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定律-红尘胭脂梦 作者:尹筱然(晋江2012-7-22完结)
我看到慕轩林似乎和爹说了什么,爹接过一样东西,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来看娘,“瑞蓉,和我走。”
爹和娘成亲已经二十年了,两人都接近不惑之年,但是,爹总是喜欢呼娘的闺名。我不禁笑了笑,然后叹息一声,怅然地垂下了头。
“紫璃,”娘的声音使我回过神来,她轻声问我,“孩子,你今天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在牢里被殷府的人……”
“娘,女儿没事。”我打断了她的话,勉强一笑,“您和爹快去吧。”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解决。眼看着送丧的人已经抬着棺材出来了,我立即收起一切失神,做出了平静无波的表情。
“江公子,江夫人,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殷成玉环着手踱过来,冷哼道,“本公子看在宣叔叔的面子上,答应既往不咎放你们走,如果不想等本公子改变主意,就赶紧离开!殷成萧那混蛋已经作古,你们可不是本公子的客人!”
我的目光扫过送葬的人群,赫然发现祥伯也在其中,他的目光一片沉寂。听到殷成玉的话后,眼神更是暗了暗。
我又望向身旁,只见慕轩林轻笑着看了看殷成玉,然后凝声道,“殷成玉,镇国大将军殷正德之次子,顽劣成性,尤爱打猎,经常以射猎为由,闯入城郊民区,掠夺百姓、糟蹋农田、射杀农畜。”
当他说完这些,我不由吃了一惊,殷成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却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
“今年三月,宫中拨款治理水患、救济灾民,殷成玉借助职务之便,私吞银两过半。”寂静的院落中,那冷然的声音再次响起,显得格外清晰,“四月,殷成玉借口修坝,实则在郊外建造私人豪宅,擅自征用平民三千做劳工,昼夜不息。现在豪宅即将完成一半,而三千民工却死伤过半。殷成玉,不知道我所说可否正确?”
“你……你……”殷成玉涨红了脸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简直是胡言乱语!有本事,你给本公子拿出证据来!”
“证据?”慕轩林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落在殷府的大门上,声音一片冰冷,“只要你往前走几步,打开门,你要的证据就在外面。”
殷成玉迟疑了几秒,装模作样地板起了脸,“祥伯,你去给我开开门,让本公子看看,外面有什么东西难道能吃了本公子不成?”
祥伯会意,匆匆走去开门,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他苍老的面容上竟隐隐透着一股怒气。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
下一刻,估计除了慕轩林之外的在场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怔住了。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霎时涌了进来,他们哭喊着,哀叫着扑到在地上,院子里顿时乱了起来。
“当家的,你死得好惨啊!你丢下我和五个孩子,孤儿寡母的,可让我们怎么过呀……”
“好心人们,行行好吧!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可怜我那八十岁的老母亲,就是这么活活饿死的……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都没有享过一天清福啊……”
“殷成玉!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把我三个儿子还给我!”
……
我诧异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突然,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抱着一个五六岁左右奄奄一息的孩子,艰难地挪到殷成玉身边,“求你给点水喝吧……孩子快不行了……”
殷成玉恼羞成怒地一把从他怀里抢过孩子,吼道,“该死的老东西,本公子现在就让你的孙子去见阎王!”他说着,重重地将那孩子掼了出去!
我倒吸一口凉气,急忙上前去,但有一个身影已经先我一步,飞一般地掠过,将那个孩子接在了怀里。
慕轩林抱着孩子,一言不发,目光落在殷成玉身上,却带着冰雪般的温度。
“哥哥,救救我吧!”那孩子抓住他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和娘亲都被姓殷的抓去给他盖房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弟弟也病死了,现在我只有爷爷了……”
我在一旁听着他的哭诉,不禁心中一酸,急忙跑回厅内倒了一碗水,拿到他面前,他眼睛一亮,说了句“谢谢姐姐”,便贪婪地喝了起来。我叹了口气,扶起了从那边爬过来不住地向我们道谢的他的爷爷。
难民们注意到这边的状况,全部停止了对殷成玉的谩骂,在我们周围一个个跪了下来,哀求着说救救他们。
“祥伯。”慕轩林把孩子交给老人,看着祥伯闻言赶了过来,便问他道,“你可知道殷成玉的粮仓和私人金库在哪里?”
祥伯皱了皱眉头,竟没有回答。殷成玉却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他指着门咆哮道,“你们算什么东西!就算我真的做了这些事又怎样?本公子怎么说都是镇国大将军、楚国公殷正德之子,你们有什么权力管本公子?!我数三下,马上带着这群该死的老百姓从这里给本公子滚出去!否则,休怪本公子不客……”
“你给我不客气一个试试!”
一声怒喝传来,我抬头望去,只见祥伯一把抓住了殷成玉挥舞在半空中的胳膊,然后反手一个巴掌便把他扇倒在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侧头一看,慕轩林望着他们,嘴角竟缓缓地勾起一丝笑意。这更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我来不及反应。殷成玉大骂一句“你这老刁奴,真是反了你的”,正要跳起来反击,却又被祥伯一脚踹翻在地。
祥伯把手伸到耳后,缓缓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他……他……他竟然是……竟然是……
“殷将军,”慕轩林笑着上前,戏谑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有易容和口技这两样绝招,一开始,我还真被你给糊弄过去了。”
“惭愧,惭愧。”殷正德将军摆摆手,正色道,“江公子,请稍等片刻,待老夫收拾完犬子,再好好与您长谈。”
“爹……”殷成玉惨白着脸色哀嚎,“您怎么又叫我‘犬子’,‘犬’是狗的意思,那‘犬子’不就是狗的儿子……哎呦哎呦!爹!饶命呀!儿子知错了……啊!”
最终,殷成玉供出了粮仓与私人金库的所在地,没想到,他竟然搜刮了那么多的民脂民膏。难民们领了银子和粮食,跪在地上深深三拜,才相继离去。其实,这件事本来错就在朝廷,没有更早发现殷成玉的贪污腐败,而当地的监察部门也迫于殷家的权势,没有有效地检举殷成玉的恶行,如今,人们只是领回了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可是,他们依旧那样感恩戴德。历来总有统治者说治民难,可是,我也是一个普通百姓,我深切地明白,治理百姓并不难,人民想要的,无非是衣食住行的满足以及一份生活的安定,那些叫嚷着治民难的人,是因为他连这些东西都吝啬于施与他们。
而顾红冥的死因也终于明了。慕轩林告诉我,问题就出在她的那盘“活药方”上,有人在蚯蚓里放了细小的铁钩子,她活吞下去,自然没有察觉。而要她命的,却恰恰是那些铁钩子。
验尸官用事实证明了他所说的话,他们果真在顾红冥的腹腔中发现了三个铁丝弯成了倒钩。只是,在打开棺材时,顾红冥那因为死亡而原形毕露的脸,可结结实实地把他们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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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
殷将军长叹三声,声音里满是无奈,“人都说虎父无犬子,想我殷正德戎马半生,数不清打了多少硬仗,可谁知我的三个儿女竟然没有一个成器。”
感慨过后,他回过头来,问道,“皇上,您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祥伯的?”
“在你落水那一晚。”慕轩林看着他,回答道,“祥伯的信息我早派人查明,他自幼在江南长大,说什么也不可能不通一点水性。不过,当时我也只是怀疑这并不是真正的祥伯,而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将军。”
他说话时并没有用“朕”,这让气氛不觉轻松了许多。殷将军哈哈一笑,“看来是老夫失策了,没想到反而被皇上将了一军。不过,皇上既然知道了我不是祥伯,为什么还要救我?就不怕我也是‘血蝶’派来的奸细?”
“在没有确定之前,无论怎么说,都是一条命。”慕轩林轻声道,然后,他淡淡地笑了笑,“即使发现了确实是‘血蝶’的人,他们也不过是被迫受制于人罢了,又何必一定要定一个生死。”
殷将军的神色在一瞬间百般复杂。
“将军,”我想了想,还是好奇地问道,“您为什么要假扮祥伯呢?真正的祥伯到哪里去了?”
“祥伯在不久前寿终正寝了,只是,那日只有我在他的房里,所以别人不知道罢了。”殷将军回答道,“老夫偶然听说到皇上和娘娘到达平都何府的事,心中蹊跷不已,于是便借机一探究竟。”他停顿了一下,叹息道,“老夫虽然自幼生长在北方,但毕竟要经历各种各样的战场,水性还是好的,落水一事,恕老夫直言,老夫只是想要核实一件事罢了。”
“什么事?”我不禁追问。
“那就是……”殷将军估计没有料到我会问下去,他不由迟疑了一下,似乎有难言之隐。
“那就是宫里宫外所传的愚昧昏君和祸国妖妃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慕轩林在一旁接到,看着殷将军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他又道,“殷将军,如果当时我和她都没有理会你,丢下你直接开船,你会如何?”
“老臣会直接潜水上岸,然后,”殷将军眼中微光一闪,“带领兵马赶往洛安去见皇太后。”不知不觉,他已换了自称。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慕轩林面前,看着他也站起来,才道,“先帝在驾崩之前,早看透了熙宁皇后的野心,他对老臣说,如果太子可以扶持,就合力消灭皇后,非也,则要老臣干脆投奔皇后,实则暗地里用兵牵制之,防止她做出什么祸国殃民之事。皇上,先帝是担心您年龄太小,不足以胜任大统啊!如今,一路走来,短短几天,老臣亲眼见识到了您的为人,也明白了您复兴大凌、驱除乱臣贼子的决心,想必先皇在天之灵得知了,也会感到欣慰的。”
言毕,他郑重其事地跪了下来,坚定道,“从今往后,老臣发誓一心辅佐皇上,听候皇上差遣,早日光复我大凌!”
☆、惊涛拍岸碎磐石(第二卷 最终的真相)
子时。云雾遮住了月色,大地漆黑一片。
我睡不着,坐在床沿上望着窗外。回想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真的像是在做梦一样,一天之内,知道了“血蝶”首领为殷成萧,解决了殷成玉贪污腐败一事,证明了我不是杀害顾红冥的凶手,还找到了殷将军并获得了他的支持。
只是……我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子时一过,就是五月十六,距离五月二十五只有九天了。记得白天与殷将军商议完大事离开屋子时,慕轩林经过我身边时对我说了一句话,“现在虽然有了兵力,但洛安城暂时还在母后的控制范围内,在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之前,宣紫璃,还请你先委屈一下,和我继续演下去。”
他稍稍加重了“委屈”两个字,我当时站在那里,鼻子酸得直想掉眼泪,可是,我还是忍了回去,低着头,但毫不示弱地回道,“为皇上效劳,为国尽忠,民女何来委屈一说?而且,我们公平交易,在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之前,民女还是要听皇上的安排。”然后,便折身离去,回到房间,一直枯坐到现在。
或许,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我在牢中所说的那句“谢谢”,或许,他认为我终究是厌倦了,厌倦了这样的逢场作戏,厌倦了权利争锋的复杂与黑暗。可是,他不知道,不知道我的想法,不知道我只是想要让该来的早一点到来。
现在的我,面对着一个人生十五年来最艰难的抉择。我不想再演下去了,这样持续的演戏只会让我越来越恐慌,起初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在害怕什么,可是后来,我纵使不愿但却不得不承认,我是在害怕自己会越陷越深,如此,等到那个女子出现的那一天,我该情何以堪?然而,他今日的一番话,我又该怎么面对,若是从大局出发,我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拒绝,倘若是就个人而言,其实我也一直不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