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





  “啊——”李彤失声尖叫,牢牢抓住李悦胳膊,不敢放手。
  李悦的脸庞也在刹那间失却了血色,她一双水翦明眸惊愕地盯着躺在地上蜷缩一团的欧碧仙,她浑身是伤,东一剑,西一划地把她那件灰袍子割了个破破烂烂,每一剑都只划破她的表皮,虽然流血甚多,李悦却知道这并不是她的致命伤。
  “砰”、“砰”两声,又有两个企图挑衅的人被那青年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门外青石板上,昏死过去。
  小小的一品轩内,除了还有一桌四人尚稳稳端坐在原处,不紧不慢地品茶外,其余的人纷纷操起家伙,围攻那青年。
  “来得好!”那青年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竟将所有人的兵刃抓了过来,转手又当暗器般全散了出去。
  “好一招‘漫天花雨’!”坐着的四个人中一名矮矮胖胖的,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汉子大声喝彩。
  青年闻声扫了他们一眼。
  越来越多的人被他甩出店门,小店内一片狼籍,乒啉乓啷声不绝于耳。掌柜和小二都吓得躲在柜台底下直哆嗦,但求保命,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李悦看到欧碧仙状若僵死的身躯竟有了些许蠕动,便走上去扶她起来问:“你伤在哪里?”
  欧碧仙两眼涣散,嘴巴喃喃微动,李悦根本听不清楚她讲什么。
  李彤紧张兮兮地拉了拉李悦的衣袖,因为她已经看到那个青年把所有人打败后,正用奇特的眼神注视着她们。
  “姐姐……我们,我们走吧……”
  她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如果任由伤口流血而不包扎,她终会血尽人亡。李悦叹口气,纤指试着在她周身微拂,连点了数处穴道,本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尝试一下,没想到还伤口还真就渐渐止住了血。
  “啊!”身旁的李彤突然惊呼一声,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意。
  李悦闻声扭头,却见那青年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面前,目光犀利地看着她。
  她心里一慌,没来得及细想,随手拾起地上的一块碎木片掷向对方。
  他大吃一惊,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纤纤弱弱的少女竟然有如此敏捷的身手,急忙中侧头避过,但还是给木片削下一缕鬓角的头发。
  “咦?”那四名男子同时发出嗟讶。
  青年不怒反笑,抚了抚鬓角,口气也显得斯文许多:“不好意思,在下莽撞,吓到两位姑娘了!”说着,他竟对着她们姐妹深深一揖。
  “霄哥哥!霄哥哥——你在哪里?”
  “水大人——水大人——”
  这时,大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门口身影微动,有人跨进店内。
  为首的是一位年约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容貌颇为秀丽,她的身后跟着大批壮汉,竟是宫廷侍卫的打扮。
  李悦的神情为之一凛。
  那少女回眸瞥了眼一品轩门外躺着的二十余名稀奇古怪的人,目光回转,掠过李彤及李悦时,眼中微露惊讶,可转眼目光移到那青年时,不觉雀跃欢呼:“霄哥哥!你果然在这!”她整个人像只小鸟般飞扑过来,投进了他的怀抱,“终于还是给我找着了!”
  水霄无奈地退后一步,将她缓缓推开:“小郡主!”
  他的声音平静而显得冷淡,就像一盆冷水般泼了下来。她委屈地叫道:“好了嘛!霄哥哥,你还生我的气啊——”
  她的声音又娇又嗲,一双小手无助似的抓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任凭你是再硬的铁汉,也会为之熔化。
  然而水霄却不为所动,不露声色地甩开她缠人的小手。
  “霄哥哥——”
  水霄没理会她的纠缠,径直走到李悦面前,从怀里掏出个墨绿色的小瓷瓶,递了过去:“她中了我一掌,一个时辰内不能强行运气疗伤。这是‘水灵雪莲丹’,你每隔五个时辰给她服一颗,两天后自可恢复元气!”
  李悦头也未抬一下,李彤伸手接过,连连道谢。
  李悦冷道:“早知要费这般贵重的丹药来救她,又何必下重手伤她?既伤了她,现在又何必费心救她?”
  水霄大大一愣。

  水霄2

  “喂!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讲话?好大的胆子,你信不信我把你抓起来送官府严办!”小郡主满怀敌意的冲了过来。
  “官府?”李悦的口气充满了轻蔑,显然没把她的恐吓放在心上。就连李彤也“嗤”地笑出声,这笑声刺到了小郡主强烈的自尊心,怒火攻心的,她飞快地甩手“啪”,清脆地给了李彤一耳光。
  “你……”李彤骇然,双目含泪,万般委屈地捂住半边脸颊。
  小郡主洋洋得意,嘴角扬起一丝讥讽:“不识好歹的贱人!”
  “等……”水霄在旁边突然喊。
  可没等他喊完,就听“啪”“啪”两声脆响,小郡主眼前一花,重重地挨了两巴掌。
  却原来李悦恼她放肆猖狂,在瞬间一掌隔开企图阻挡的水霄后,右手毫不留情地运功甩了她两巴掌。由于下手极重,小郡主两边脸颊马上就高高红肿,火辣辣地疼得她眼泪扑簌簌的不断往下落,她想不哭都不行。
  “哇——”眼见得受辱,她气得连连跺脚,放声大哭。哭声惊得门外等待候命的侍卫纷纷进门。
  “郡主!”
  “她——把这两个贱婢给我抓起来!”
  “是!”
  “谁敢放肆?!”李悦娥眉一挑,绝色容颜中透着股高贵的气质,那是做惯了主子才会有的气势。
  那帮侍卫登时被这股与生俱来的气势震住了,一时间竟忘了有所行动。李彤站在李悦身边,两名衣着简朴的少女身上仿佛散发出一圈圈耀眼的光芒。
  “笨蛋!愣着干嘛?统统给我上啊!”小郡主刷地从腰上解下软鞭,一抖手,劈头盖脸地卷向她们姐妹俩。
  “不可——”水霄神色大变,试图阻止却终是晚了一步。
  李彤吓呆了,以至于李悦拉着她想闪开,竟没能拉得动她。眼看这一鞭下去,即使李悦能躲开,李彤也难逃毒手。
  李悦想也不想,猱身将妹妹搂在怀里。
  然而,这一鞭却神奇的没有落下。
  李悦抬起头来,却见店里凭空多了个人——郡主的鞭梢牢牢地抓在一个男人手中,他的眼底仿佛要喷出火来。
  “谢大哥!”李彤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敢置信地低呼。
  挡在她们面前,及时化解危机的人,竟是她朝思暮想的谢君恺!
  他从哪里来,怎么进来的,何时进来的竟没一个人知道。甚至就连水霄,也在心里暗暗吃惊,即使他全神贯注于三女之间的争斗,亦不该这么毫无知觉的。
  谢君恺的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他曾经答应过娘亲,不管怎么胡闹,淡漠人命,除非自保,在他手下却绝不会枉杀一人。然而此刻,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想杀人的冲动——即使对方是个女子。
  小郡主的脸胀得通红,软鞭那头源源不断传来的浑厚内力所散发出的热量,炙伤了她细嫩的小手。
  谢君恺有意让她吃苦,轻扯软鞭,暗暗使上粘劲,逼得她放也放不下,松亦松不得,真的有苦说不出。
  水霄心中颇为惊讶,这个男子明明就是身怀绝技的一流高手,他是谁?搜遍脑海里所有的记忆,仍旧想不出武林中何曾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
  “你……你……”小郡主好胜心一起,倔强地咬牙硬挺,使出浑身解数拉扯。两个人就这么僵硬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有个店小二好奇怎么突然没了动静,偷偷从柜台后头露出半个脑袋来偷窥,才露了一对眼睛出来,就听“咣”的声,搁在柜台上的紫砂茶壶突然炸裂开来,碎片差点扎到他眼睛里。
  “这位仁兄,又何必与女子一般计较呢?”水霄笑吟吟地伸手往鞭身上一搭,却感手下一震,险些脱手。
  “霄哥哥……”
  水霄一接上手,小郡主的压力大减,得以挣脱开来。她摊开手心一瞧,虎口震裂不说,整个右手掌又红又肿,磨出许多水泡,火辣辣的,一碰就钻心似的痛。
  “郡主!”手下讨好地送上药膏,她恼怒地挥掌打掉,却牵动伤口,痛得差点厥过去。
  她是金枝玉叶,从小颐指气使惯了,哪里受过今天这样的委屈?一跺脚,哭道:“你们这群狗东西,今天如果不将他们给我拿下了,你们也别想要狗命了!”
  侍卫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互相打量一番,轻轻点了点头,同时拨出钢刀,围攻李悦和李彤——总算他们还有自知之名,不敢去招惹谢君恺。
  谢君恺和水霄比拼内力正是关键时刻,眼见李悦与彤儿危险,微微动容色变。
  高手过招又岂容分心?水霄微笑,手下加劲,八成功力催动,出其不意地把谢君恺逼退一小步。
  “好功夫!”谢君恺赞了句,手腕一抖,只听噼噼啪啪声大作,一条乌金做的软鞭断成了七八截,掉到地上。
  另一边,十来名侍卫团团将姐妹俩围了个密不透风,刀光闪闪,偶尔夹杂着几声少女清脆的呵斥与尖叫。
  谢君恺深知凭李悦的体力根本支持不了多久,心中焦急完全显露在了脸上。他用足十成功力,双掌呼呼生风,冲入人围。那些侍卫才刚与他一交手,无不被他击倒,偶尔碰上个不识好歹的家伙,顽抗之下,竟硬生生被打得吐血。
  “李姑娘!”李悦娇喘连连,身子晃了晃,谢君恺及时扶住了她。“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她勉强一笑。她的三脚猫武功总算勉强使得她们姐妹撑过了生死险关,可刚才一番激斗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对她这个多病体质,先天不足的人而言,真是差点没要了她的小命。
  “李姑娘……”
  “姐姐……都是彤儿不好……”受了太多惊吓的李彤,为自己的无能失声痛哭。
  “霄哥哥,我的手好痛!”小郡主乘机软绵绵地靠进水霄怀里,“那个大恶人真该杀,霄哥哥,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你帮我杀了他……”
  “走开!”他实在腻烦了再搭理这位蛮横泼辣的郡主娘娘。
  “天下第一——”尖锐刺耳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来,让人一惊,才醒觉原来小茶铺里尚有那四个奇怪的人一直未曾离开。“嘿嘿……想做天下第一,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吧!小姑娘,伯伯奉劝你一句,千万不可说大话,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哈哈哈——”
  说话的是四个人中最瘦不拉叽的一个。
  水霄这时才仔仔细细地注意起他们四人,一张八仙桌上,四个人分别坐了四个方位。坐在上首的是位儒生装扮的中年男子,宽额长须,面色红润,长相颇为斯文;右手边的那位正是刚才出言讽刺的人,人长得黑黑瘦瘦,一脸冷笑;左手边是为年近四十的壮汉,肌肉纠结,很是壮硕;最后那位胖胖的,一团和气却奇怪地留了两撇八字须,变得滑稽兮兮的很惹人笑。
  水霄打量完,脑筋急转,灵光一闪,上前作揖道:“原来是四川唐门的‘蜀中四杰’。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好小子,”那胖胖的男子笑道,“有些眼光,我们四兄弟此次来河南,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特意避免说四川话。没想到,龟儿子的,这样你也能认得出来?”
  他话里隐隐含着得色,他们四兄弟不经常出远门,在四川说起“蜀中四杰”来,那是名头呱呱响,出了四川地界,那也没什么了。
  四兄弟这次来河南参加武林大会,对什么“除魔”不“除魔”,兴趣并不大,真正目的,是想趁着这次武林大会的召开,在群雄面前大展武艺,扬扬“蜀中四杰”的名头!水霄见多识广,一眼认出他们来,他们岂能不高兴?于是对水霄的好感顿增。
  “小兄弟,你武功可俊得很哪!你是少林寺的弟子么?”胖子问。
  “什么少林寺,我霄哥哥才不是呢!你没长眼睛啊,少林寺里全是光头和尚,我霄哥哥又不是和尚!”小郡主忍不住插嘴,她恼胖子说水霄是和尚,口气不免有些冲,她可不知道少林寺也是有俗家弟子的。
  “哼……”那中年儒生眼睑低垂,端起桌上的一杯清茶,啜了口,放下,“姑娘来头不小啊。听称呼乃是位郡主娘娘,唐某眼拙得很,竟没看出姑娘从头到脚哪点像郡主娘娘了!莫不是假冒的吧?”
  他是读过四书五经之人,讲话自然要比其他人显得更加斯文些,但这书卷气中又带了江湖武人的豪气,话中带刺,比任何人说的话都带杀伤力。
  果然,小郡主气得火冒三丈,跳脚道:“我?我是假冒的?我用得着假冒吗?我可告诉你们,听好了:我姑丈正是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我乃堂堂御封的‘昭华郡主’,岂有假冒之理?”
  “哦——孝皇帝封的?哼、哼,孝皇帝早就被赶到庐陵去啦!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哈哈……哈哈……哈……”黑瘦汉子仰天长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