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庶女 作者:林似眠(晋江2012-06-19vip完结)
侯夫人这才松懈下来,顿时只觉心头满是欢喜,再好不过,便合掌笑道:“阿弥驼佛,佛祖保佑,皇上圣明,终于准奏了,咱们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她这一笑,屋里伺候的丫鬟们总算松了口气,个个笑嘻嘻地上来给她行礼祝贺。整座正房院内都是欢笑声,这三日来笼罩着的阴云顿时烟消云散。
消息不多久就传开了,二少奶奶闻讯而来,眉开眼笑在侯夫人面前凑趣儿,婆媳两个和乐融融说了几句玩笑话,正打算去老太君面前报喜,外头忽然传来几声极不合时宜的嘈杂吵嚷,其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泣,侯夫人眉头一皱,不悦道:“外头是谁?”
密云会意,揭开门帘才要出去,外面一头撞进一个人,在门口顿了顿,便往侯夫人面前冲过来,口里哭道:“姑母,姑母,您要给我做主呀。”
那人边哭边跑,一把跪倒在侯夫人脚下。众人惊疑不已,定睛看去,却是大少奶奶。只是她此刻头发散了一般半,金钗压发摇摇欲坠,耳坠子也掉了一个,一身樱桃色流云百蝠的金丝撒花褙子暗淡无光,狼狈不堪。
她惯常喜欢和二少奶奶拼衣裳穿戴,平日里打扮下来也不相伯仲,而此刻却真真是一个天上云,一个地上泥,高下立见。
侯夫人见她这不修仪容的模样,不由斥道:“这是怎么了?怎地这幅模样?”
大少奶奶听她语气里不喜,不由打了个寒噤,忙拉住侯夫人裙角泣道:“姑母,大少爷他,他要休我!”
侯夫人大惊:“什么?!”
话音未落,门外有小丫头秉道:“岑妈妈来了。”岑妈妈是三夫人崔氏身边得力的老人,侯夫人眼见大少奶奶狼狈模样,到底是娘家堂弟之女,也关乎王家脸面,便忙道:“请岑妈妈稍候一会儿。”说着就要丫头们扶起大少奶奶。
“不必劳烦了,”外头有个略带苍老的声音冷冷道,“奴婢只有几句话,就在门外说完便可。这里是我们大少爷的休书,烦请二夫人转给您堂侄女,从今以后大少爷和她再无瓜葛,各自婚嫁,两不相干!她的嫁妆已经理好,下午便能送回王家,人财两清。奴婢的话说完了,告退。”
侯夫人一时不防,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待回过神来,岑妈妈已经走远了,守门的婢女呈上一封整齐的休书,正是薛崇祈的笔迹。侯夫人满心怒气,只好问大少奶奶:“你做了何事?礼哥儿竟要休你?”
大少奶奶早哭成了个泪人,听了问只会摇头道:“我什么也没做,这十多日大少爷都歇在姨娘屋里,我连面都没见着,前日他突然回来冲我发了一顿脾气说我惹祸,我半个字也没敢回,只小心翼翼伺候着,几天下来连门都不敢出。谁知今天却是好些婆子丫鬟一股脑冲进屋子将我的人全都制住,扔了休书就要休我,我好容易才挣脱出来跑来这里,两个孩子还留在那里呢,姑姑,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呀,他怎么能平白无故就这样对我……”之后就再说不出什么来,只会翻来覆去哭着要侯夫人给她做主。
侯夫人听得面色阴沉不定,二少奶奶偷偷觑了眼婆母脸色,将凄凄惨惨的大少奶奶搀扶下去梳妆更衣。
许妈妈见状,上前附在侯夫人耳边道:“夫人,要不咱们去找三夫人问问清楚?大少奶奶是您的亲侄女,当初还是您做的媒,如今这样平白无故被休弃,岂不是打您的脸面?!”
侯夫人却摇头:“我总觉着这事透着古怪,没那么简单。”许妈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只得收声立在一旁。
侯夫人手中无意识拨着佛珠,这短短半日里一喜一惊,时间这般凑巧,定然不是巧合。
薛崇祈娶王家女,原是自己早先下的一步棋,因为有沈氏在一旁得丈夫欢心,为了争取三夫人崔氏站在自己这边,也为了讨老太君欢心,薛家嫡长孙年纪还小时,自己便早早将娘家侄女许配给他定了娃娃亲,崔氏本就门第不显,三老爷不袭爵,他们将来的儿媳妇必定娶不到高门女,能得王家女下嫁,又与薛侯爷兄弟间亲上加亲,两人自是满心欢喜,也间接帮了自己孤立沈氏。
谁知之后孩子们长大,各自成亲,嫁给薛崇礼的侄女一连生了两个儿子,渐渐与自己离心离德,归附在崔氏旗下,而自己千挑万选的儿媳妇却是一个孩子都生不出,害得袭爵之事没少被三房婆媳拿来做文章,自己时不时受气,常常忧愁难安。
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自己儿子得以承爵,而三房却是分崩离析,明明不是坏事,为何心中却这般不安。
侯夫人手中佛珠发出时快时慢的脆响,她眉头渐渐皱紧,终于,手中一停,将佛珠拍在桌上,起身道:“走,随我去外书房。”
第二十八章 定琰 。。。
一乘两抬小轿徐徐而来,稳稳停在薛府二门前,随轿的婢女敏捷地轻笼轿帘,许妈妈忙上前伸出胳膊,一只白玉羊脂般的手缓缓搭在她腕上,手上一环紫玉镯子轻轻摇动,缓缓走出一个极年轻的美人。
这美人一身蜜合色浅金边的缂丝长袄,下着月白绫纱裙,头上并无金饰耀眼,只用一个紫玉环约发,并一支清水芙蓉紫玉钗,虽简单,却已经十分贵重。她容貌生得极好,肤如凝脂,眸如秋水,身材窈窕,气质超逸,与薛侯爷有七八分相似,算的上倾国倾城之貌,配上这一身端雅衣饰,竟有几分姑射仙子之感。
许妈妈忍不住抹了抹眼睛:“四小姐,您可算来了。”
薛定琰浅浅一笑:“许妈妈。”
自薛定琰出嫁至今,除了回门时回过娘家一趟,其他时间虽也频繁遣人来送东西,自己却不曾再回过家,如今掐指一算,竟有三个多月不曾见过面,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许妈妈百感交集地看着她,忍不住又抹了抹泪。
薛定琰安抚地在她腕上捏了捏,唇边含着笑,由许妈妈虚扶着一同进了内宅,跟来的婢女们很是识趣,远远跟在四五步远,方便她们两个说话。
待转过拐角,薛定琰方问:“妈妈,家中如今怎样了?”
许妈妈使劲抹了把眼睛,四下看了几眼,叹了口气道:“本来大前天好好的天降大喜事,有了圣旨降下让二少爷袭爵,偏生大少爷突然要休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哭到夫人面前,夫人只得去和侯爷商量,谁知侯爷却说既然大少爷已经写了休书,那只能如此了。”
薛定琰惊讶道:“父亲竟准了?”
许妈妈叹道:“是呀,夫人愣了半晌,只好应了,回来便找人送大少奶奶回去,可大少奶奶哪里肯,哭天喊地要寻短见,死活不肯出门,后来还是王家那边得了信,前儿一早派了个老妈妈来,关上门不知和大少奶奶说了些什么,这才同意走了——也没走前头,是从后门走的。虽这般遮着掩着,如今这消息大约也传遍了玉京了。”
薛定琰眉头微蹙,缓慢踱步,心头将得到的讯息联系起来,一番思忖,道:“此事怕是让母亲夹在中间难做人。”
许妈妈忿忿道:“可不是?!也不知三夫人在老太君面前说了什么,老太君不但不怪她,反而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说咱们夫人和大少奶奶的不是,还逼着侯爷将大少爷的翰哥儿过继给二少爷。夫人心里一急,就病倒了,谁知病了也不得安生,今儿一早,程家派了人送庚帖来,要向二小姐求亲呢。”
薛定琰眸色一深:“二姐?”
许妈妈忙道:“是呀,月初回的府,四小姐你还没见过她吧,她就住在您以前的院子里呢。”她想了想,压低声音凑在薛定琰耳边,“听说她在木樨雅会上不知使了什么狐媚花招,让人家程国公府的侄子心心念念想着要娶她续弦。侯爷却不大愿意,夫人如今带着病还要纠结此事,更添了几分病势,四小姐可得好好宽宽夫人的心呀……”
她唠唠叨叨说着,已经到了侯夫人院门口,邓大家的正在门前翘首以盼,见了薛定琰更是喜上眉梢,几步过来,笑道:“四小姐来了,侯爷和夫人正等着您呢。”又拍开许妈妈,笑嗔道,“你这老货,快别耽误正事了。”
许妈妈讪讪地停了嘴,退后一步,邓大家的这才扶着薛定琰进了屋内。
薛侯爷和夫人坐在桌边,应是在商议什么,脸色都不大好,桌上一个大红锦盒半开着,里头露出一角烫金龙凤图案的红贴。见她来了,侯夫人忙起身过来打量了女儿几眼,温婉笑道:“琰儿似乎胖了些。”
薛定琰略带羞涩地低下头,笑意盈盈给父母行了礼,又问候了侯夫人的身体,侯夫人见到女儿万事便足,纵有病也好了大半,只连连说不碍事,拉着薛定琰问长问短。
薛侯爷脸上沉重渐渐淡去,温和端详了女儿一番,疼爱之情溢于言表:“琰儿这孩子还是太瘦了,山珍豆腐和珍珠鸡都做了么?今儿回来可得多吃些。”
薛定琰掩口一笑:“爹爹快别说了,等会儿让重约和二哥听见,还当我多贪吃呢。”几人都听得一笑,薛侯爷舍不得就离开女儿,又对着她嘘寒问暖一番,方起身去了外书房招待女婿。
待他一走,侯夫人便敛去面上喜色,将小女儿引至佛堂,直接问道:“你怎地来了?”
薛定琰关了门,与侯夫人一同坐在佛前蒲团上,神情凛然:“大姐夫的事,外头好些传言,公公叫我们来问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侯夫人一滞,含恨道:“那个不争气的,果然歹竹出不了好笋。他们父子俩都是扶不起的阿斗,我真不该让琬儿嫁给他。”她看向女儿,眉间忧色难掩,“你在袁家,可是听了些什么?他们对你可好?”
薛定琰忙回道:“公公婆婆对我很好,只是不知内情,便让重约来问问爹爹,也让我归宁一日。”她本来心头已经猜定了七八分,听了侯夫人的默认也不特别意外,沉思一番,又问:“如今爹爹有什么打算?难道咱们家真要卷进去?”
侯夫人斜靠在长条案几上,听了女儿问话,摇头道:“你爹爹的想法我也猜不透,连你二哥也都是闷声不吭。前几日祈哥儿要休你阿莞表姐,你爹爹连问都不去问便同意了,而今日程家来送庚帖,他又一再推脱,不肯应下。”她顿了顿,艰涩道,“我看他是要想要放弃王家了。只可怜你姐姐……”
若是真要和王家撇开关系,昌安侯府既然休了王莞,定然也会让薛定琬和离。这一来,侯夫人和薛定琬还有何面目在薛家立足。
她虽知道女婿做的错事着实不小,会给薛家带来巨大的麻烦。可一旦真要和娘家了结关系,便如要斩断自己左膀右臂一般,着实难受得紧。
薛定琰忙握住母亲的手,劝道:“娘你不必忧心,我看爹爹未必就是这个意思。”
侯夫人自失一笑,显然认为这话是安慰之语,并未当真。薛定琰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柔声道:“若是爹爹真有这打算,为了薛家女儿闺誉着想,当时便会回绝程家,哪里还有推脱一说?他既然留下转圜余地,其中定然别有因由。”
这一番话颇有拨云见月之功,侯夫人本是聪明人,但身在其中,满心担忧烦扰,倒忽略了其中关窍,被女儿点破后再仔细一想,倒也不无可能:“可不管如何,王家和宁王妃李家是结下仇了,薛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难为你爹爹了。”
薛定琰暗忖薛崇祈与王莞之事到底还是有内因,只是父亲既然没有告诉母亲,必是另有安排,自己也不便多言,但力所能及之内,还是要为家里解除些后顾之忧才好,现在家中情况复杂,断不能再有变数,便又道:“我隐约听说,木樨雅会上二姐姐似乎出了状况?”
不提此事还好,想到私下审问樱草听得的事情真相,侯夫人冷笑一声:“我又看走眼了一次,那丫头不止面上是个无礼心狠的,心里也是一般狠辣。”说着便将含章那日的所作所为一一告诉女儿。
薛定琰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无意识在手绢上勾画,侯夫人说完,仍觉心头郁结之气难消,便微微笑道:“如今诸事繁杂,我无心处理此事,待到这阵子过了,定会好好教教规矩,扭一扭她这脾气。”
侯夫人调理人的手段薛定琰也知道一二,这倒不用担心,她只顾虑若真和程家婚事定下,也不知含章这里会如何。略一思索,便笑道:“堵不如疏,若能用话将她劝服,岂不皆大欢喜?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二姐姐了,今日既然来了,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