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 作者:御井烹香(晋江金推高分vip2012-10-21完结,种田、宅斗)
问善桐。
直到这天一大早起来,她还正在洗漱呢,隔着窗户就听到了一道清朗的少年声线说话,“本想早些来的,无奈天水那边也有点事……”小姑娘暗淡了许久的双眼,这才一下又亮了起来,她兴奋得几乎都有晕过去的意思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含沁总算是到了!
就连六州和六丑都看出了不对,六丑胆子大些,也更没心没肺的,就打趣善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看上了表少爷呢,一听到他来了,简直连天都亮了。我说,您好歹还是上点粉吧,这几天没睡好,脸上都有些粗了……”
善桐瞪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由得六丑取过脂粉,为她稍事打扮,掩去了憔悴。耐下性子梳洗过了,又出堂屋去给老太太请安,正好老太太和含沁说话呢,她用眼神和含沁打了个招呼,便若无其事地站到了老太太身后,乘老太太没看见,就给含沁使眼色。
她和含沁说起来也是有段日子不见了,含沁似乎又长高了些——他是足足长到了十七岁还没有刹住势子。现在看来,因为个头窜得快,身板没跟上,就越发显得手长脚长,就像是一只活泼泼的大猴子,连手指尖儿都浸透了机灵。可面上神色偏又还是那么懒洋洋的,见善桐来了,不过微微张开那永远都睁不圆的眼睛,凝视了善桐片刻,似乎也微微有些讶异,可才一会就又收敛了讶色,专心和老太太唠嗑,就好像根本没收到善桐的眼色。善桐不禁有些着急,可没站一会,老太太就吩咐她,“回房歇着去吧!”
善桐在屋内留神时,见老太太一早上都没放含沁出堂屋,便知道老人家多半是被四婶纠缠得烦了,借着含沁来躲清静呢。她本来打量中午吃饭时候再和含沁说话的,没想到到了中午,老太太遣张姑姑送了午饭来。“姑娘也大了,得学着避嫌,今儿中午就在屋头自个儿吃吧。”
这恐怕还是因为前头那场误会,让祖母多心了……善桐也不好多说什么,吃过了午饭,便道,“我去小二房寻善婷说说话,也透透气!祖母那边人还没散,就不过去了,一会儿要是问起来,你们就帮着说一声吧。”
说着,便披了斗篷,出了院子,在一片深秋中逶迤行路,曲曲折折地绕到了祠堂附近那一片山坡上,见四顾无人,唯有亭子里的木窗被风吹得噼啪作响,便自己先上了亭内,心想:沁表哥装看不懂,只是为了逗我,应该能来吧?
她和含沁多次在这里相见说话,次次都是含沁先到,善桐从没有在亭中等过。她心里有事,又怕含沁不来,又怕被人看见,只坐了片刻,也觉得冷了,便站起身在亭子内转来转去,又在含沁素日里坐着等她的位置上坐下。心中想道,“难怪表哥要坐这里,从这里看山下,最是方便的。”
正这么想着,又想起含沁平时总喜欢伏在桌上写写画画的,也不知都在倒腾着什么,便学着含沁的样子趴了下来,这么一趴,她又觉得其实这个姿势,手头实在是难以用力,倒是放到桌下去更便宜些。便不禁将手伸到桌板下头,也是无意间那么一摸索,就觉出了不对——
她手要比含沁短些,在指尖最开始触到的那一片石板前端,也就是含沁的手指最方便触到的那一段青石面上,赫然是有了凹凸。而善桐已经不耐细加摸索,她甚至完全忘怀了一个官家小姐该有的礼仪,她直接就跪到了满是尘土的石板地上,将头伸进桌下,侧头上望时,却是一望便已经呆了。
目的
当含沁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山下时,善桐自然已经坐到了自己惯常的位置上,她努力端出一张宁静的脸来,却是心乱如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骗得过含沁。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奔下山去,躲开含沁,再也不见自己的这位表哥了。甚至连含沁跨进亭中,笑着问她,“干嘛,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你是怕冻不死你?”善桐一时都答不上话来,她呆呆地望着含沁,觉得眼睛都跟不上脑子了,张了张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含沁却误会了她的态度,他一下探过身来,端正了面色,严肃地道,“怎么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别急,什么天大的事不能缓下来说的?你吸口气——”
或许是误以为善桐已经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声音格外缓和,又透了些惯常亲昵的玩笑意味,就好像从前无数次在亭中相会时,天热他开善桐玩笑“在这里喂蚊子?”,天冷还是开善桐玩笑,“在这站着吃风?”。竟是一样妥帖,一样亲切,一样的熟悉……
不知为何,善桐一下就超脱镇静了下来,她就好像刚从一杯烈酒里缓过劲儿,头脑虽然还有些晕眩,但思绪已经开始活跃。又好像有什么人探进了自己的皮囊里,牵动着她的唇皮说话,而善桐自己反而变成了一个旁观者。她听见自己轻声问,“桂二哥还好吗?他人在哪里?”
含沁顿时释然下来,他懒洋洋地靠到自己惯坐的位置上,并指成枪比着善桐,撅起嘴噗地一声,像是用枪打她,“你个小妮子,连我都被你骗着了。”
这才又回复了往常的慵懒,掏出随身小刀,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面上乱画,一边说,“嗯,还挺好的。正准备起身去京城,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你们小四房大爷入阁的消息,也传到村子里了吧?”
这善桐倒是还没听说,她微微一怔,轻声追问。“有这回事?”
“刚下的调令,我从天水出来的时候也是才收到的信。”含沁也明白小五房这边,几房兄弟都出门在外,消息肯定不大灵通,便为善桐解释。“那边的意思,似乎是权家也有意思说他们家的七姑娘做权神医的续弦。我们桂家再好,也比不上他们权家是京城名门望族,权神医又有出息。再说二哥还破了相了……再说,这件事越发说破了,要是小四房大爷退休回老家,那肯定是说给桂家。但现在进京入阁就不一样了,十有,不过是顺水应酬一下我们,免得吊了这么久,轻飘飘又说一声不要了。二哥跑完这一趟回来,应该不久就是自由身,再加上你们小四房一家和许家结了亲。听说现在许家和牛家生分得很厉害……十有,你们是要和桂家重新热乎起来的,到时候上门一提,一拍即合的事。你别担心,等过了国丧,这门亲事就准成了。”
他这长篇大套地分析局势,一套一套地都透着道理,极是宽慰人心的。就是细加寻思,也觉得断无不成的道理,善桐却全没有往心里去。她嗯了一声,便又轻声确认,“这么说,桂二哥要到明年开春才回来啦?”
见含沁点了点头,善桐不知怎么,竟一点也没有讶异着急,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反倒是含沁纳罕起来,在善桐跟前又晃了晃手指,稀奇道,“怪了,平时你不是总缠着我东问西问的,恨不得把天下事都问出来。连我的米铺买卖都问得细细致致的,怎么今儿你吃哑药了?还是就想我陪着你在这里吃风啊?”
善桐看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说,“那我就是要你陪着我吃风呢?你陪我不陪?”
含沁抱起手臂,略带不解地看了善桐一眼,先还笑,“三妮,你发什么疯?”
可后来见善桐神色肃穆,这笑声渐渐地也变小了,他斜睨着善桐,果然陪着她也沉下脸来,端坐着不动。两人然就这么默对着坐了许久,含沁才从怀中掏出个表来看了看时间,道,“虽然你伯母不在,可你也不能一出门就是一天吧?难道真要在这吃一下午的风?傻妮子,你以为你不会生病?”
说着,见善桐依然不言不动,他犹豫了一下,便小心地来推善桐的肩头,好像碰她一下,会要了自己的命似的,手伸到了半空中,又慢了下来,一点点地向善桐的肩头接近。善桐看着他这滑稽的样子,看着他从半撩起的眼皮底下接近着自己的那份狡黠和小心,不知为什么忽然一阵鼻酸,她赶忙深吸了一口气,将这酸涩又压了下去,没等含沁碰到自己,便轻声问,“要是……”
含沁一下就收回了手,蓦地又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谨谨慎慎地观察着善桐的神色,他素来慵懒随兴,似乎什么事都没法令他紧绷起来,可如今他毕竟也感觉到了一些什么,终于露出了凝重表情。可毕竟平时惫懒惯了,这表情挂在那清秀而瘦削的脸上,竟带了几分滑稽,善桐看在眼里,不禁又扯了扯唇角,才轻声道。“要是桂二哥还是和杨七娘说了亲,小四房还是看上了他做女婿,你说,他会怎么办呢?”
含沁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他笑嘻嘻地挥了挥手,安慰善桐。“你又何必去想那么多,”他说,“这明摆着的事,人家是阁老家的千金小姐,嫡女身份。我二哥虽好,可却是内秀,外头看来,又是个嫡次子,又是破了相的,就是身份也不如权神医高贵。你当杨家七姑娘有你的慧眼,一眼就能看出我二哥的好来?这门亲事,必定是不成的。”
“可要是成了呢?”善桐便执拗地追问,“要是杨棋她就是看上了桂二哥,小四房就是愿意和桂家结亲,看不上权家呢?”
含沁面上的笑意便消失了,他忧虑地看着善桐,咬着唇低声道,“那,二哥必定会尽力打消七姑娘的念头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放心,以二哥为人,一定会尽力而为,是决不会有负于你的。如若终究不成……那也一定是他无计可施,连最后一点办法都想过了,这才——”
善桐点了点头,了无笑意。“我信二哥人品。”她慢慢地说,“虽说不算今年那一眼,我已经有三四年没见他,可我还是信他的人品。我就想知道……桂含沁,你想让我喜欢上你,为什么不直接来和我说呢?”
含沁面色刷地一下就变了苍白,他几乎是反射性地要站起身来,但善桐比他站得还快,她颜色肃穆,慢慢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想不通……你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布置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置的?我什么都想不明白,桂含沁,你能告诉我,你为了什么?”
含沁猛地又被她的话语镇住,这张欢快而欣悦,慵懒而调皮的面孔,第一次露出了如许深沉睿智的神色,他张大眼望着善桐,掂量地、不安地、深思地,似乎在沉吟着该如何回答善桐这一番答话,但善桐已经受够了谎言,见含沁不答,她便重又坐下,将手摆到桌面上,端端正正地摆出了谈判似的姿势,自己开口道。“仔细想想,从一开始见面,你就有意将我和二哥送做一堆。嘻嘻哈哈间,推波助澜,似乎很热心促成这门亲事。”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别的解释。”她缓缓地道。“你亲戚不多,和老九房关系也尴尬,我要是能嫁进桂家,对你来说是亲上加亲,再加上二哥的媳妇,肯定是老九房的主母,以后两房来往,自然会更加亲密。对你的好处,那是不用说的。”
“一开始没想那么多,也就没在意你的话,就觉得你对我好,虽然咱们不是血亲,却比一般的血亲还要亲近。你待我总是特别体贴,特别亲切,咱们俩在一块,我就什么都能说,什么都想说。后来……”她轻声说,“我年纪大了,有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了,我第一个想到了你,告诉了你,你当时和我说的那一番话,我现在还记在心里。你让我再别和桂二哥见面了,连私底下都不能,免得事情不成传扬出去,坏了我的名声。有什么事,你自然会中传话。”
含沁又露出了轻微的讶色,他轻轻地挪动了一下姿势,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忍不住伸手就捂住了胸口,然而他却也坐了下来,以一种反常的,克己的冷静,静听着善桐续道,“你待我好呀,我从没想过你会有什么心眼对我,我就信了。此后几年我都真没见到二哥,没听到他的消息,没见过他的面,我都快忘了二哥的长相了。其实现在想想,也挺好玩的,面都见不到,我还说什么喜欢呢?长相都忘记了,声音也不记得了,连他的整个人在心底都成了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要是再有三四年见不到面,这份喜欢也终究就会这样淡忘了吧?”
她注视着含沁,越看越是笃定,越说声音越轻。“但你呢,这几年来我能见到的男丁也就只有你了,我总有个由头要见你,明知现在我都十五六岁了,我不该私底下和男丁随便说话了。我是官家女儿,我有我的礼教大防要守。可我和桂二哥之间的约定,吊住的不但是二哥,还是我。我得跟进桂家的婚事,我得惦念二哥的近况,我说过的话不能随便不算数,我就一直要溜出来见你,这些年来,我们见面的次数多得我都记不清了……每一次你都送我东西,费尽心思淘来的小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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