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诺山河+番外 作者:不辞冰雪(晋江2013.7.21完结)





  景晖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没有了,别看了。”
  景晖知道四十军棍,背上结结实实挨得最多,几棍下去早已皮开肉绽。如今自己的背上刚结上血痂,着实比腿上的几道青紫狰狞上几倍。那几道青紫她见了便滚下一串眼泪,要是再见了他背上的棍伤,景晖想那还不如再给他几棍来得好,他可受不住看她掉眼泪的样子。
  “真的没了,馨儿。”景晖拉住馨儿的手不放。
  “四十军棍,你自己数数,那些青痕紫痕加起来有四十道吗?”馨儿气得理直气壮。
  “你,你真要看?”景晖看着她道。
  “不看怎么能证明你骗我!”
  “好,给你看!”
  景晖放开馨儿的手,伸手就去解腰带。
  “你,你干什么?”馨儿吃惊地看着他。
  “给你看啊,剩下的都在屁股上,那些兵士手够黑,差点没把你小哥哥的屁股给打烂了!要看吗?”景晖抓着腰带笑着看她。
  “讨厌死了,小哥哥,还有心情开玩笑!”馨儿含着泪笑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景晖背上。
  “哎哟……”景晖没提防,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里也有伤?”馨儿惊道。
  “没有,是你手重!真的是都打在屁股上,不信,我脱给你看。”
  “小哥哥……”馨儿望着景晖忽然一脸严肃。
  “嗯?”景晖看她严肃不觉也收了笑容。
  “你可怪他?”馨儿喃喃道出一句来。
  “你是说……大哥?”
  “嗯,他可真狠心,下得了手去!”馨儿又落了泪。
  “不怪大哥,他已经手下留情了。”景晖伸手抹掉馨儿的眼泪黯然道。
  “你为什么要帮舒戈?”馨儿不解地问,“大夏军攻破了我们的城池,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你可真傻!” 
  “你知道风陵渡一战,二十万夏军又死了多少人?”景晖低低地叹了一声。
  他为什么要救舒戈,他自己也讲不明白,也许只是一时的情不自禁。一场战争,正义的非正义的两方,多少人随之死去。他不能接受,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后一刻就化为冰冷的躯体。
  “小哥哥,你逃走好不好?”馨儿望着他忽然道。
  “逃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往哪儿逃?”景晖笑了笑,他可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我舍不得你在这里受这份罪……”馨儿又红了眼圈。
  “畏罪潜逃,罪加一等!”景晖故意逗她。
  “那也总比现在开始就受罪好。你看这里,这么阴冷潮湿,是你待的地方吗?等打了胜仗,大家一高兴,谁还记得这事?小哥哥,你走吧,有什么事,我替你扛!”
  景晖怔怔地看着她,一把把她揽进怀里,笑道:“馨儿真义气,小哥哥没白疼你!”
  “可不,我和你谁和谁?你是我小哥哥!”
  景晖抱着她的手猛地一松,仅仅是因为他是她的小哥哥?
  “馨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景晖低声说。
  “记得什么?”馨儿愣愣地望着他。
  “没,没什么……”
  景晖低了头,山洞中的那番缠绵,她原是被药物迷了心智,她果然什么都不清楚。也许那份缠绵,原本就是他一时偷得并不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馨儿从地上拿起一个包裹放在他面前,“看,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景晖看了一眼包裹,“你是说,我不走还不行了?”
  “嗯!”她重重点头。“我只要一想起你在这里受罪,我心里就难受得不行。你要是不走,从明天起,我就搬来这里和你一起!”
  “馨儿!”景晖叹了一声。
  “小哥哥!”馨儿语气执拗,含了景晖不走不行的执着。
  景晖看着她一脸坚持的模样,看来自己不走,她说不定还真会搬来这里和自己待在一起。那样该多令景仁难堪,令他为难。
  他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但他并不想离她而去。他总觉得自己这一走,便像是将她从自己的人生里生生割舍了出去一般。
  “馨儿,别时容易见时难。你……要好好的,听大哥的话……”
  景晖看着她,馨儿,安乐王妃,有大哥在她身边,也许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
  “嗯,小哥哥,你要保重,等仗打完,你就回来啊!”
  馨儿伸出手来,重重地抱了抱景晖,“走吧,门口的守卫我都搞定了!”
  


☆、第五十三章

  馨儿在景仁的房门前徘徊了好久,鼓足勇气推门进去。
  景仁正坐在书桌前写潼关战役的奏章,没抬头便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馨儿看着他,咬了咬嘴唇,“我……放了小哥哥!”
  景仁继续埋头书写一言不发。
  馨儿见景仁的反应,心里更是发慌,嘴上却不服软,“反正人我已经放了,你要罚罚我,要关关我!”
  景仁写完奏章上的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抬头道:“罚你?关你?馨儿……”景仁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道:“从小到大,你再顽皮,我可有骂过你一句?”
  馨儿低下头,不用想她都知道景仁说的没错,她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可你对小哥哥都用了军棍,还把他关进军牢。我,我放了他……”她心虚低头,她知道自己这次可不是儿时顽皮,私放羁押的犯人,同样触犯国法。景仁对景晖照样铁面无私,对自己会怎么样,她心里没底。
  “那是他该领的责罚,你,放了他也好。”
  馨儿吃惊地抬头看着景仁说不出话。
  “难不成叫我亲自去放了他?”景仁低低叹了一声:“谁没个亲疏远近,我终究还是徇私!”
  “你早就知道我放走了小哥哥?”
  “你真以为潼关军中任你们来去自如?”景仁看着她摇头苦笑,“他是我唯一的亲弟弟,等结束了与大夏的这场战争,我会将此事上奏朝廷,朝廷若有任何责罚,我都会替他承当。”
  馨儿愣愣地看着景仁,他予人之爱,总是这般于无声处深沉如山,对景晖是这样,对自己也是这样。
  黑夜无尽,朔风如刀。
  景晖在潼关外一个村民家中住了几天,等黄河冰雪融尽,风陵渡的那些舟船又恢复了昔日来往频繁的摆渡。
  落日余晖,景晖踏上一条去对岸的渡船,回首红日下群山间的潼关,一滴热泪滚落,随风飘落在冰冷的河水中。
  站在风陵渡口,景晖呆愣了很久,如今他又该去到哪里?
  浓郁静谧的夜幕再次笼罩秦晋之地,天色暗尽,黑夜里,春寒料峭,冷意逼人。
  景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走了大半夜,才惊觉自己走的就是当日抱着馨儿纵马奔驰的那条道路。眼前又到了中条山麓,景晖一闭眼,不觉又淌了泪。
  “小哥哥,等仗打完,你就回来啊!”耳边想起了馨儿临别时对他说的话。
  她等着他回来,但也许他再也不会回去。他总觉得这个分别,硬是割舍去了他心中最爱的那个女子。
  登山而上,晨曦渐起,他茫然走到那日抱着她进入的山洞。一样的地方,一样是第一道阳光泄进洞中的景象,只是失落了怀抱中的那个挚爱。景晖走到洞中的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他曾经就把她放在这里,他伸手摸了摸山石,触手冰凉。
  他把背在肩头的包袱放在石上,打开,摸出一粒晶莹剔透闪着光亮的珠子。景晖认得那是景仁三十岁生日的贺礼之一,馨儿拿来一直放在身边把玩,如今被她一并放在为他打好的包袱里。
  这个傻丫头,她是拿这珠子给他做盘缠吗?
  温暖的笑意漾上脸庞,闭目间又是那日洞中的温情缠绵。景晖想,如果不是她吃下的那些药物起了作用,这辈子她都不会那样对他的吧,她已习惯了他是她的小哥哥,可他是多么希望自己不仅仅是她的哥哥。这想法,他很久以前就悄然萌发在心间。
  触目情伤,景晖拿起包袱走出洞外,回头再看一眼,这里将尘封他醉入骨髓的缠绵滋味,只是自今日别后,他永不再来。
  走出山洞,天已大亮。山间还有余雪未融,稀疏的冰棱挂在岩间树梢,山风清冷,景晖有些饥肠辘辘。正默然前行,忽听身后的草丛一响。
  “莫侍卫……”耳边传来一声轻响。
  景晖猛地转身,草丛里站起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舒戈的一个亲信侍卫。
  景晖一时竟有些惊喜,“你们在这里,元帅可好?”
  那人上前一把抱住景晖,“莫侍卫,没想到还能遇到你,元帅他……”
  “怎么,他不好吗?”景晖眼里显出一丝焦急。
  “元帅身负重伤,不便行走,在后山养伤,我带你去见他!”
  景晖点头,随着那人来到后山,后山山势渐高,草深林茂,地形更为复杂隐蔽。侍卫将他引进一个大山洞,洞内生着几堆火,将洞中的阴冷扫除了许多。
  景晖一眼望见舒戈倚靠着一块山石半躺半坐,身下一层厚厚的干草上铺上了一面大旗,他这几日便是以此作床的吧。
  景晖走近了些,旗子上的斑斑血迹刺入眼中。他再看舒戈身上,虽然几处伤口已经过包扎,但衣服上满布的血迹依然有些触目惊心。
  他想起那晚他急着去救馨儿,匆忙间并未披甲。他也亲眼见箭雨中,那几支雕翎深深没入他的身体,没有甲衣的抵挡,血肉之躯在铁箭利器之下更显脆弱。
  舒戈面色苍白闭着双目,神情甚是疲惫。
  “元帅,莫侍卫来了!”
  只一句话,舒戈猛然睁开眼,见景晖站在面前,无神的眼底骤然放出光亮。
  “莫名……”
  “元帅……”
  景晖蹲下身去,舒戈伸手便抱住了他。
  两人不觉同时轻声抽气。
  舒戈一激动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尤其是右肩肩胛处被景仁一箭贯穿的地方,随着他猛然抬手立时钻心刺骨地疼痛。景晖则是被舒戈的大手拍在了棍伤未愈的后背,不觉也疼得直抽气。
  “怎么,你也受伤了?她呢?她怎么样,她在那里?”舒戈急着问景晖馨儿的情况。
  “她没事,她在潼关,我们被……抓了俘虏。”景晖黯然道。
  “在潼关,潼关现在的主帅不就是那个安乐亲王吗?”
  “嗯。”景晖点头。
  “她说过她是安乐王妃,这么说她回到他身边了……”舒戈像是自言自语,景晖一时心里难过。眼前分明算是情敌,但却惺惺相惜。他想今生今世,舒戈和他也许都与她无缘。
  “元帅,先顾着自己吧。”景晖劝道。
  “你怎么会受了伤?给我看看,伤得怎样?”舒戈想起景晖背上的伤。
  “没什么,就是挨了几下棍棒。”
  “怎么,他们连你都打?”
  “能活着逃出来就不错了,俘虏挨几下打也正常。”景晖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是汉人?”舒戈垂下眼帘低声道了一句。
  “元帅,你知道我……”景晖一时惊愕。
  “舒雅那么喜欢你,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对她喜欢的人不上心?我知道你不是大夏人,你是汉人!”
  “那你还,还……”景晖错愕依然。
  “我对汉人没偏见,我不会因为这个反对舒雅喜欢你。”舒戈抬眸道。
  “元帅,你这一身伤,难道你不恨汉人?”
  “恨什么?恨他们打败了我,伤了我,差点没要了我的命?”舒戈脸上扯出一丝苦笑,“我也不是没打败过他们,我也不是没有斩杀过他们的将士。上了战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酷。我若是率军渡过黄河,打到潼关,我对汉人一样不会手软。这就是战争!”
  “元帅……”景晖望着舒戈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莫名,其实我早就厌恶打仗了!”舒戈看着他只淡淡道出一句,“我真想和自己心爱的女子过平淡安逸的生活,可惜,她心里没我。”
  景晖低头不语,舒戈握住景晖的手道:“回去和舒雅……”
  “元帅,我高攀不起!”景晖连忙打断他的话。
  “你怕父相阻挠?”舒戈道。
  景晖不语,心想这倒是个好借口。不想舒戈拍了拍他的手道:“放心,一切有我。有大哥在!”
  景晖看着舒戈心里着实感动,只是这一番深情厚意自己怕也只能辜负。
  “莫名,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名,但是名字也不过就是一个符号,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现在可以对我说了吗?”舒戈动了下身子,伤口的疼痛让他不禁又皱起双眉。
  景晖一时茫然,他能告诉他自己就是安乐王府的小王爷,那一箭贯穿他肩胛,险险要了他的命的正是自己的大哥,他心心念念爱着的女子是自己的妹妹,并且自己也深爱着那个所谓的妹妹,所以自己会辜负他一番好意,不能和舒雅在一起。
  景晖又看了一眼舒戈,他想舒戈若是知道这些,漫说兄弟情义立时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