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
“小姐,他是我哥。”墨香蹭到江霖身边,压住铃铛。“我知道他以前对你挺好,我没有想要他的命,只是自保。楚国水师就在外面,我可不想成为楚国的俘虏。放我们走,这个铃铛就沉入大海。”安然贴在张清言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张清言咬牙起身,“好。”
“啊……”众人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墨香竟在这个时候给了钱掌柜一刀。血喷到她脸上、衣服上,她无感觉般双手抱住匕首柄不放。在场的人都杀过人,可是还是被这一幕惊到了,要多少恨才能使一个柔弱的少女做出这样的行为。
清风以一个冲过去,可是还是迟了,疼痛让老钱醒了过来,一掌拍在墨香胸口,墨香瘦小的身子飘了起来。
登位(小修)
江霖窝在椅子上不言不语,脸色阴沉,没有人敢上前回话。墨香被打伤后奄奄一息,张清言水军中还有药、军医,江霖只得把墨香留下。早知道会这样她早就补一掌给钱掌柜,越想越难受,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清风默然上前,直挺挺跪下,“小姐,江家正处水生火热之中。”话中不无不满之意,“我等五年前就跟随小姐,誓死捍卫江家尊严,保西北安危。请小姐以大事为重。”
江霖放松身体倚在椅子上,“清风,你不怪我没有保护好墨香。原想回去你们就能成亲了,我不是一个好主子,也不是一个好姐姐。”
“属下不敢,她活在我心中,死也在我心中。人总有一天会死,我先死我等她,她先死我找她。”江霖听之动容,铁血男儿,这才是江家的铁血男儿。她心中那点儿女情长、后悔自责还是留着无人时自己慢慢品尝吧!
“清风,西北现在形势怎么样了?”
终于问道了,清风又惊又怕,硬着头皮回道:“羌又大举犯境,二少爷带兵阻挡。”江霖苦笑一声,“傻子!朝廷定是又不给一兵一卒一钱一米。”
清风小心看看江霖的脸色,“我来之前朝廷已经下旨,任命大少爷为新宗主。”‘哗啦’一声,江霖掀了桌子,“什么时候轮到朝廷任命,一向都是江家选出再上报。”她冷着脸问道,“那我大哥是如何报答朝廷的?哼,不做点什么他会觉得对不起朝廷。”
“大少爷要把旋风骑送到燕州,为燕州守城。”清风视死如归这般回答,等待江霖一阵暴怒。半晌没有反应,他偷偷抬眼,江霖捂住胸口,气得眼角带泪。“他疯了么?旋风骑什么时候守过城,他们是草原上的鹰、沙漠里的鹫。何况没有旋风骑,周边蛮夷再骚扰我们,沙漠中土匪抢劫路人,我们该如何应付。”
西北周围有十几个小国,时时骚扰大赢,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他们居无定所,来无影去无踪,为了对付他们江家在二十年前建立旋风骑,以杀止杀,以恶对恶,保护边境百姓平安。旋风骑人数不多,却是边境百姓心目中的神,江文丘脑子进水了竟然把旋风骑送到燕州守城。燕州城需要守么?有江家人在前面挡着,燕州百年就没有发生过一次战乱。
江家大少爷江文丘,善水利、懂雅乐、乐助人、好施舍。朝廷任命他为新宗主有理有据,是江家嫡长子,品质高洁。江家元老们也都默认同意,他们只看到江文丘合适,不去想朝廷插手江家的内政。江霖无话可说,一群老顽固,不知道人间疾苦、事实艰难的老顽固。
二百个水手分成四组日夜不停划船,两天后江霖带领旋风骑踏上岸。雇的人都得到丰厚的回报,江霖说道:“各位英雄好汉,哪一日想上岸了,欢迎到西北一游。”这是她的习惯,从不放弃任何一个有才的人,她怎么也想不到,几年之后她的这番客气话救了她的命。
他们马不停息直奔西北而去,一路风餐露宿,若不是怕马儿受不了,江霖恨不能片刻也不休息。旋风骑对她敬仰有加,自然不会有何异议。到是南修竹一路沉默不言,他没有受过这样的苦,看着前面那个瘦弱却倔强的身影,心里惭愧万分。无涯岛上她一人对抗众人,海上从楚国水军包围中突围,她步步为营,几乎不给对手任何机会。同时他心里也升起一股豪气,他也是江家子孙,不能丢人。
“小姐,还有一个时辰就可到燕州。”穿过燕州就到江家实力范围,他们有两条路,直接穿过燕州,他们有过关令牌。也可翻过重云山,现在正是秋天,重云山上野兽出没频繁,没有人这个时候会入山。
“休息一晚,明天清风带领旋风骑翻过重云山,把重云山上的路都给我绘出来。而后直接去战场找我二哥,要与羌休战半月,留在战场等我消息。”她与江波直接向燕州进发,看到城门时他们丢弃马匹,江霖换上女装,两个人大摇大摆进城。
燕州城有十万人口,江霖不只一次来过,每次来都带着怒气。燕州富庶,燕州人富裕,他们有肉吃有丝绸做衣,他们生活安逸。可是他们去一点都不感激在西北为他们守着这份安逸的人,他们廉价买西北方向来的皮革、药材……再用看廉价货的眼神看卖东西的人。
燕州城有两个大门,一开向京城,路人熙熙攘攘,一开向西北,城门紧闭。有西北方向的人想迁入燕州,那是千难万难。燕州人提起西北总要带上一副说不清的神情,明显一点的就说出‘那群野人’。好似打仗是他们应该做的,死的也不算是人。
江霖站在城中最高的酒楼中,嗅着充满粉脂味的空气。“我要讨回西北该有的东西,不仅仅是钱财,还有尊严。”
。
“小姐,老爷在祠堂等您。”老管家目无表情在江府门前堵住江霖,他看到江波不过是眉毛抖了一下,不待江霖回答他就把大门给关上了。
在祠堂门前几丈远江霖就下马,她对这个地方有深深的敬畏感。小的时候她以江家家风为傲,二百年来江家出现最让人忍受不了的事情就是江波与江菲之间的暧昧。不管那些元老们如何顽固,他们的确在某种程度上维护了江家的尊严。没有发生过强抢民女,没有欺辱丫头的事件,没有仗势欺人的恶行。
祠堂门前的照壁是江家儿郎亲手所造,那跪三脚的麒麟也是他们亲手所雕。每年祭祖前江家男丁都会来把祠堂打扫一番,女子也会亲手做饭菜送过来,孩童们就在一旁欢呼嬉闹。江霖深深吸一口气,她喜欢江家,为了保护这份安逸她不得暂时打破江家门规。如果江家已经站在最高处,如果江家遇到的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君主,她不会去做任何事情。
她推开祠堂大门,吱呀呀的声音传开,在空旷的房子里飘荡。江家宗主黑衣锦袍端坐在高处,发白如雪。江霖缓缓跪下,额头触地。“父亲,我已经拿到东西,请父亲遵守诺言。”
白色玉牌在桌子上泛着圆润的光,江家宗主轻轻抚摸着,他低吟:“小霖,难为你了。”江霖不敢抬头,毕竟她做的一切都是江家所不允许的,在自己敬爱的父亲面前,她难免心虚。
“不要如此,小霖,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持走下去,不要被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为父可能不是一个称职的江家宗主,但是为父相信自己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了解自己孩子的思想。”他从高处走下来,拉起江霖。“为父送你上去。”江霖随着他的手腕上的力,榻上第一个台阶。这是江家最神圣的地方,只有宗主才能踏上这白玉阶梯。
踏上第一步就不能回头,回头也只能是缅怀一些东西。江霖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停步在阶梯下面等着,她知道他在等什么。从此再无父女情分,他要向她行礼。脚下有千斤重,江霖心里出现‘回头’这两个字。
“小霖,上去,我会一直看着你,你会成为江家最睿智的宗主。”江家宗主抹去江霖不自觉流出的泪水,“以后不能哭,泪水能消弱人的意志。去吧,去吧!”江霖又踏上一个台阶,最后一次回头说道:“是,爹。”
她坐在椅子上,俯视着空旷的议事厅,以后她就是这里、江家、西北的主人。“我会保护我所拥有的一起,”她含泪大声喊出,这是一个誓言,向被她伤害的人的一个交代。她用自己生命威胁父亲与她定下赌约,只要她取得炼铁手札他就要扶持她为宗主。犹记得父亲变得灰白的脸色、震惊的神情。
不论目的如何她伤了自己的父亲,他是个智者,是个善良的人。明知道她的行为会带来万千人丧生,他还是答应了。江霖跪在他脚下,抱住他双腿,脸贴上他的衣服,疼爱她的父亲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小霖,不要让我失望。”
三日后江家议事厅,元老们细声细语谈论着新宗主的事情,茶香渺渺,一团和气。一声响亮的‘宗主到’带来几分肃杀的感觉,众人心头起疑,议事厅什么时候出现这样带有兵戈气息的声音。
江霖一身戎装佩着宝剑大步进来,银色盔甲红色战袍都是宗主之物,而且宗主只有在去军营才会这般衣着。心直口快的人先发难,“胡闹,成何体统。”江霖听而不闻,脚下不停,众人眼睁睁看着她一脚踏上白玉台阶。
有人气晕了,有人大声训斥,还有人痛哭家门不幸……江霖微笑着慢慢走上去。这群人,看到她违背家规也不敢上前把她拉下来,怕自己也违背家规,真是顽固,也真是难以对付。她从怀里拿出白玉牌,“诸位看清楚了,我已经是宗主。”
“这,这是怎么回事?”年纪最大的江家三爷爷已经快百岁了,刚才晕过去的就是他。“圣旨早到江家,文丘才是宗主。”有人跟着附和,江霖也不多话,南修竹这时猛然抽出宝剑,一剑劈开一个椅子。“江家门规第一条违背宗主者杀。”嘈杂声立刻全无,有几个人认出他,惊得张口结舌,逐出家门的人又回来了,江家的天边了……江霖趁机说道:“昨日我父亲亲手把这个宗主玉牌交给我,你们慢慢商量是遵从宗主还是遵从圣旨。”软硬兼施,如果她连这群人都压不住,还怎么去争江家的实权。
“这……”一片哗然,这如何抉择,根本就没有办法选。江霖很满意这个结果,这群人打不得骂不得。说不清理道不清事实,不如让他们自己闹。“南修竹,命人好好侍奉诸位长辈,别气坏了。” 她可不想他们之中哪一个气死了,更不想他们出去胡说。这群人没有实权,可都是有实权人的亲人。
老管家在书房外守着,“宗主,老爷已经离开。”江霖脚步微微一顿,偌大一个江府马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老管家留下也是看着她,怕她做出过激的事情。
傍晚起风了,黄沙漫天,天昏地暗,江霖透着琉璃窗看着外面,这样的天气送人走真不好,可是不得不送走。“宗主,大少奶奶到了。”新来的侍女小心翼翼进来,江霖吩咐快请,一会一道紫色身影出现在院子中。她的脚步很稳,神态端庄,这漫天的黄沙她好像都没有看到。
江家大少奶奶也是西北望族出身,她不是一个美人,脸有点方嘴有点大,脸上的线条有点硬。但是谁也不能否者她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江霖一直欣赏她,比起文弱善良的江文丘,她在江府下人心中更有地位。
待人进来,江霖把所有的公文都推到一边,拿过一张地图展开。“大嫂,淮水城是西北最富庶的地方,你与大哥移居那里可好?”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只是没有想到你真敢篡位,真狠下心驱逐自己哥哥。你回来不过两天,夺宗主位、软禁元老、驱逐亲人。我早知道你不是一般闺阁小姐,却没有想到这般有手段。我们会走,只怪我嫁了一个没有用的丈夫。”江大奶奶没有愤怒,平平淡淡说道。
“我也知道大嫂是巾帼英豪,为了西北、为了你母族,还有你儿子。好好在淮水城生活,好好看着大哥。祺儿我要留下,江家不能再有一个大哥这样的嫡长子。”
在江祺撕心裂肺般的哭声中,江家大少爷江文丘带领三百江家离开江府。江霖站在江门城城墙上目送他们离去,她与江文丘没有见一面。
秋风秋雨凉煞人,红色战袍被打湿,江霖手指抠进石头缝,看着东南方,冷冷说道:“我没有负别人,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南修竹,你说我下一步会做什么?”
“血洗燕州立威!”
羌王(大修)
“血洗也是别人做,我们让一条路就够了。”江霖笑道,一抹狠绝之色从脸上一闪而过。“燕州城啊燕州城,欠我们西北多少我就要你还多少。”火光闪烁,她的脸时明时暗,嘴唇出奇的红颜。“清风那边传来消息了么?”
南修竹摇摇头,“二少爷常年领兵,手下强将不少,清风不敢妄动。”他眼珠转动,似有话要说但是又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