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 作者:镜中影(17k小说网vip2014-1-16完结)






  “可他这一步还是走蠢了。”宝怜不屑道。

  慎太后斜眸睇去:“何以见得?”

  “这一回是两位舅爷冷不防的被人暗算,方吃了点小亏,但他也不想想两位舅爷是什么人物?经此一事,两位舅爷加强戒备,谁能有机可趁?”

  慎太后冷道;“话是如此,但这个亏吃得仍是不甘。哀家晓得自己那两个兄弟的本性,不必多想,定然是被这天都的花花世界给拖累了,一个个没有了那股子利落反击的精气神,方这么轻易中了别人的伏击。长年鹰打雁,今日雁啄眼,从另一头说,是他们咎由自取。”

  太后怒意勃然,诸宫人收息噤声。

  “伍福全,你传哀家的话,命慎广、慎远来见哀家。”

  “可两位舅爷身上尚带着伤……”

  “没死便得来见!”慎太后厉颜道。

  或者,她还须感谢魏藉,替她当头棒喝,教训了那两个完全忘了自己为何来到天都城的兄弟,替她提醒了那两人的本身使命。倘有下次,付出的兴许是一己之身的代价呢。

  ~

  薄府。

  花厅内,薄光一手托颐,打量着眼前顶着一张人皮面具的男子,眼中极尽鄙夷。

  “小光光这是什么嫌弃的眼神?”薄天气咻咻,“本大侠迂尊降贵来做你的贴身侍卫,你有何不满?”

  薄光小小尖牙磕开一覆没瓜子,留仁去皮后,道:“这张脸原本是位眉清目秀的小哥,戴在哥哥你的脸上,竟不伦不类得可怕。司大哥你罪过了,真真是暴殄天物。”

  同坐在侧的司晗失笑:“没有法子,惟有这张脸的主人常年在外公干,有名在册却少有人识,经得起盘查。”

  薄光嘟嘴:“皇上已准我随时将高猛程志带在身侧,你何必还大费周章?”

  司晗捏了捏小女子的娇挺鼻尖,道:“你判了魏昭容一案,纵使打牢了太后与魏氏间的仇结,你自己也成为了那两方人马的标的,世上还有谁比他更会护你周全的么?”

  “有啊。”她信心满满。

  薄天皱眉:“你不会想说是胥家兄弟罢?”

  “笨蛋哥哥。”她撇嘴,“当然是……”乖乖甜甜,“司大哥嘛。”

  司晗受用浅笑:“此言甚是。”

  她大眸儿忽闪,乖声道:“抱抱么?”

  小司大人不假思索放张开双臂。

  “嗬唷~~”薄家大爷替而代之,将扑来的人儿抱个满怀。

  “你……”薄光瞪圆双眸。

  某人赖赖痞笑:“哥哥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罢?比某些无名臭男人的不知强上多少倍。”

  “臭男人么?”司晗闲闲摸颌,“敢问阁下浪迹江湖,游侠风尘,多久才肯净身沐浴一次?”

  “啊,哥哥好恶——”薄光奋力挣扎。

  “你卑鄙!”薄天大眼珠子朝好友狠狠瞪去。

  后者轻裘缓带,淡道:“彼此,彼此。”

  “哇呀呀,混账!”薄家大爷咬断钢牙。

  半个时辰后,司晗作别,骑马才回到自己府前,薄天汹汹追来,低声骂道:“你不是还想着躲着小光走么?方才如此卑劣地与我抢夺小光作甚?”

  司晗径自迈进了自己的府邸,无言以对:此厮的恋妹情节已然走火入魔了不成?

  薄天边追,边切齿道:“你如果还是预备要走,就和小光疏离着点。你不怕自己到时走不开,我还怕自己妹子的泪水泛滥成灾。”

  司晗涩笑:正是确定自己必然离去,方欲在行前留下这脉温暖回忆。

  薄天蹙眉问:“话说,你不会当真突然就消失不见了罢?”

  他一笑:“除了死亡,没有原因令我突然消失。”

  薄天狐疑瞪眸:“你在转什么心思?”

  “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言讫,小司大人得意长笑,收获薄家大爷诅咒咆哮。

  半个月后,薄光遵奉圣命,陪淑妃携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往建安行宫泡汤疗养。

  正当此时,滇南云州叛匪死灰复燃流蹿边界行祸作乱之讯传入天都,司晗主动请命前往平定,历经一番慷慨陈辞,如愿成行。

  薄光闻说,气得号啕大哭。

  
 十四章 '本章字数:3062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04 23:05:49。0'
   司府。

  司勤学朝堂归来后,加朝服也未换,摒退左右,独坐落叶遍地的后园内,半个时辰过去,犹是如一座泥胎般动也不动。

  “父亲大人。”司晗负手踱来,“晋伯说您归来后不食不饮地坐到现,敢问这是在效仿老僧入定么?”

  司勤学徐徐扬眸,注视着满脸嘻笑的儿子,问:“几时动身?”

  司晗笑意微敛:“方才已在兵部领了兵符,已责成驻防营分派兵马,预计三日后便可启程。”

  “为父不是个好父亲。”

  “啊?”惨了,因他自做主张,父亲大人开始自我反省,苦也。

  司勤学掩额,幽幽道:“为父年青时候,为了在天都城内争得一席之地,将全副心思投于朝堂,对你们兄妹少有如别家父亲那般疼爱,尤其你是男子,为父将教养你的责任尽付国子监,从未尽到为人父者的教领之责。你幼时曾长住薄家,与薄家的儿女走得最近,想必羡慕着薄相对子女的疼爱陪伴罢?同是当堂一品,为父他顾无暇,薄相却分 身有术,你心中不止一次埋怨过为父罢?你对薄光,究竟是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情,想必你自己也分不清楚,你有今日,为父不能说自己没有责任。”

  “这个……父亲大人。”小司大人撩衣坐下,笑颜可掬,“儿子的今日,全是儿子自己走出来的,与父亲大人毫无干系。至于儿子的情感,我自己也不清楚投诸在小光身上的究竟属于哪一类。不是纯粹的兄妹之情,也不尽然是男女之爱。小儿时候,父亲不归,母亲多怨,我常躲在薄家,和薄天谈文论武,听薄相点拨教诲,小光多爱挤在我怀内安静陪伴。我长她五岁,抱着那个散发奶味的小娃儿,当下便忘得掉世上诸多烦恼。有一回下雪夜里,我为了躲开母亲的幽怨泪眼又到薄家,那时五岁的小光已然睡下,听说我去,执意穿衣爬起,偷偷跑到客房陪我共眠,她说外面天冷,要给司哥哥暖暖……”

  讲至此处,司晗眸、声皆柔,漾起无限暖意:彼时两小无猜,如今寸寸品味,俱是甜美异常。

  司勤学覆眸叹息。若非晓得薄家**与儿子间有这份天长日久的羁绊,他如面对薄光时如何做得到那般平和坦然?

  “那时我即明白,此生除了小光,我断然无法接受其他女人走进我的生命。司家惟我一子,然我身患奇疾,纵算成亲生子,也只会累及后人。爹体谅儿子,从未以此逼迫,儿子不胜感激。”

  司勤学沉重长叹:“为父也是司家过继来的养子,早看淡了骨血延绵之事。但你是为父的亲子,年华正好时饱受折磨,这般年纪即已忌冷畏热,面无血色,为父看在眼中,在在心如刀割。你留在天都,为父尚可请名医为你调理身体,你怎还敢远赴边地行军作战?为父若猜得没错,你是为了避开薄光。是因为父向她透露了你的病情,你不想她为你抛开即将而来的荣宠眷顾,是而远走边疆么?是为父做错了?”

  “儿子说过,与爹没干系,是儿子自己的选择。”司晗向远立后园门外的下人招手,不一时有人端上两盏热茶,他捧起一盏奉到老父面前,“如今太后与魏家势同水火,我们司家处在这两家的夹缝中,目标太过庞大鲜明。前一段时日,太后和魏家皆欲与司家联姻,此后焉知不会旧话重提?届时,倘两方皆拒,等于是树起两大强敌;应下任何一方,意味着站进该方阵营,卷进了庙堂的朋党之争。无论哪个选择,都非上策。爹是两朝老臣,应付那等人物驾轻就熟,我因公远离天都后,那两方便失去了将司家网入势力范畴的着手点,无计可施。”

  司勤学呷一口儿子敬来的茶水,不置可否。

  “爹如果还不放心,我将晋伯带在身边,有他提醒我用药进补。每隔三日一封家书,向爹常报平安。在战场时能避则避,绝不冒险犯进……大不了,我在天都城高价请位名医随行,只负责为您家儿子煎药诊疗,如何?”

  “就如此罢。”老司大人点头。

  司晗暗舒口气,陪笑道:“父亲大人该多向利好之处想,我此行正好可以探望晨儿。看那个苗人大图司待她好是不好,怎样?”

  “嗯……”司勤学唇掀一丝笑意,“这倒是值得高兴,晨儿远嫁至斯,也不知那个大图司是否善待于她?你替为父问候他们夫妻。”

  “末将得令。”司晗热烈响应。

  “不过……”司勤学仔细审视儿子容色,“你这一走,不怕惹哭薄光么?”

  “……”司晗一窒。

  “唉,想想那个丫头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老夫不免心疼啊,可怜的孩子,苦了她了,唉……”老司大人边饮清茶,边做苦叹。

  “……”父亲大人竟是如此报复自家孩儿的么?

  ~

  “哇……呜……哇……”

  建安行宫的御花园内,初冬日阳下的一处八角大亭,幕帘低垂,哭声不绝。

  外间日头当空,温泉水暖,薄家大爷却须顶着一张人皮面具,揣着阴暗心情,聆听幼妹不加抑制的苦痛,还得好言诱哄,更不乏提心吊胆:“你这么哭,不怕远处的人听见胡乱猜疑?”

  薄光一手打开兄长抚在头顶的大掌,语焉不清道:“浏儿……就在后面寝宫里洗汤浴……就说是他……在哭……哇……”

  薄天又气又笑,只得由她。

  足足两刻钟过去,哭声方有见微之势。

  “笨蛋!世上第一笨蛋!第一傻瓜!第一蠢呆!”薄光伏趴案上,仍是眼泪汪汪,啜泣不止,嘴中连连痛骂。

  “对,对,对极了,属下绝对赞成。”薄天不吝支持,以腹语将惹哭自家幼妹的臭男人骂过无数遍。

  手中罗帕湿透,薄光抓过兄长的衣袖,以袖里拭净脸上残泪,恨恨道:“云州城是什么地方?全年四时酷热难当,瘟役横行。以他如今的身子,去到了那等地方,与送死何异?就算为了避开我,何必一定选择这个方式?”

  虽不情愿,薄天口中还须为其辩解:“那厮想必也是没有办法。他有公职在身,又是司相独子,不能说走就走,为老父家族招去麻烦。云州生乱,因公远行,对他来说就像是送上门的机会,他当然要一把抓住。”

  薄光泪眸横去,道:“你那时还不是说走就走?”

  “他是司晗,不是薄天,做不出仅利一己损及四方的事。”虽然所说属实,薄天仍觉违心,不禁又暗骂几声,“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此前我从一位昔日江湖医圣那边为他讨了药,够他支撑一阵子。”

  她立时瞪圆了大眸,气咻咻道:“什么医圣?这世上哪有什么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我是不知你那位医圣有多了得,但中土医术讲究因人而异,纵然同一样病症,因患者体质、性情、周遭气候的不同,开出的药方在分量、材质上也有酌量不同。哥哥拿给司哥哥的药到底起了多大效用尚不得而知,少在这边邀功!”

  薄天横眉立目:“说到底,你还是记恨我瞒着那厮患病的事,是也不是?”

  “是!”她粉拳紧握,气势咄咄,“旁人不知,哥哥该知道小光在医术上的悟性。你若早点告诉小光,小光将投放在毒理、心术上的兴趣挪到对那些疑难杂症的研究上,说不定早已攻克,也不必任那些菌毒日复一日地侵蚀他的身体!”

  薄家大爷亦不遑多让,反唇道:“前人几千年都不曾破解的东西,医圣也一筹莫展的东西,你这小妮子就能攻克?你想担心那厮尽管担心,少来迁怒本大爷!”

  “你……”她怔了须臾,倏地再度泪如泉涌,“呜呜……哥哥说得对,小光是在迁怒,这原本就是小光任性妄为惹出的灾祸……累司哥哥遭受无妄之灾……呜呜……”

  “啊呀,小姑奶奶,我败了。”薄天仰天长叹,这小妮子的眼泪是藏在哪里的?“我知会几位江湖友人先去那边暗地照看着他,可好?”

  她抬起泪眼,抽噎问:“你那位医圣朋友?”

  薄天哭笑不得:“小姑奶奶,你可知道那是个如何古怪难缠的人物?你晓得我一次次的去找他讨药,是动了多大的人情?你竟然还想支使他去云州那种地方做军医?”

  “那是哥哥的朋友,我如何支使他?”她扁嘴咕哝,“原来哥哥混了这久的江湖,所谓‘大侠’纯属自封,连个肯为你两肋插刀的朋友也没有么?”

  “……”他可以痛扁这个?