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 作者:御井烹香(晋江金推高分vip2012-10-21完结,种田、宅斗)
两三次含含糊糊隔山打牛的过招,都是各自隔了几层,其实时至今日,善桐都没有和这位四叔打过几次照面。但如今众人心里也都清楚明白:和宗房四爷之间的这点过节,已经结结实实地上升到了仇怨。彼此之间虽不说不死不休,但小五房也得防着他狗急跳墙,又撺掇着宗房利用如今这特殊的形势,来为难小五房了。
善桐再一寻思,不由得就蹙起眉头,多少带了几分自责,“还是我没有把话说头,杨善温是下九流的小混混,官场里的事未必清楚……早知道,还是要点明爹同桂老帅、许国公的关系。”
“他顶不得多久的。”老太太淡淡地道,“你还是看差了一层,温老三会把咱们给揭出来,不但是受不住宗房那边的压力,其实也是为了自保……宗房要把事情推到老四身上,老四呢?就不能也找个替罪羊?你也知道你的主意是个馊主意,可馊主意既然当真去办了,也办好了,这结果再苦涩,也得捏着鼻子往下咽不是?”
见善桐犹自怏怏的,就又多提点了一句,“别以为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什么事都能由着你的安排来办,就你一个人能把所有人都算进来了……两房过招,犹如两军对垒。你聪明,人家也聪明,见招拆招快着呢,能赢个九成,就已经是大胜了。这一次就算让宗房知道是我们小五房在背后安排,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然,还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只能任其揉捏。”
她唇边现出一个冷笑,这一刻竟是老谋深算威风十足。“不说整件事摊开来说,我们小五房是事事占理,就说如今整个村子的防务都握在许家兵爷手上,他们就得掂量着来。我们容他让他,是敬他,不是怕他。真要干起来,谁输谁赢,还难说得很!”
老将镇宅,善桐心中冒起的三分心虚,顿时烟消云散。她敬佩地望着祖母,这才知道原来祖母是早已经看到了这种种可能,心中竟是智珠在握——又扫了母亲一眼,这才羞涩地道,“三妞不懂事,瞎担心了。祖母您罚妞妞儿吧——”
童言童语说到一半,又想起来问,“那咱们……以不变应万变?”
——面上仅剩的一点童真,瞬间已被正色取代,好似她的童稚娇憨一样,渐渐的终于已经只剩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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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暗潮汹涌,水面下一连串过招是又快又狠,你有鸳鸯腿我有绝命镖。虽然宗房和小五房之间的矛盾,被温老三的来访直接挑到了台面上,令两家人之间仅余一层薄薄的和气,但这些族中密事,外人根本无由得知。也就是小十六房老太太并外九房、老二房的几个当家人,心里或者影影绰绰地有点数儿。族人们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夏收上。
“神佛保佑,真是没有下雨!”十六房老太太就来找小五房老太太唠嗑,一边说,一边喜动颜色。“听村外头路过的人说,粮食已经进了西北了,若是真的,咱们村子可是又熬过了一场大劫了!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自从过了年,所谓粮食进西北的说法,三五天总有一个,大家从欣喜祈盼听到麻木,如今善桐听在耳中,几乎只想冷笑,却也不禁有几分企望——这已经拖得够久了,再拖下去,北戎入关,事态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要动摇国本。朝堂上那些个尸位素餐死有余辜的大臣们,还有那个心思莫测的九五之尊,总算该以天下为念,也要缓解了西北的危局吧?
虽说这想法无疑是极自私的,但善桐肯定地知道,按照杨家村的人脉地位,一旦西北有了粮食,至少一族人是没有饿死危险的。悲天悯人的情怀也许她曾经有,但时日过去,随着她渐渐成长,善桐也逐渐明白:很多时候只有自己能够衣食无忧,才有伤春悲秋,为天下事忧愁激愤的心情。
“这一回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说的。”老太太也和孙女儿一样,对朝廷几乎不抱希望。“就是前线的事,也是一天一个消息……唉,从前只觉得故土难离,在西北经营了几辈子了,穷苦些也罢,始终是难舍一村的亲戚,如今倒是更愿意住到城里去,好说消息也灵通些。”
十六房老太太不禁也跟着叹了口气,“还是村子里好,背靠着大山,真没饭吃了,还能到山里去。城里饿死人来更是一片一片的——”
她瞟了小五房祖孙一眼,又不无顾忌、不无猜疑地望了望善桐,一下压低了声音,把话题又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听您的意思,这事儿过去以后,是不想在村子里住了?”
老太太一怔,倒没有回话,只是含含糊糊地嗯哼了一两声。十六房老太太见有话缝,又道,“说起来也的确是,按您的身份,不论是进西安城,还是去安徽、去甘肃,都是说得过去的。就是我们,也都想着进城里去住呢。”
为什么要进城?无非是觉得在村子里住没有太大的意思。为什么觉得村子里没意思?还不是因为宗房不能令人信服。
小五房之所以一再委曲求全,就是害怕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族人心散了,四散起来也就是几年的事。在这世道,有个强大旺盛的宗族笼罩,要比单枪匹马闯世界强得多了。小五房一房还好,如今这个高度已经很难用得上宗房的势了,可还有那几百个才具平庸的族人,是要背靠着宝鸡杨这一株大树谋生的。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吐个准信儿,只是漫不经心地道,“去不去的,都是后话了,还得看村子里的情形怎么样了。要是宝鸡这一块再这样不太平,倒是宁可住到西安去,也省点心了。”
十六房老太太顿时就道,“哎哟喂,可算是把您的真心话给骗出来了——老嫂子,您听我一句话,叶落归根,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在家颐养天年多好呢?亲戚们走动着,老妯娌们唠嗑着……可不是比在西安冷冷清清的强多了?”
她又带了几分推心置腹地道,“不说别的,就是宗房,眼看着过了这一段,老爷子就要退下来了。海林和我说了几次,说是自己年纪轻,遇到事情还要请教你呀、老二房大爷这样的长者呢。什么事也得您看着,才办得公道,才让人放心哇……”
影影绰绰,就露出了十六房的态度:对于族库的事,是已经收到风声了。这一次过来,固然是受到宗房的委托,表明态度,维护一下宗房和小五房的关系,不至于在艰难关头,村子里自己闹起来。另一方面也是表明了,十六房在这一次不见血的斗争中,还是站在小五房这边的,对于宗房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老太太扫了善桐一眼,见善桐露出会意神色,不禁就叹了口气。
真是将种天生,鼠虎不同。四个儿子带着老三,从小到大教养上是没有一点分别,四个人就是四个样子。就是檀哥,也是跟着自己长起来的,唯恐他没了心眼,日后在族里要受到欺负。这些弯弯绕绕,自己是把话说得不能再透了。檀哥怎么样?似听非听,一心读书,一心讲求他的光风霁月。三妞呢?都没怎么教她,自己就明白过来了,不时还附送惊喜。就不知道小十六房老妯娌的这一番话,孩子品出了几层意思。
她正要打一打太极拳,把话题给糊弄过去时,屋外忽然又起了一阵骚动。似乎有人惊惶地从远处喊叫了起来,声音一路蔓延过来,还带了锅碗瓢盆撞击地面的脆响。两个老太太都变了脸色,善桐更是早直起身子要往外瞧——正是惊疑不定时,却见王氏疾步进了屋子,面色罕见地带了几丝惊恐,连声音都有微微的颤抖。
她说,“娘,婶子——是胡子们来了!”
善桐脑际嗡地一声,顿时就想起了那蒙面人的话。
果然今年春夏,他们真的瞄准了杨家村!
85、叫价
这么大的消息,自然是瞬间就轰动了全村,村人有往村墙前看热闹去的——国人天性,也不知道这热闹到底有甚好看。也有收拾细软将新下场的麦子密实藏起的,也有怕得不知所措,抖抖索索只知道在家中等消息的。不多时连宗学都散了,张看亲自去把榆哥、梧哥接了回来,一家人都在堂屋内坐着,四老爷自告奋勇出去打探消息,不多时白了脸回来,道,“是胡子,两百多个……远远看过去,手里有端着火铳的,也有什么都没拿的,还没过河,在河对岸隐隐约约是落了营了。”
像这样走老了江湖的胡子,当然不会贸然暴露自己的宿营地,老太太不禁一皱眉,四老爷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军爷们那里是有千里眼的。在村墙上头看过去,什么都没能瞒过千里眼……也还好,两百多人,也就是这么多了!”
的确,两百多人虽然都是精锐之辈,但杨家村也不是吃素的,第一当时火铳的威力其实并不太大,炸膛一事时有发生,威吓平民,火铳是够了,可对于杨家村巡逻了这快一年,颇为经过事情的村兵来说,火铳的威慑力其实有限。第二,论补给,杨家村里刚下的麦子,一时半会是不会缺粮的,不比胡子们都是亡命之徒,这一次过来,口粮可能没有带足。第三,有这十一个铁卫率领,村兵三百多人,其实从人数上还是占了优,算上战力上的差距,双方可说得上是势均力敌。也是因为如此,村子里才没有跟着大乱起来,不过到底是有好些年老体弱的族人受了惊,一时间满村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小五房众人也都没有闲着,老太太派人到马厩里去看着,将小五房剩下的两匹马严密地保护起来,又往个人身上都放了些银子,逐个叮嘱道,“要是村子乱了,你们往定西跑!到定西去找海清,倒是要比回西安活路更大……老三、老四是去过定西,知道路的,到时候带着孩子,不要管我们,只管跑就是了!”
身为女眷,不论善桐多么受宠,此时也要靠后,老太太拿着善榆的手,犹豫了一下,便放到了三老爷手中,又让四老爷牵了善梧,盯着说道,“虽说是万一的事,但一旦出了事,不要有丝毫犹豫不舍,该走就走!两个侄子的命,就交到你们手上了!”
时逢乱世,人命真是比纸还要更薄一些,善桐心里真是一片漠然,居然连激动都不曾有,见榆哥不断望着自己,便冲哥哥摇了摇头,不使他说话。待得三老爷、四老爷答应下来,老太太又带着王氏并众下人,给几个人收拾应急用的包袱时,她才把榆哥拉到一边,将身边那不离身的火铳塞到了榆哥手里,低声道,“你摆弄得比我熟练得多!你拿着吧!”
善桐手里这把枪,两个哥哥倒是都拿着玩过的,到了要紧关头,到底还是分了亲疏……梧哥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咳嗽了一声,往外出了屋子,在屋檐底下呆呆地站着,没过了多久,又听到二姨娘的声气几乎是歇斯底里地从后院响了出来,“梧哥、梧哥呢——”
这是担心家里人不把自己安排出去了……善梧心底陡然就起了一阵烦躁,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正处在人生中最敏感也最尖锐的阶段中,对未来的担忧,对战争流血的惧怕,以至于自身的抱负,心中的夙愿……汇聚成了一股洪流,早已经将他填得太满,二姨娘的声音就好像是最后一根稻草,落到了他背上,又好像是一根针,直戳进了善梧心里,他转过身大步进了后院,气急败坏地将二姨娘拽进了屋内,头一次这样高声大气地对生母说话,“你就不能小点声?正乱着呢!非得出来掺和!掺和!你就只会——”
话说到一半,难听的终究是噎住了没有出来,大椿眼睛瞪得大大的,颇有些非难地盯着善梧,正要说话时,窗外又传来六州不轻不重的声音,“三姑娘说,请二姨娘收着声,别吵着了老太太……”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二姨娘本来已经酝酿了一长串中气十足的叫喊,也是要反驳梧哥,也是要把事情挑开,免得主母王氏将错就错真亏待了孩子,可听到六州这一句话,她顿时就蔫了半边,只是瞥着善梧,一边委委屈屈地道,“你不懂……我也是为你好!”
真是满脑门子就只有那点子阴微见识,唯恐母亲偏心大哥,委屈了自己!
若是母亲真有偏心,倒也罢了,偏偏嫡母一向是光风霁月,因为榆哥不在身边养大,有时衣食起居上的琐事偏好,还不甚了了,对自己爱吃的爱用的却是如数家珍……什么时候都惦记着委屈,反倒让母子之间多了些生分!若不是嫡母大度不予计较,二姨娘真是要把整个家都翻过来了!
善梧气得头晕目眩,只觉得喉头血涌,只是吐不出来。他实在是再说不出话来,只好狠狠地一甩袖子,翻过身又出了屋,一时也不知何处去,思来想去,还是担心胡子,便只得又进了堂屋。
好在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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