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悠






    胡悠仰脸与他对视没有丝毫躲避:“对,一生!”

    萧烈在她面前半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声音里少了几分轻佻多了几分深沉:“你很在乎他是不是?”

    “废话!”

    “也很了解他?”

    “也是废话!”

    “还很相信他?”

    “还是废话!”

    萧烈点了点头:“所以,不管他做什么,有什么决定,你都会无条件的支持,甚至遵从,是不是?”

    胡悠的心跳莫名其妙有些快,不过依然响亮而坚定地回答:“是!”

    “很好……”萧烈伸手接了一朵枝头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一点一点融成一粒晶莹水珠,声音竟也像是受了感染一般没了温度:“如果血脉亲情与你无用的话,那么……”

    胡悠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萧烈忽地勾唇一笑,转瞬便又恢复了惯有的慵懒促狭:“丫头啊,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不许反悔哦!”

    “…………”
第五十二章 终于亲到了
胡悠见到苏晗已是第二天的晚上,凌王府派人来接她,说苏大人因昨日醉酒引致旧疾突发,经大夫诊断虽无大碍,不过眼下风大雪疾的不宜挪动,故而要暂留王府几日。

    因为苏晗这几年的病情总有反复,胡悠起初倒也没感到有多意外,收拾了点儿必须的用品就过去了。然而见到床上那个面色灰败气息紊乱的人,还是着实吓了一大跳。

    凌王带着歉意解释由于两人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又借着酒劲跑到雪地里舞剑作诗继而醉卧屋顶大半宿,这才会弄得如此病势汹汹。

    苏晗也强撑笑着称自己不过是老毛病发作,不用打惊吓怪歇个三两天就好了。

    胡悠面对着这样的两个家伙,除了虎着脸表示不满之外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坚持让人在暖阁里支了张小床,以便随时随地照料。苏晗的本意虽是让她住隔壁的客房,常过来瞧瞧就行,但最终也没能拗过她。

    这场病远没有苏晗说得那样轻松,一天里竟有多半时间是高烧昏迷的,醒着的时候则总是喘咳连连。有好多次,胡悠都是转过身装作在忙别的事情甚至索性出去,为的只是让他独自一个人不要再那样强忍痛楚。

    如此衣不解带守了三天四夜,苏晗才终于慢慢有了好转之像,可以平稳地连续睡上好几个时辰,胡悠也总算能够放下心来舒口气,却还是只敢浅眠假寐,生怕他的病情再起什么变化。几日下来,毫不费劲熬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大国宝。苏晗少不得很是心疼,却也拿满脸笑嘻嘻无所谓的她无计可施。

    这期间,凌王每日都过来看望几回,若是赶上苏晗清醒,就谈一会儿话,胡悠这个时候便会很识相地离开。只不过等到凌王走后,看着苏晗越加虚弱疲惫的样子就要花好大的工夫才能压下胸口翻腾的闷气。

    朝中的同僚推举了几个人带些补品来小坐了片刻以示慰问,就连太子也象征性地派了管家来走走过场。

    但是白朔,但凡苏晗有个头疼脑热都保准会出现的白朔,却一直没有现身。

    关于这个,没人提起,胡悠便也不问,只认真按照凌王府刘大夫的医嘱行事。

    又过了几天,断断续续飘了近半个月的雪可算是完全停了。帝都内外处处银装素裹美不胜收,人们扫雪踏雪打雪仗,散发的活力似乎将刺骨的冷意也驱散了几分。

    苏晗的身子虽虚,但好歹不用再整天卧床,可以在窗口拥炉赏景。

    暖阁外是一棵青松数株寒梅,即便大雪压枝头,却愈加挺直怒放。

    胡悠端着汤药进来时,正见苏晗静静地站在那儿望着窗外,厚厚冬装亦难掩其清瘦伶仃,侧面轮廓越显嶙峋。不由得心中一酸,抽了抽鼻子。

    听着动静,苏晗的身子动了动,随即侧首笑问:“悠儿,跟别人打雪仗打输了?”

    “切,我玩这个什么时候输过?”胡悠瘪瘪嘴,却又突然想到之前沈棠跟她说的话:“小舅舅,你干嘛总是让着我?”

    苏晗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一愣,下意识回道:“长辈让小辈,理所应当啊!难道我还能跟你计较不成?”

    胡悠将药碗重重一放:“谁稀罕你让!”

    “咦?你今天的脾气好像有点大哦!等一下记得让厨房给你炖锅败火的汤。”

    瞪着这个好整以暇小口喝药的人,胡悠满腔邪火无从发作,只好使劲哼了一声坐在一边生闷气。

    片刻后,苏晗喝完汤药漱了口,才不紧不慢走到她身边弯腰拧了拧她的鼻子:“瞧瞧,鼻子都快气歪了,变成丑姑娘的话可就没人要喽!”

    “大不了出家当尼姑去!”

    “你这暴筒子脾气,就怕佛祖也不会要。”

    “那我就自己过!”

    “噢……这样也挺好的,本来还想说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我吃点儿亏了,谁让是我把你养成这样的呢?”

    胡悠眨眨眼,又眨眨眼,然后咧嘴一笑,弹起来无比狗腿地扶着苏晗坐下,转到背后捏捏肩捶捶背,谄媚着声音:“一个人过多凄惨呀,还是你做做好事,收了我吧!”

    苏晗不由莞尔:“怎么说得跟法师收妖似的。”

    “反正我这个小妖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你这个法师的手掌心了。”胡悠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低语:“而且,是心甘情愿被你收,从从来来没想逃。”

    抚着她的小臂,感受着她的气息,苏晗满腔的柔情一点一点化为唇边漾开的笑意,偏转了头,与她前额相抵:“悠儿,这些天辛苦你了。”

    不再被高烧侵袭的时候,他的体温总是偏低,凉凉的,让人恨不能将全身的热量都传给他。

    胡悠挪到前面,解开他的大麾钻进去:“只要是为了你,怎样都不辛苦。只不过,这样的辛苦我可不愿再有第二次。”

    苏晗将怀里的人紧紧裹住,只觉虽是隔了层层衣衫,却仿若已然融入了彼此的骨血:“我答应你,不会再有下次。悠儿,这些年来我总是忙这忙那,没空陪你,怪不怪我?”

    “怪,怎么不怪?”胡悠蹭了蹭,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满足地叹口气:“不过我大人有大量慈悲又善良,只要你今后幡然悔悟重新做人就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可怜我让你读书的那些钱啊……”苏晗紧了紧双臂让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哼唧了两声以示惩戒,然后才用下巴在其发心揉了揉:“那就让我今后好好的补偿吧!”

    胡悠将身子微微后倾,盯着似笑非笑的苏晗猛瞧了一阵:“今后的意思是?”

    “有生之年。”

    “补偿的意思是?”

    “刻刻相伴。”

    “不离不弃?”

    “不移不易。”

    “所以……”胡悠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小嘴如机关枪似的狂突突:“你的意思是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么哈么哈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呃……后面两句跑偏成土匪黑话了请无视……”

    苏晗目瞪口呆继而抚额哀叹:“算了算了,我这个法师还是去收别的小妖好了,你自求多福吧……”

    “你敢!”胡悠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逼近:“我说过的,你如果敢红杏出墙,甭管是人是鬼是神是妖还是禽兽,我通通杀无赦!然后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你,跟你同归于尽!”

    “红杏出墙……”苏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抬手便是两个爆栗,敲得她龇牙咧嘴:“再这么胡言乱语,我就要继续罚你抄书了,每天抄写一百篇,省得将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苍白的面上竟泛起了两抹红晕,看得胡悠的小心肝一荡一荡痒得厉害,坏笑几声,接道:“怕什么,反正有你在呢!咱们的宝宝如果不是状元,那也是因为不屑去考!”

    “你啊,总是这么没羞没臊的。”苏晗干咳了一下,屈指在那莹白颊边轻轻一刮。

    胡悠就势用脸蹭开他的手掌,感受着在那层薄茧触碰下的颤栗:“小舅舅,你们办的事情就要成功了是么?”

    “快了。”

    “事成之后,你不留下来继续当官了?”

    “该我做的已经都做完了,接下来的自然有别人去继续。”

    “你不会……后悔吧?”

    “后悔什么?”

    “为了和我在一起,放弃锦绣前程。我知道你付出了多少,才站到了今天的位置。”

    “小傻瓜,这与你何干?当官有什么好,又累又无聊束缚又多,哪儿比得上结庐而居牧马放羊的逍遥自在?只要你不介意做一辈子的山野村妇就行。”

    “我才不会介意呢!到时候,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菜你管孩子来我喂猪……”

    “……最后一句怎么听得有些别扭……“

    “领会精神!”

    “……我尽量。”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胡悠将头倚在苏晗的胸前,一根一根把玩着他的手指:“那……凌王知道你的想法么,真的能同意让你离开?毕竟,他那么信任你倚重你。”

    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僵,少顷,一个略有些发沉的声音自头顶缓缓传来:“只怕,我即便不走,他也不敢再用了。”

    胡悠只觉心中堵得厉害,沉默了片刻,还是将多日盘旋脑中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这么多天一直没有见到白朔?我虽然不通医理,但这几年跟着白朔厮混,又常常见他给你开的药方,好歹也能看得出,这次的方子里多是治疗内伤的药材。你是如何受的伤?该不会……和凌王有关吧?”

    苏晗揽着她的臂膀又紧了紧,似是想要从她的身躯里寻找力量:“悠儿,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倘若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记得,我的答案跟当初没有任何变化,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这几年来,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扳倒太子,帮助凌王整肃吏治重振大梁的同时,也做下了很多违背道义良心的事,手里的冤假错案足够上十次断头台。但我不后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少数成全多数方为大义。然而……”

    苏晗的声音一顿,压抑着咳了几声,胡悠连忙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看着他的眼睛:“这些我都懂,你做得一点儿都没错。就算有人不理解,甚至因此而骂你指责你也没关系,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即便,我不惜出卖兄弟,伤害好友?”苏晗的嗓音里带了浓浓的暗哑,疲惫而苍凉:“我借白朔之手,将他的父兄拖入了绝路,也就等于,我让他间接亲手害死了至亲。而凌王,也因为我,成了不忠不孝之辈。悠儿……”

    他将脸深深埋入胡悠的发间:“我的寡情和冷血,常常令自己都心寒。所做的这些事,会不会真的如……如有的人所言,只是为了那种玩弄一切于鼓掌之间的满足感……”

    “乱说!不是的!”胡悠展臂紧紧搂住他瘦削的肩头,大声打断他的话:“你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一定除此之外再无它法!说出这种话的人,一定是一时糊涂,一定很快就会明白过来!凌王和白朔也一定会理解你的苦衷,一定会与你站在一起的!”

    苏晗像是被她的这番话给逗笑了,肩头都在微微颤抖,良久,方开口,声音除了有些发涩,已差不多恢复了惯有的温润平和:“悠儿,你说得好生笃定。”

    “因为我有信心!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所有人都在你的对立面又怎样?你还有我,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别人要怎么想是别人的事,与咱们何干?”

    “是啊,幸亏我还有你,一直都有你。”苏晗将头抬起来,略略发红的双眼凝视着这双清澈无暇的眸子:“悠儿,之前的我,有太多负累放不下舍不去,有太多应该做必须做的事情,好在这一切马上就都要过去了。今后,我的生命里就只有你一个。”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还有,我们的孩子。”

    这样满是希冀温情脉脉的话让胡悠的一颗心仿若飞入了九重天,歪头看着他清俊的容颜,忍不住又开始口干舌燥狼血沸腾。

    喵了个咪的善了个哉的,此情此景天时地利人和,不成功就他娘的便成仁!

    咬咬牙,死死盯着那两片色泽极浅却又无比诱人的唇,暗中测量了一下距离,刚想拿出敢死队的气魄舍命冲将上去,苏晗却在这时突然伸出右手,以两指捏住她的下颌,同时,倾身,俯首,对着她微微张开的嘴便吻了下去。

    他的唇干燥而温暖,触碰到时候,酥麻感便如闪电般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