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诺山河+番外 作者:不辞冰雪(晋江2013.7.21完结)





此举劳师动众,但是他不得不防患未然。
  天明时分,几条长长的泄洪引流槽蜿蜒向下延伸,山下的村庄一片静谧,百姓们离家弃舍已尽数撤离。未曾尽数倒下的房屋,不及收割的农田,当大水倾泻而下之时,一切都将不复存在。祖辈生息于斯,后代繁衍于此,他们却只能在临走前深深地看上最后一眼。心有不舍,口无怨言,只是那一眼看了又看,望了又望,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融进自己的血脉之中。
  馨儿站在景仁身边,望着山下已无人烟的村庄问:“大水真的会把那里都淹没吗?”
  “以后会为他们建造更美好的家园。”景仁望着山下的村庄轻声答道。
  同是受灾的百姓,只是为了更多的百姓不再遭受更大的灾难,他们做了最大的牺牲。这就是天朝的百姓,淳朴善良,奉献牺牲,那是天朝最为宝贵的财富。
  一声令下,引流泄洪。悬湖的水流从侧面炸开的口子流向引流槽,不一会儿,山下的村庄就被淹没。
  一道水柱忽然冲开裂缝,从山石中激射出来。原是炸药的威力引起山石崩裂,崩裂的山石抵不住水流的激荡,忽地又裂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这个缺口并不在引流挖掘的范围之内,而此时,景仁恰是站在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缺口的前方。
  馨儿一声惊呼,在水柱冲开山石的刹那,上前一把推开景仁,自己却被水柱击中,身子瞬间直飞了出去。
  景仁不暇思索,纵身一跃,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馨儿的手。水柱激射,馨儿大半个身子已悬在峭壁之外,景仁也被连带着直扑在地上。
  景仁一手紧紧抓住身边的一棵矮树,一只手死死拉住馨儿的手不放。两人的衣服俱被水流湿透,馨儿的整个身子已悬到空中,大水仿佛要将两人一并冲下山去。众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魂飞天外,待回过神来,忙一拥而上帮着景仁把馨儿从崖石边拽了上来。
  景仁面容苍白,将那个吓得有些发软的身子抱在怀里道:“有没有伤着哪里?”
  “好像……没……”馨儿被水呛到咳个不停,脑中一时空白一片。
  “你反应那么快干吗?”景仁也被她吓得不轻。她是为了救他才会被水柱击中,要不是自己反应迅速,她可能已被这水柱击下峭壁。但是如果这样,他宁愿被水柱击中的是自己。
  “军……军中主帅……不容有失!”馨儿惊魂未定地道。
  “你……你想吓死我!”景仁一把将她搂住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好像一松手她便会从自己怀中消失一般。
  馨儿被景仁按在怀里,有些喘不过气。她努力抬起头望向景仁,好一会儿,景仁才回过神来,轻轻松开了她道:“快把湿衣服换了!”
  两人换去近乎湿透的衣衫,坝顶传来了消息,悬湖水位已明显下降。
  景仁命令在坝上观望的两名士兵撤下大坝,又过了半个时辰,景仁命众人再向后撤离一段距离。
  “点火!”他一声令下,几股绳索立刻被同时点燃,冒着火星向上烧去。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只听数声巨响从上面传来,不一会儿,江水便从炸开的坝体中轰鸣而出。怒涛长驱直下,带起两边山崖的泥石,吼声震天,尘雾弥漫。
  岷江水一泻千里,滔滔向前。嘉州来报,洪峰安然度过三江口,嘉州平安。戎州来报,沿岸江水不曾溃堤。泸州、渝州来报,两州百姓皆安然无恙。
  连日激战,终于打赢了这一片悬湖,景仁长吁了一口气,众人顿时欢呼起来。在一片欢呼声中,拉住身边最近的那个人,便紧紧拥抱在一起。馨儿张开臂膀抱住身边的景仁,景仁愣了片刻,也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入川来首次绽开明媚笑颜的女子。
  纵是山河色变,无论命运多舛,只要有你还在我身边,一切依旧美好安然。
  


☆、第五十七章

  川中强震,震惊天朝。圣旨出自帝都,免川中赋税三年,并派遣赈灾使急赴四川。景仁率众回返渭州,川中百姓含泪夹道相送。
  泾水边的大夏军依然隔岸不动,萧合达劝说李天泽趁川中地动攻打渭州,却被李天泽不轻不重道了句“乘人之危,君子不为。”晾得有些下不来台。
  景仁回到渭州,见夏军并未趁川中地动而发起对渭州的攻击,又长吁了一口气。李天泽果然没让他失望。
  馨儿依然时刻挂念川中情形,那一段她亲历的最为惨烈艰辛的川中岁月,那些善良质朴痛失亲人颠沛流离受尽苦难的川中百姓,时时萦绕心胸,令她坐立难安。
  她忘不了那一片焦土上满目疮痍的断壁颓垣,忘不了唤她仙女索取一吻安然而逝的川中少年,忘不了为了顾全大局奉献家园毫无怨言的大义村民。岷江水滔滔而来,拍打在她的心间。那些山峦,那些星辰,那些日夜,那些人,那些事,都足以让她记取一生。
  然而消息传来,川蜀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余震依然,大量房屋倒塌,农田庄家被毁。灾民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朝廷虽已拨出一批赈灾钱款,但川中却有越来越多的灾民因饥饿而死,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饥民相食的极端情况。
  “朝廷为什么不继续拨钱赈灾?”馨儿急得质问景仁。
  “我们与大夏打了一年多的仗,国库损耗不小。更何况,这一仗不知要打到何时,国库不能被掏空,必须有一定的储备面对继续可能的战争,打仗打得就是钱!”景仁无奈叹气。
  “那就不管那些灾民的死活了吗?”馨儿愤然。
  “不是不管,是一时不能兼顾,朝廷已然拨出了救灾钱款,还免了川中三年的赋税。你知道这三年的赋税对朝廷来说是一笔多大的款项,川中向来被称为天府之国……”
  “你,你们就知道赋税,还管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啦?”馨儿打断景仁道。
  “要是同大夏的战争打了一半,国库却突然告急,没钱继续打了,你说到那时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朝廷不得不多方衡量……”
  “衡量,衡量,你们量来量去的还不就是你们家的利益!”馨儿气得又打断了景仁的话。
  “馨儿,你要明白,这不是我们家的利益,而是国家的利益,朝廷不得不先顾大局。要是连国门都守不住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川中的那些灾民怎么办?”
  “大夏同我们激战频仍,回鹘暂时保持中立,吐蕃的态度还不明朗,如今正是天朝从未有过的危局,只能……先苦了他们!”景仁低头长叹。
  “你还说要帮他们建更美好的家园,你根本就是骗人!”馨儿气得直跺脚。
  “馨儿……”景仁的声音里含了沙哑,“什么叫一文钱屈死英雄汉,这句话对一个国家来说同样适用。”
  景仁转身离开,留下馨儿愣愣地站在原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千年前的古人已然看得如此透彻,而她却从未认为金钱有多大的作用。从小到大,安乐王府里多的是皇帝御赐的金银财宝,她件件视若无睹,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钱财的重要。
  国库告急缺的是钱,赈济灾民需要的是钱。钱,钱,钱,钱从何处而来?
  可以把安乐王府里的那些金银财宝捐献出去,景仁一定会同意,只是那些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就未免过于杯水车薪。要是当年皇帝再多赐一些金银财宝,金银财宝……宝藏?
  馨儿脑中灵光乍现,她忽然想到了她还有一个埋在贺兰山里的玉真国的宝藏,找到它,应该足以用来赈济川中灾民。
  虽然那张藏宝图已被她毁去,可是她仔细看过那张地图,她清晰地记得图上的每一根线条。只是那个宝藏,是玉真国历代帝王的心血,是玉真孤臣用来光复故国的希望,如今真的要亲自找来,拿去献给亡了自己国家、害了自己父母的天朝皇帝吗?
  心海扬波,更是坐立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不献宝藏,救不了川中百姓的危难。献了宝藏,身为玉真公主,百年之后,自己可还有脸去见玉真国的历代先王。馨儿独自闷坐,一日思虑纠结,连晚饭也没心思去吃,还是苏瑶亲自把饭菜端进了她的房中。
  “瑶儿,我问你,有一件事你不做救不了活着的人,你做了,对不起死去的人,死了之后也没脸去见他们,你会怎么做?”馨儿看见苏瑶没头没脑地便问。
  “当然先顾着活人,死了就死了还能怎样,而且谁知道人死了之后究竟会怎样?”苏瑶放下饭菜随口道。
  “好瑶儿,你说得太对了!”馨儿听了苏瑶的话,想了一会儿,豁然开朗。“你怎么不早点进来呢?”馨儿一跃而起坐在桌边开始吃饭。
  “倒是想呢,不敢而已!你是不是又同王爷怄气了?”苏瑶看着她问。
  “你,你怎么知道?”馨儿扒着饭嗫嚅。
  “看看王爷的脸色就知道了,晚饭你又没来吃。我说来叫你,王爷不让,任是坐在那里等你,害得我和刘安饿了半天肚子。后来王爷让我们先吃,自己却一口没吃就走了,临了还关照我给你把饭菜热了送来。”
  “是吗?”馨儿几乎要把脸埋进饭碗里去,她又让景仁难受了。
  “惜福吧,傻馨儿,天底下到哪儿去找待你那么好的人啊!”苏瑶叹了口气。
  “嗯,他从小待我就好,还有,还有小哥哥……也好!”馨儿继续扒着碗里的饭轻声道。
  “所以,你还不惜福?”
  “别老说我,你呢?”馨儿一扬脸,被苏瑶数落了半天,她终于想起要反击了。“那个李天泽待你不好吗?泾原路上一路所向披靡,愣是在泾水边上按兵不动了那么久,我们去川中救援,他也不趁机攻城,还不就是因为你,当我们都傻呢?还有你那个安哥哥,对你那叫一个体贴上心,也不见你怎么惜啊!”
  “我和他不会有结果的,他要是想进渭州城,就踩着我的尸体进来好了!”苏瑶恨恨地道。
  馨儿自觉有些失言,勾起了苏瑶的伤心事,忙道:“好了,不说他了,我和你开玩笑的。刘安也不错,好好把握。”
  “傻馨儿,先想着你自己吧!”苏瑶走过了戳了她一下脑门,转身出屋。
  馨儿心情豁然开朗,将苏瑶送来的饭菜尽数吃了。不知是吃得太饱,还是心里打定了主意有些兴奋,夜里怎么也睡不着,到了下半夜索性爬起来整理行装。天似亮未亮的时候,她悄悄出了渭州城。
  为了避开泾水对岸夏军的连营,她决定绕个远路,取道崆峒山。她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到埋在贺兰山中的宝藏,然后拿去川中赈灾。
  清晨的崆峒山格外幽静,春花烂漫,绿意葱茏。馨儿独自走在山中,不觉细想自己这一年来的经历。
  从被景仁景晖捧在掌心不曾踏出安乐王府半步的金枝玉叶,到边塞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女将,直至入川救援亲历地动后的惨绝人寰,如今又独自踏上寻觅玉真国宝藏的道路。她的人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告而别,因为她不能断定自己是否一定就能找到玉真宝藏。国之藏宝,传说纷纭,虽然有那张藏宝图,但她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宝藏。她只在自己的房中留了纸条,让景仁不必担心她。虽然她知道景仁终究会担心,可是权衡再三,她觉得还是等她找到了那些宝藏,然后再告诉景仁派人挖掘比较好。
  远处传来一声鸟鸣,似鹤啼划破山中的寂静。这个传说黄帝轩辕氏曾问道于此的道教第一山,在晨光中烟雾氤氲。山上有个玄鹤洞,传说乃道教仙人广成子的爱徒所居之地,不知那一声鸟鸣是否就是那玄鹤的啼叫。远处山间的殿宇在绿树掩映间现出几个棱角,飘渺似不真切。
  站在山腰,回头远眺,泾水和渭城已变得越来越小。心里忽然有一些酸涩,馨儿吸了吸鼻子,回过头继续向前走。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再艰难也要一往直前。
  “就准备这样一去不回头了?”身后轻轻传来人声。
  她猛然停住脚步,吃惊地回过头去。十米开外的一棵大树边,景仁一袭普通青色衣衫长身站立,温文如玉,似笑不笑地望着自己。身后的几道霞光衬得他更是风姿翩然,宛如仙家子弟。馨儿不由心下暗忖,要是这道家仙山真有什么道家真人,见他这样的,一定会把他收去当徒弟。
  才想入非非了一会儿,景仁已走到她面前。馨儿回过神,脸上有些尴尬。才和他怄了气就跑了出来,他会不会误会自己。
  “先和你说明,我不是生你气才走的!”馨儿看着他道。
  “知道,你不就是想一个人去找玉真国的那个宝藏。”景仁微微一笑。
  “你……你怎么知道?”馨儿更是吃惊,难不成他真成了能掐会算的仙徒。
  “你问苏将军关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