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诺山河+番外 作者:不辞冰雪(晋江2013.7.21完结)
然而这触目惊心的惨状,却已使她热血慷慨,死生不问了。
“不行!”刘法断然拒绝。
“为何不行?”
“你是姑娘,怎能上战场厮杀?”
“我是姑娘,但我不娇弱,我从小习武,强敌当前,我也能上阵杀敌。”
“不行,战场只属于我们男人。”刘法依然拒绝。
“国家也只属于你们男人吗?”馨儿反问。
刘法心中暗赞一句,但还是摇头道:“我答应王爷要护姑娘周全,绝不能让姑娘以身涉险!”
“今时今日,哪里还有不险之地?”
馨儿见刘法还是默然,深吸一口气道:“元帅,直言相告,我便是安乐王妃。安乐王爷在此,必当浴血沙场,以身报国。一个亲王对国家的职责,我作为他的王妃不能为他担负吗?”
“安乐王妃……”刘法夫妇闻言直跪下去。
馨儿一把扶起两人。
“如此,更不能!”刘法说道,“王妃有个闪失,王爷回来,我万死不能交代!”
馨儿看着刘法,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还是昔日的玉真国公主……”
“什么?”刘法更是吃惊。他知道玉真国。
“我已经做过一次亡国之人,怎么还能做第二次?今天宁愿拼死疆场,身赴国难。”
“公主,好气概!”刘法不由地脱口而出赞了一声。
“还是叫我馨儿吧。”她还是喜欢做馨儿,王妃,公主,这些称呼都让她感到别扭。
“那……馨儿姑娘平时惯用什么兵器?”
“我六岁起,安乐王爷教我练习梅花剑。”
“好。”刘法取下身上佩剑,双手递上,“姑娘若不嫌弃,明日战场就用我的佩剑。”
“多谢元帅!”馨儿接过佩剑。
“姑娘这样上战场还是不行!”刘夫人看着馨儿道,“流矢飞弩,刀枪无眼,身上没有盔甲怎么行?瑶儿有一套盔甲,是以前我拿元帅的给她改的,姑娘若不嫌弃,我这就去拿来。”
“多谢夫人!”馨儿感激地望着刘夫人。
刘夫人红着眼圈出了中军帐,不一会儿取了苏瑶的一套盔甲进来,亲自替馨儿穿戴。馨儿第一次身披甲衣,飒爽英姿更衬得容颜绝美。
馨儿告辞出去,刘夫人想着馨儿身披甲衣的样子,忽然想到了苏瑶,不禁说道:“还好瑶儿不在这里。”抬眼看见刘法,自觉失言,低头红脸。
刘法深吸一口气,叹了一声,安慰道:“总有人要活下去!”
☆、第三十八章
三边曙色动危旌。
风卷,云飞,尘起。千军万马涌出兰州城。
舒齐放没料到刘法会主动出城进攻,两军混战,旋风炮失去威力。
这一场厮杀,从清晨到日暮,整整七个时辰,未曾停歇。双方都拼尽全力,倒下的尸体如小山般堆积,战场上活着的人却急剧减少。
血染战袍,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红色,占据了视觉的主旋律。
馨儿第一次举剑杀敌,当他看见第一个大夏士兵面目狰狞在她面前倒下时,胃里立时翻腾,几欲呕吐。还未等她喘息均匀,树枝弩箭已携风飞至。她不及思索,长剑一挥,将箭击落。
战场便是这般残酷,由不得你心生恐惧,由不得你心生怜悯,那只是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方。
刘法带着将士早已杀红了眼,银枪到处,一片血花,一排人应声倒下。
数枝雕翎没进他的铁甲,他竟浑然不觉。
一声马嘶,刘法眼角的余光看见馨儿的马匹腾空而起,马腿上已然中了两箭。馨儿缰绳一时失手,滚落马下。立时有一群大夏士兵围了上去。刘法飞马过去,一枪挑开两人,挡在馨儿面前,长枪飞扫,划出一个银弧,又将数枝长箭挡了出去。
刘法长枪一扬,将一个骑在马上的大夏将士挑落马下,馨儿一跃翻上马背,还未调转马头,只觉背后生风,听得刘法一声疾呼:“小心!”
馨儿不暇思索,一招苏秦背剑,反手一剑挡在自己的后背。“当”的一声脆响,一柄长戟被剑挡住,馨儿的身子在马上震得摇摇欲坠。刘法欲赶上相助,却又被蜂拥而至的大夏兵团团围住。
馨儿调转马头,长戟招式凌厉又到胸前,她用尽全力挥剑去挡,数招之后,长剑被击得直飞出去。舒戈回首一戟,击在馨儿肩头,将她击落马下。
舒戈手持长戟,见馨儿落马,又一戟猛扎下去。馨儿一抬头,两人双目对视,舒戈猛地收回已扎到馨儿胸前的长戟。
居然有如此美丽的双眸。
馨儿的脸上满是尘土,却还是掩不住她那惊世骇俗的美丽容颜。舒戈看清,这个俊美的小将竟是个女子!
舒戈一阵迟疑,用长戟抵住馨儿的胸口,大喝道:“给我绑回营帐,不许伤她!”
日暮,残阳似血,大地一片殷红。是夕阳映红了大地,还是大地上流淌的鲜血映成了一轮红日。
兵力悬殊的两支军队,在人数的急剧减少中显得更为悬殊。
又一枝劲弩没入刘法盔甲的缝隙,深深刺入体内,他的腿上又多了几处刀伤。他咬牙皱眉,依然长枪飞舞。
他眼见自己的将士越来越少,大夏军像潮水般渐渐向兰州城漫延过来。
舒戈与刘法终于狭路相逢。
又一场酣战,舒戈胸口的护心镜被刘法长枪击碎,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他的长戟也扎入刘法的体内。
舒戈一用力将刘法挑下马,自己也从马上摔到地上。刘法伸手握住长戟一把拔出,长枪飞探,在舒戈的小腿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两人从马上战至马下,心无旁骛,仿佛整个战场上就只剩下两人在浴血厮杀。
点点血迹,如影随形在刘法脚下播洒开去。他身上伤痕无数,几处重创血流不止。
兰州城外输赢似已注定,大夏和回鹘的联军以人数占绝对优势。然而刘法率众抵挡数倍于己装备更为精良的敌军一整天,这已然是一个奇迹。
没有为了国家不问生死的坚强意志,又何来这一奇迹?
或许上天也为之感动,挥手间,一个更大的奇迹正在天地间上演。
风,不知从何而起。越刮越大,片刻一场狂飙从天际飞卷而来。飞沙走石,摧枯拉朽,所过之处,一切尽被扫除。
这风迎面刮向大夏和回鹘的联军。
飞沙迷人眼眸,狂风吹乱脚步。马匹扬蹄不前向后退去,大夏和回鹘的进攻阵形霎时被打乱。
舒戈一戟击退刘法几步,放眼望去,便知今日功败垂成。迎风而立已是艰难,迎风而战更不可能。
舒戈对天长叹,无奈一声令下,收兵!
兰州城的将士携风奋勇向前,舒戈率军向后退去。
刘法背风而立,身后的兰州城稳固依然,只是他再也不能望见。
景仁、李天泽一行人向着兰州城昼夜不停打马狂奔。
景仁一马当先,他心中牵挂着兰州城的安危,想起馨儿也在兰州城中,心里便更不是滋味,是他带她入了生死不测的险境。
“馨儿,千万等我回来!”一路上景仁心中不住默念。
苏瑶驰马紧随景仁身后,自那日去大夏找李天泽离开兰州城,她就再也没回去过。兰州城形势危急,她心里无比担心刘法和姐姐的安危。他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下的两个至亲之人了。
李天泽也心下焦急,这场大战,不知又要牺牲多少将士的性命。他手里拿着回鹘可汗的旨令,但是令到之日,兰州城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他不敢往下想。
风驰电掣,归心似箭。离兰州城越来越近了,深深的不安在众人心中陡然升腾。打马狂奔,风沙扑面,吸入鼻中的风中已有了血腥之气。
兰州城外,尸横遍野,血染黄沙。景仁等人飞马赶至的时候,个个被眼前的景象震骇。不敢想象,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多么惨烈的生死搏杀!
死者倒卧在地,伤者伏地呻/吟。旷野中一个毅然伫立的身影吸引了每个人的视线。风沙浮面看不清容颜,手中紧握的一杆长枪深深扎入脚边的土地,满身的血污和创伤触目惊心。他的双脚似钉入土地,整个身躯屹立不倒,眼眸中似仍有一抹精气,望向远处。
众人朝着他飞奔过去。
“元帅……”景仁一声痛呼。
“姐夫,姐夫,你怎么了?”苏瑶扑倒在地,伸手抱住那个屹立不倒的身躯,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杆深扎于地的长枪,从小到大,她不知替它的主人擦拭过它多少遍。
李天泽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低唤一声“大哥”,泪落如雨。
持枪之人,以生命最后一刻的那个姿势,宣告于人:誓死捍卫脚下国土,不容有失半寸。
景仁伸手去掰那握枪的手指,他用了很大的力,才将那些手指一根根掰开。景仁抱起刘法已渐冰冷的身体,迈步向兰州城走去。
刘安身负重伤,依然紧紧握着刘法的那杆长枪,在众人的搀扶下跟在景仁身后。
一行人洒泪向前。
一个身影从兰州城里飞奔而出。
“姐姐——”苏瑶一眼看见刘夫人向他们飞奔而来。
景仁停下脚步,不知如何面对,只是低声对跑到面前的刘夫人道:“夫人,请节哀!”
节哀,这是不可能的。但她似乎却也失去了悲哀的能力。因为这悲哀过于巨大,因为尽管心中做尽最坏的打算,还是不能承受现实的悲凉。数十载夫妻恩爱,一日内阴阳两隔。怀中似还有昨夜的温暖,今日触手之间已满是冰凉。
“把他给我……”刘夫人低声道。
景仁把刘法放在刘夫人手中,四只手托着那具坚毅的身躯,慢慢向下,轻放于地。刘夫人跪下身去,用手紧紧环抱住刘法的身体。没有眼泪,只是用手一遍遍擦拭刘法脸上的尘土和血污。目光触及身躯,她轻轻一皱眉道:“他身上不能带着敌人的箭,不能这样进兰州城,我不允许……”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用力拔去深入他体内的弩箭,一枝,两枝,三枝……
苏瑶早已泣不成声,跪在刘夫人身边,一起去拔刘法身上的箭,擦拭伤处已干涸的血迹。
半晌,刘夫人抬眼看着苏瑶道:“瑶儿,姐姐很高兴你平安回来。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任性了!”
“王爷……”刘夫人抬头向景仁,景仁忙俯下身去,“夫人,你说!”
“我们对不住王爷,没能把馨儿姑娘留在城里。她说要为王爷尽一个亲王对国家的责任,她随军上阵杀敌,王爷,你可看见她?”
“什么?她……”
景仁霎时如被雷击。她在哪里,他何曾看见了她?
“元帅说人在城在,城亡人亡。如今兰州城还在,他却不在了。剩下的事靠王爷你们了,我……要去……陪他……”
声音渐渐低落,她慢慢埋首于刘法胸前,一动不动。
景仁慌忙扶起刘夫人的身子,但见她唇色发黑,一抹暗红沁出唇边,原来她早已服下毒药。
男儿殉国,女子殉夫。不是生命不可贵,只是为靖国难,马革裹尸犹不恨,只是鸳鸯同来,何堪失伴不同归?
“姐姐——”苏瑶大恸,伸手揽住刘法和刘夫人的身体放声大哭。众人含泪劝解,想拉开她紧抱着两人的双手,苏瑶却死死地环住不放。一天之内,她失去了两个至亲之人,没有了他们,她已成了一个孤女。
李天泽看见苏瑶这样,苍白着脸,难受得胸口阵阵发闷。泪落胸膛,绞断肝肠,却原来还有比这些更难承受的痛楚悲伤。
比他更难过的,还有景仁。他没看见馨儿,也没看见馨儿跑来找他们,那么她,她……
他想都不敢想,他要立即去找她,哪怕翻开这战场的每一寸土地,掘地三尺,生要见人……
他狠狠一摇头,后面的不许想!
“苏姑娘,节哀!先送元帅和夫人进城去吧!”景仁轻轻拍了拍苏瑶的肩头,伸手拉起她。
“王爷……”苏瑶哭着看他。
景仁转身走到李天泽身边道:“殿下,烦你送元帅和夫人进兰州城,我急着要去找一个人!”
李天泽流泪点头。
一行人走进兰州城。苏瑶忽然转身跑到城门口,伸手拦住了正欲进城的李天泽。
“你不能进去!”苏瑶嘶声道。
“为什么?”李天泽呆住。
“因为你是大夏国的人。”苏瑶咬牙道。
“瑶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我……你就让我送大哥最后一程吧!”李天泽神色凄凉恳求道。
“谁是你大哥,不就是你们大夏国的人害死了他!”
仇恨点燃心火,烧得人神智全消。
“不,瑶儿!”李天泽此时痛心疾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连日来发生的事情,打击得他心痛如麻,不堪承受。他开始痛恨自己,虽然口口声声心心念念要阻止这场战争,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它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人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