵儿将桃花枝接过来,笑着说:“这桃花开的果然妩媚,多谢你了。”小蜻蜓瞪着眼睛道:“我照顾美人那是应当的啊,才人您不用谢我呢。”
  灵儿见小蜻蜓一脸稚气未脱地样子,笑着跟青萍道:“你瞧瞧她,和我家的雪竹像不像,可爱极了。”
  青萍点点头,瞧了瞧小蜻蜓和雪竹俩人的脸,说道:“说起来,她二人倒还有些相像呢。”
  说话间,便进了娆娆所居的内室。


☆、59寄病身

  绕过几道帷幕和一架八屏的锦绣屏风,便瞧见娆娆半躺在榻上,头发散着,将容颜遮了一大半,灵儿将怀里的扣扣放在地上,扣扣嗖地一声就冲上塌,跳到娆娆身前又是跳又是扭,显是十分高兴。
  娆娆浅笑躲着扣扣的亲热,回身瞧见灵儿和青萍,便示意小蜻蜓扶她下床,灵儿忙疾步上前,坐在榻旁,握住娆娆之手,口中说着:“你就不要下床了。”
  娆娆点点头,脸色虽苍白,却笑意盈盈,瞧见青萍跟在其后,忙道:“青萍今日怎么来了。”
  青萍坐在榻前的椅上,眉间带了一丝关切道:“我听绣房的姐姐说了前几日你的事,心中委实担心,今日告了假特特出来瞧你。”她仔细瞧了瞧娆娆脸色,又道,“没什么大碍了吧,我瞧着脸色倒还好。”
  娆娆轻咳了几声,道:“太医大人给我开了好几副药,吃的我生厌。”
  灵儿皱着眉头埋怨:“就是难吃也要忍着吃,早早好了我才放心。”青萍在一旁也点头称是,娆娆叹了口气,握着灵儿之手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灵儿的手指,灵儿看向娆娆,心中其实早就明了,一群姐妹之间,也还是有亲疏之分,灵儿和娆娆,虽认识时日不长,但心灵相通,又是金兰姐妹,自然是比和旁人的情分深厚多了。
  青萍见灵儿和娆娆如此相厚,略有些羡慕道:“娆娆和灵儿真是姐妹情深。”想了一想又道,“方才我和灵儿见良女从你宫里出来,怎么了。”
  提到良女,娆娆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方才小蜻蜓跟我说是祝选侍宫里来人了,我正睡着,小蜻蜓就没叫我,说接了东西。”扬头问小蜻蜓,“是什么”
  小蜻蜓哦了一声,道:“说是祝选侍先头也得了这个病症,送来了一个方子,我瞧着那送来的姐姐有些傲气,就没留她。”
  青萍撇了撇嘴,有些无奈道:“真不知她哪来的这么许多傲气。”
  灵儿一笑,便说那方子的事儿:“说起来这祝选侍人倒不错,上回瞧比试的时候,她还冲我笑来着。”
  提起比试那日,娆娆神色稍暗了些,眼睛也低垂下来,一双眼睫毛颤巍巍地动了几下,灵儿自觉失言,便噤了声。
  此时娆娆宫里的主管宫女鸢萝进了殿,给娆娆灵儿行了礼,口中道:“后面正熬着粥呢,美人是吃些稠的还是?”
  娆娆还未回话,青萍站起来,爽利利地将袖子挽了几道说:“我去后厨瞧瞧,熬粥我可最是舀手。”说着便跟着鸢萝去了。
  打发了雪竹和小蜻蜓去院里玩儿,灵儿坐在娆娆床边,只是叹气。
  娆娆见灵儿小脸皱巴巴的,一脸愁容,失笑:“你跟我说说你叹什么气。”灵儿撅着嘴给了娆娆一个白眼:“先前我在贵妃娘娘宫里听了那许多元修的话,回来我也没怎么着,现下你见了他,倒病起来了。”
  娆娆看了看殿中无人,也随着灵儿话音轻轻叹了口气:“正是因为见了他,所以心又不甘。”
  灵儿眨眨眼:“为什么不甘。”
  娆娆低垂双目,只瞧着锦被上一团团花团锦簇的花儿,半晌才道:“若不见他,就只当自己从前做了一个长梦,进了宫,伺候了圣上,梦便醒了。如今见了他,方知不是梦,自然满心不甘。”
  灵儿瞧着娆娆,一双长睫毛下似有盈盈泪水。
  “如果不被选进宫,我或许还有些机会见他,可是如今只能眼睁睁瞧着梦碎。”
  灵儿从未像娆娆一般想过这些事儿,她向来不纠结自己的心,哪怕先前和元修,她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偶尔考虑过自己是待选的秀女,可转回头又忘了,一心只想着元修,就算后来进了宫,没了元修的音信,她仍是乐呵呵地想着他,再后来知道了元修那些行径以后,虽暗中伤心了好些天,可忘不掉就是忘不掉,摆在心里想起来就想一下。她就是这般不管不顾的人,左右不了时运命运,总是能左右得了自己的心不是?
  握紧娆娆的手,灵儿探询地问:“能把他忘了吗?”
  娆娆抬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忘不掉。”灵儿又问:“那不想了好不好?”
  娆娆摇头:“不好。”
  灵儿放弃:“就像你从前劝慰我的一样,横竖咱们都是在册的宫妃……”
  娆娆抹了抹眼泪,复又看着灵儿苦恼的样子失笑:“灵儿,你有喜欢却得不到的东西么?”
  灵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茫然道:“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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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娆娆浅笑的脸上还带着些泪痕,让人瞧着心里又是疼惜又是爱恋,她低低道:“如今我想的死去活来的,大约有一天得到了,也就不那么惊心动魄了。”
  她想了想,又轻轻补充道:“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出宫。”
  灵儿一惊,看了看四周,用食指比了个嘘的动作,轻声埋怨:“劝我的时候一套接着一套,如今到自己了,就犟成这样。”
  正埋怨着,青萍和鸢萝已然端了两碗米粥进得殿来,灵儿忙噤了声去接青萍手上的粥,回头还给了娆娆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几日宫中是非传闻不断,云贵妃这几日虽春风得意,但少不得要做出些病人儿的样子,这日傍晚,云贵妃吃了两口白莲粥就没什么胃口,歪在榻上眯着一双细眼歇息。
  云贵妃身边一等一贴身的宫女兰芬此刻也没闲着,坐在云贵妃身旁,就着殿外的暮光一针一线地描着花样子绣一件孩子肚兜,刚绣了没两针,就扎着了手,轻轻地呼了一声。
  云贵妃微微张开眼,瞧着兰芬正往自己食指上抹口水,闲闲道:“我算瞧出来了,横竖你是绣不好的,哪天还是等银冠子姑姑来弄。”
  兰芬有些赧然:“婢子这女红活真是舀不出手。”
  云贵妃今日心情颇好,听见兰芬这么说,倒也没说什么话,过了一时,有宫娥低头默默进来,在贵妃榻前轻声问:“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