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诺山河+番外 作者:不辞冰雪(晋江2013.7.21完结)





?br />   景仁迈出山洞不久,隐约便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由远而近。黄河溃堤,河水汹涌灌入夏军营帐,丢盔弃甲衣衫不整的夏军慌乱后撤,向中条山麓奔来。景仁举起了手,身边的一个士兵忙向对面的山上挥了挥手中的红旗,埋伏好的玄衣士兵张弓搭箭,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黑夜滑索渡河,在有限的时间里最多也只能渡过万余士兵,面对几倍于已的大夏军,只能乘其被冰冷的河水冲得晕头转向狼狈奔逃之际,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突然伏击。
  溃退的夏军沿着山路疾奔,景仁的手依然举在半空,等夏军尽数进入到弓箭射程的范围时,他果断挥手,身边的士兵立时吹响一声口哨,刹那间万支羽箭从上而下齐齐发射,猛烈的箭雨中须臾伏尸满地。
  大夏的将士想不到好梦的夜晚有人炸开了黄河的堤坝水淹营帐,更想不到有人绕到了他们的后方,在他们匆忙撤退之际进行突袭。天降神兵,从半夜到现在,他们依然懵懂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而死伤已是惨烈。
  一面阔大的舒字帅旗在身后不远处招展,引领着有些溃不成军的大夏将士迅速后撤。无论如何,这拄着全军主心骨的帅旗绝不能倒。
  舒戈骑在马上,用长戟拨挡四面八方射来的羽箭。事出仓忙,他的身上竟没来得及穿上甲衣。
  舒展的帅旗,翻飞的长戟,映入景仁的眼眸。射人射马,擒贼擒王,景仁一伸手道:“弓箭!”
  立时有人递上一张劲弓,呈上一个箭筒。景仁从箭筒里抽出三只羽箭,一并扣上拉开的弓弦。
  景晖在山洞里守着馨儿,只听见洞外尽是弓箭破空而出的声响,山下人喊马嘶喧闹成一片。
  景晖将馨儿轻轻靠坐在一块大石旁,转身出洞。
  眼前惨烈的景象令他吃惊,居高临下的箭雨下是满地伤亡的大夏兵将。眼角有什么光亮一闪,他转过头去,正见景仁弯弓搭箭,向左滑出一个弧度,阳光照在铁质的箭镞上,反射出白色耀眼的光芒。
  景晖知道景仁正对着一个移动的目标,他用眼一连线,正是那个驱马在前长戟翻飞将羽箭尽数拨出的敌军统帅。
  景晖的胸口瞬间一个滞闷。
  景仁自幼习武,最擅用剑和骑射。景晖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大哥箭法精准,百发百中,从不失手。他见过景仁在花园中一弓三箭,分射远处草人的头部、胸部和腰部,每每三箭俱中要害。景晖知道这三箭中的任何一箭都足以让舒戈毙命。
  箭已上弦,随时会离弦而出,箭镞反射出的白光让景晖有些晕眩,舒戈的身影闪动在他眼前。
  他用背挡着洪水中冰凌重重的撞击,把馨儿交到他手中,一口血喷溅上他胸前的衣服,说:“快带她走!” 
  一片汪洋中,他牵过马匹,说:“快上马!”
  他笑嘻嘻用手拍上他的肩头,说:“莫名,别叫元帅,叫大哥!”
  他说:“你我是兄弟,别多礼!”
  他说:“好好待我妹妹!”
  ……
  虽然他是敌军的统帅,对自己和馨儿却从来都是真心真意。他不想见他数箭毙命,他,不想让他死。
  景仁目光聚集着山下快速移动的那个身影,屏气凝神。
  就在他松开扣住箭尾的一刹那,手臂却被人猛地向上抬起。三支羽箭破空而出,携带着凌厉之势射向目标。两支偏飞,一支羽箭噗地一声穿透舒戈右边的肩胛。肩头剧痛,舒戈猛一松手,手中长戟哐当落地。
  箭势凌厉,舒戈的身子被穿透肩胛的箭力往后带去,一个仰身滑落马背。
  舒戈用手死死抓住马缰,猛提了一口气,忍着肩头的剧痛,重又翻身上马。就这样一个失手,又没了兵器阻挡箭雨,腿上又中了两箭。
  景仁满眼惊怒,一回头,狠狠注视着在他发箭的刹那抬起他手臂的景晖。
  “你……”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弟弟,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援手敌军的主帅。私通敌酋,军中便可立斩,更何况光天化日他竟公然助敌!
  “大哥……”景晖轻唤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发一言。
  周围的玄衣兵士也掩不住惊愕,完全没想到安乐王府的小王爷竟会如此行事。
  景仁右手直搭上剑柄,扫了一眼身边的兵士和低着头的景晖,怒道:“绑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奇怪伐,“猜到八/九分”,“八/九”还给个框屏蔽,这又是什么禁忌词汇啦?我想破脑袋想不出来。是不是太矫枉过正啦,连这个都要我动用斜杠啊!我算得笔下谨慎了吧,靠,躺着也中枪!


☆、第五十二章

  风陵渡一战,二十万大夏军死伤惨重,主帅舒戈身负重伤,率军后撤,夏军对潼关的威胁暂时得以缓解。
  景仁率玄衣兵士回到潼关,急忙请大夫给馨儿诊治。大夫看后,直言没有大碍,但也无针对之药可以服用,只开了个静心宁神安眠的方子,说好好睡上几天,等体内药性过去便可。景仁这才放下心来,随即皱眉道:“升帐。”
  景仁身居帅位,见景晖五花大绑被押了进来。景仁面带寒霜,心中却是狠狠一痛。时刻牵挂的弟弟,才见了面得了片刻的惊喜,如今却要面临如此的局面。
  “下去先领四十军棍!”景仁目光凌厉冷冷道出一句。
  押着景晖的兵士一时有些怔愣。这个安乐王爷向来和悦,今日怕真是动了怒火,一上来二话不说先领四十军棍。那可是军棍,军中之人谁不知道它的厉害,几棍下去便可伤筋动骨。四十军棍,饶是身子再健壮,照样打得站不起来。更何况挨军棍的还是王爷的亲弟弟,安乐王府里的小王爷。
  “怎么,要本王亲自动手?”景仁看了一眼呆愣的兵士。
  两个兵士慌忙押了景晖下去,生怕主帅盛怒之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没来由自己也陪着挨打吧!
  不一会儿,四十军棍打完,兵士搀了景晖进来。景晖的脸上已惨白得没有血色,嘴唇紧抿,额上挂着冷汗。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竟然还是军棍。说不疼那是骗人,可他到底也是皇帝的亲侄子,安乐王府的小王爷,就算结结实实挨了四十军棍,再疼也得咬牙忍着。
  景仁看见景晖的模样,觉得那四十军棍仿佛是打在了自己身上,说不心疼,那也是骗人。但他依然冷冷地扫了一眼搀扶景晖的兵士,“松手,不用扶他!”
  兵士忙放开手,景晖立时一个趔趄,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景仁站起身走到景晖面前,吸了口气道:“打你四十军棍,你冤是不冤?”
  景晖用手撑地,低着头咬牙道:“不冤。”
  “你原本不是我军中之人,不该受这军中之法。可我觉得你受这四十军棍,也着实不冤!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公然助敌,你有胆!”景仁看着倒在地上的景晖脸色难看之极。
  景晖一言不发,但凭景仁责骂,他心里明白自己做的这件事,确实令景仁难堪。
  “你知道为了守住潼关,风陵渡一战,已有多少将士无声无息葬身在黑暗冰冷的黄河之中,再也看不见黎明升起的太阳,他们为了什么慨然就义献出生命?你知道你放跑敌军统帅,便是给了他卷土重来的机会,他可会因你放弃对天朝的征战?你知道大夏军队若是打下潼关,我们又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放走舒戈,你此举与通敌叛国何异?别以为你是我弟弟,就可肆意妄为。因私害公,你损害的是国家的利益!”
  “大哥……”景晖扬起脸,看着景仁,“我自知有罪,要杀要剐你别为难。”
  “你若有军职,在我军中,任凭你是我亲弟弟,我一样严惩不贷!”景仁看着景晖,直恨不得一巴掌再扇了过去,如此行事,分明就是大大为难了他。
  “纵然你不是我军中之人,但国法难容,我会将你交予朝廷,听候处置。押下去!”
  景仁拂袖转身,背对着景晖不再看他一眼。兵士将景晖拖下,景仁不由得闭起双目,眉间紧蹙,心里的疼痛又一阵紧似一阵起来。
  馨儿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全身无力,朦胧中只觉有人陪在身边,却又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小哥哥,是你吗?”她伸出手去,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她心里一松,又睡了过去。
  阳光透进屋子,一室的春光漾着窗外新鲜的空气。馨儿睁开酸涩的双眼,揉了揉,看了看周围,一下子惊跳起来。
  这绝不是她那晚睡下的营帐,她拍拍脑袋,只记起那罐鲜美的鱼汤,然后自己口渴灌下几杯茶,就困得上床睡下。只是那一晚睡得特别不踏实,一个劲儿地做梦。梦见舒戈,梦见景晖,梦见黄河水汹涌向她袭来。还有……她不觉红了脸,这个梦着实漫长而荒诞!
  馨儿掀开被子下床,腿脚有些发软。这个舒戈又搞什么鬼,这又是把自己弄到哪儿了?
  门被轻轻推开,她看见……她居然看见景仁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一个趔趄,身子直接软倒,被景仁大步上来一把扶住。
  “身子软成这样还不好好躺着!”景仁皱眉道。
  “你,你,我,我在那里?我不是在做梦吧!”馨儿吃惊地望着景仁。
  “潼关,不是在做梦。”
  馨儿觉得自己这一觉真是睡大发了,竟然一夜飞渡黄河,到了潼关。
  “潼关?怎么会这样?我昨天晚上还在风陵渡大夏军营呢!”馨儿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痛,真的不是在做梦。
  “什么昨天晚上,你已经睡了三天了。”景仁扶着她坐到床上。
  “三天?那个……那个舒戈……大夏军……”馨儿吃惊得语无伦次,景仁看着她低低地叹了一声:“馨儿,怪我没照顾好你,让你吃那么多苦。”
  馨儿抬起手用力地拍了一下脑袋,被景仁一把抓住手道:“别拍了,我慢慢告诉你。再拍下去,好的也拍傻了!”
  馨儿有些嫌怨地望了景仁一眼,随即心里一阵欢畅,不管怎样,自己终于离开了大夏的军营,终于可以不再做俘虏了。她忽然想起景晖,“那个……小哥哥呢?”
  景仁闭口不语,馨儿看见景仁神色颇不自然,急问:“你没把他救出来吗?他还身陷敌营?”
  “他在潼关……”
  馨儿刚放了心,景仁又慢慢地道:“军牢。”
  “啊?为,为什么?”馨儿又开始结巴,更加嫌怨地看景仁,他什么时候说话那么大喘气了!
  “通敌叛国。”景仁淡淡地说了一句。
  “通……通敌叛国?”馨儿看着景仁,惊骇得再也闭不拢嘴。
  景晖趴在一床棉被上一动也不想动。
  他想着自己这一年来,从安乐王府的小王爷,沦为大夏丞相府的侍卫莫名,如今更是直接沦为阶下囚,关在这阴冷潮湿的军牢中。身上挨了军棍的地方虽然已上了药,可只要身子一动,还是牵着浑身都疼。那些行刑的兵士下手可真够狠,丝毫没有因为他是景仁的弟弟,安乐王府里的小王爷而手下留情。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不怪大哥心狠,只怪自己心软救了舒戈。
  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到景仁身边,一伸手便抬起了他持弓的手臂。战争时期,非常时刻,公然助敌。大哥说的没错,自己挨这四十军棍,真是一点也不冤。
  自己这般行事,着实令大哥为难。可他心里明白,大哥说归说,毕竟是手下留了情。换个人不是被立斩当场,回来怕也难逃一死。
  如今景仁以他不是军中之人之由,不对他执行军法,而是将他交于朝廷处置,这分明是对他的开脱。这道难题算是出给了皇帝,接下去就要看他的皇帝叔叔是不是心疼他了。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景晖把头埋进被子里,他现在谁都不想看见,也不想让人看见他这个小王爷居然落魄到了这个地步。
  他想定是来送晚饭的兵士,直等他放下饭菜走人。等了很久却不见来人有出去的动静,不觉心生烦闷。没见过王爷挨军棍蹲监狱咋的,还看个没完了!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上他的手背,他猛然从被子中探头出来,“馨儿……”
  馨儿正站在他面前,蓄在眼里的泪又要滴落。
  景晖一惊,忙翻身坐起,身上的疼痛让他不由得呲了牙。
  “小哥哥,你是不是很疼?”馨儿心疼地摸了摸他手上被捆绑的绳子勒出的紫痕。
  “不疼!”景晖忙道。
  “不疼你呲什么牙?让我看看。”
  馨儿一把把景晖的裤腿卷得老高,腿上一道道青紫的棍伤有些狰狞。
  “还伤在哪里,给我看。”馨儿眼泪忍不住滚下一串,伸手就要去脱景晖的衣服。
  景晖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没有了,别看了。”
  景晖知道四十军棍,背上结结实实挨得最多,几棍下去早已皮开肉绽。如今自己的背上刚结上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