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诺山河+番外 作者:不辞冰雪(晋江2013.7.21完结)
“小银,你哭什么?”馨儿明知故问,心里有点牵挂起景仁来。
“王爷他……没,没什么!”小银欲言又止。
小银在安乐王府多年,眼见景仁伤成这样,哪有不伤心的。只是近来王府里发生的事,让她到现在也搞不清状况。景晖离家出走,馨儿成了安乐王妃,像是变了一个人。景仁这样尊贵的身份,今天却受了这么重的廷杖,而馨儿竟然是一点也不关心的样子。小银不敢多嘴,只得三缄其口。
馨儿知道景仁伤得不轻。她心里忽然一阵难过,十六年的温馨时光又点滴漾上心头。
她想起小时候景仁哄她吃饭,给她讲故事,打雷的夜晚整夜陪伴在她床边,教她读书,教她练习梅花剑……她竟然想不起来,这十六年里景仁有对她一丝一毫的严厉。虽然这个大哥哥有长兄如父的威严,但是对她却总是温情一片。
这样的人会是她的仇人?他分明是给了她十六年温暖幸福时光的那个人。
馨儿忽然很想去看景仁,她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便拿饭菜说事,“我不想吃,你去端给王爷吃吧。”
“送去了,王爷一口都没吃。”小银放下饭菜退了出去,馨儿觉得心里揪起了一阵疼痛。
馨儿来到景仁的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见景仁闭目卧在榻上。屋里没有其他人,都被景仁打发走了。
馨儿走到榻边,怔怔地看着景仁。她从来没见过如此虚弱的景仁,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昏睡中双眉微蹙,神色痛楚。一层细小的汗珠在他额上渗出,新换的衣衫上隐约又透出了血痕。
泪水涌进眼眶,她不明白今天在殿上自己为何如此狠心。为何一时意气,不管不顾,不肯为这个尽心照顾了她十六年的人,向皇帝屈膝一跪。
她突然很想立刻就把景仁推醒,听他亲口证实自己的身份。他真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子侄吗?
他的叔叔,现在的皇帝,害死了她的父母。他的父亲,过去的皇帝,灭亡了她的国家。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又该何去何从?
胸口猛地疼痛起来,仿佛也被毒蛇狠狠啮噬了一口。那痛转入肺腑,那毒深入心头。
馨儿转过身,快速地走了出去。
微颤的睫毛润湿,是伤痛还是心疼?
景仁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站在榻边,他疼得不想睁眼。即便不睁眼他也能感受到馨儿的气息,十六年朝夕相处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他疼得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今天真正伤了他的不是皇帝的廷杖,而是馨儿的漠然。皇帝的廷杖他是有备而去的,馨儿的漠然却令他措手不及。
他不明白,不过是一个身份的改变,竟会令她对自己如此冷漠。
不是亲妹妹又如何?她讨厌皇帝,难道连自己也一并仇视?
最后的那十几下廷杖,与其说是皇帝的责罚,还不如说是她在他身上的施予。皇帝对他动了廷杖,只是借机宣泄心中难忍的怒火。然而那几十下廷杖,还不如馨儿对他受廷杖的态度伤及他的肺腑。
背上是火烧似的疼,心里是刀割般的痛。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景仁是真的伤了心。
☆、第八章
景仁卧床一个多月,身子才逐渐好转。这一个多月里,馨儿不曾再来看过他。她仿佛突然消失在安乐王府,景仁甚至感觉不到她存在的一点气息。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景仁缓步庭院,院中春红落尽,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暮春时节。
不知道是那几十下重重的廷杖伤了他的元气,还是馨儿对他态度的骤然改变,近来他总觉得心口犹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连呼吸都不畅快。
“王爷,别着凉了!”老管家拿着一袭披风替景仁披上,景仁有些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那个他拼死都会护下的人,自他伤后却从未对他有所关怀。想到馨儿,景仁心底的凉意渐渐向全身漫延开来。他不禁拉紧了披风,神色黯然。
“这一个月,馨儿在做什么?”景仁问道。
“小小姐,哦不,王妃她……”老管家欲言又止。
景仁对“王妃”二字颇不自然,干咳了两声道:“还是叫小小姐吧。”
“小小姐常常出府,有时候很晚才回来。”老管家继续说道。
“常常出府?去哪里?”
“小小姐没说,我们也不敢问。”
景仁摆摆手,老管家退了下去。景仁心中疑惑,不觉向馨儿的屋子走去。
走到门口正犹豫是否敲门进去,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馨儿迎面而立,两人近在咫尺,却又恍若隔世。
馨儿见是景仁,张了张口,好半天低低的声音道出两个字:“王爷。”
景仁心下凄楚,黯然道:“怎么不叫大哥哥了呢?”
“你不是我哥哥,我不敢高攀。”馨儿淡然回答。
景仁心里一阵难过,百般不是滋味,凄然一笑道:“可你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小妹妹。”
馨儿看着景仁,刹那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便不愿再和他多说,低着头径直向外走去。
“馨儿,你去哪里?”景仁忍不住问道。
“出去走走,王爷连这个也不准吗?”
景仁一时语塞站在原地,若是以往,他可以拿出兄长的威严拦住她,可是如今……景仁正想着,馨儿已快速地在他眼前消失了。
景仁从馨儿出门,便坐在厅堂等她回来,连晚饭都没胃口吃。一直等过子时,馨儿才回到王府。
景仁觉得自己不得不问了。
“馨儿,告诉我,你去哪里了?”景仁一见她就问。
馨儿没料到景仁坐等在厅堂,只淡淡的一句:“随处逛逛。”
景仁不觉蹙眉,“随处逛逛?你一个姑娘,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闲逛?”
“不行吗?”馨儿看着他反问。
“究竟去哪里,干什么去了?”景仁忧虑中不觉提高了嗓音。
“去哪里,干什么去,和你安乐王爷无关吧!”馨儿反唇相讥。
“你……”景仁站起身来,她的话噎得他心里难受。
他看着她从小长大,纵然不是亲哥哥,这十六年的情分,他所有的关心与照顾,就这样都“无关”了吗?
“馨儿,不许胡闹,告诉我,你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景仁心里着急,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我不想说,你把我怎样?”馨儿看着他毫不示弱。
“怎样?我……能把你怎样?”景仁看着她愕然,他能把她怎样?
“你是天朝的亲王殿下,你大可以把我关起来,你看我不顺眼,也可以赏我一杯毒酒。这不是你们家惯用的伎俩?”
馨儿的话惊得景仁目瞪口呆,他明白她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你,你都知道了……”景仁低低的声音恐怕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
馨儿看着他,心里一阵难过,看来张枫说的全是真的。
馨儿紧咬了下嘴唇,那些字从她唇齿间一个一个迸射出来,“是,我知道。是你的父亲灭了我们玉真国,你的叔叔毒死了我父亲,害死了我母亲。”馨儿看着景仁的眼睛里溢上了泪水,“你……是我亡国仇人的亲儿子,杀父仇人的亲侄子!”
景仁只觉那些从馨儿唇齿间迸射出来的字,似万枝利箭全部射进了自己的胸膛。万箭攒心,一瞬间,他的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心痛,难忍。
身形微晃,他脸上本已微弱的血色瞬间消失殆尽。
国破家亡,此仇不共戴天!
景仁痛苦地低下头去,等他慢慢抬起头时,眼里也是一片泪光,“不,馨儿,我们是亲人,不是仇人。你别这样说!”
“可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馨儿哀怨地看着景仁,景仁张了几次口,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馨儿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里走去,景仁只觉双腿软得再也不能站立,颓然无力地坐回椅子里。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那些他拼命想瞒住她的尘封多年的往事。
景仁呆呆地枯坐到天明,怀中似抱寒冰,阵阵寒意令他全身冷得有些颤栗。
十六年的岁月不住闪回在他眼前,从那个雷雨的夜晚,还是一个少年的他,怀抱着那个满脸是泪的小婴儿开始,到如今馨儿的冷然相对。十六年的亲如兄妹,却还是禁不住那些过往事实的重重一击。
没错,是他的父亲灭了玉真国,是他的亲叔叔赐死了降王,降王妃自尽殉情。难道十六年来,他兄长的身份是假,仇人子侄的身份才是真吗?
他对她比对自己的亲弟弟还要呵护,倾尽全力,守护着她长大成人。十六年来的春夏秋冬,十六年来的朝朝暮暮,十六年来的嘘寒问暖相依为命,为了她甘愿豁出性命的自己,也算是令她国破家亡的仇敌吗?
以后他们该如何相对,兄妹?夫妻?仇敌?
景仁站起身来,眼前一片晕眩。他不由得弯下腰,慢慢扶住了桌角。
月色朦胧的夜晚,仿佛大地都已沉睡。
寂静的郊外小亭中,一个女子独自坐定身躯。
不久,一个人影翩然而至,跪倒在地,“参见公主!”
“不必多礼,快请起!”女子低声道。
男子站起后恭敬站立,迟疑了一会儿道:“公主,真的准备这样做吗?”
女子毅然点点头,“我知道怎么进皇宫。”
风过丛林,树声沙沙。宿鸟惊飞,浸冷一天寒星。
月亮从云层里出现,月光照在女子的脸上,绝美的脸上有着无比坚毅的神情。让跟踪而来,隐身在树间的景仁震惊不已,“馨儿,你竟然……”
☆、第九章
深夜,皇宫里依然灯火通明。
皇帝背负着双手来回踱着步,他慢慢走到御桌前,再次翻阅起桌上那几本奏章,一脸阴郁。
他没想到当年那个愿意俯首称臣的大夏国,在沉寂了十多年后,而今是如此的兵强马壮,实力雄厚,彪悍嚣张。开战以来,战事一路告急。令他更为吃惊的是,前方密报,他们居然还企图联络早已归附的吐蕃、回鹘各部。盟约一旦缔结,天朝难免落入数面受敌的境地。
“皇上,皇上!”内侍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皇上,边关八百里加急战报!”
皇帝接过呈上的战报,打开细看,眸中惊怒,拿着战报的手轻微颤抖,令身边的内侍也胆战心惊起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落山川一役,一万将士阵亡,领兵主帅竟被敌军诱杀在川内。皇帝脸色铁青,忽地一掌劈去了一个桌角,吓得一旁的内侍全体扑通跪地,连呼:“皇上息怒!”
皇帝挥手让内侍全数退下,他需要冷静分析眼下的紧急形势。
主帅阵亡,军心必然散乱。战报由副将刘法急送,直言全军伤亡惨重,退守兰州城中,被大夏国的大军重重围困,希望朝廷火速派遣援军。
皇帝有些颓然地坐下,他真的不敢再小觑昔时的手下败将。派谁去?他恨不得像当年一样披上铁甲,亲自上阵。可如今他是皇帝,怎可贸贸然便御驾亲征?
“皇上,请用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皇帝一回头,才发现身边已然站定一个低着头端着托盘的宫女,托盘上是沏好的一杯香茶。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继续思索着对策。
送茶的宫女依然站立在他身旁,一动不动。他不禁说道:“下去吧。”
那宫女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轻言低语慢慢说道:“不,皇上,我还有事要做!”
皇帝觉得自己今晚要被气昏头了,本来就烦躁不已,又一次怒火攻心。
“找死!”他抬头怒视宫女,却惊得径直站了起来,又在一瞬间,双腿无力,跌坐了回去。
“兰若,是你!”眼前宫女的容颜,分明是他十几年来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子!
“皇上,你又认错人了,我是馨儿。”宫女慢慢说道,眼睛直视着皇帝。
皇帝猛然回过神来,对,馨儿,她不是兰若,她极有可能是兰若的女儿。
“馨儿,你来做什么?”皇帝明知故问,深夜潜入宫中,会有什么好事?
“来杀你,来报仇!”馨儿说着,一把明晃晃的软剑已从腰间抽出。
“你一个小姑娘也想来刺杀朕,你可知道朕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皇帝看着她只觉得好笑。
“是啊,我是打不过你的,可是你喝了刚才那杯茶就不一定了。”
皇帝才惊觉自己竟然全身无力,原来刚才他站起身来便跌坐回去,竟是因为喝了那杯茶的缘故。
他不免有些愠怒,“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软骨散。虽然这样做不光彩,不过对付你这样的狗皇帝,也用不着什么光彩的手段。”
“哼,你干脆给朕下点毒药岂不更好?”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